自從我和妻子決定買房，這件事便成了我們生活的中心。找一個屬于自己的家園，在繁華喧嚣的城市中擁有一個避風港，這是我們多年來努力的目标。當我們終于找到合适的房子時，離夢想成真隻差15萬元——這個數額讓我們激動，又略感壓力。
“離夢想之家的距離，就這麼點了！”妻子一邊在餐桌上鋪排設計圖，一邊沖我笑，“真想現在就帶爸媽進新家看看。”
“沒事，15萬不多。”我喝了一口湯，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就像我說的，這麼些朋友裡，隻要每個人湊一點，絕對足夠。”
妻子點了點頭，她對我有一份不變的信任，這種信任是我們在日日夜夜的相處中慢慢積累而來的。
那天下午，我獨自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腦中列着一個名單，這是一份包含了那些我認為可以求助的名字。行過一年四季的這座城市中，我也算是個積累了不少人脈的“老人”。這些年，為工作奔波的日子，許多人都曾說我成為了不可或缺的朋友。
“正是時候驗證這些年的人情往來。”我自言自語道，手裡的名單被我握得更緊了。
晚上，我們一邊整理即将給舊貨賣掉的家具，一邊聊起了這次買房的計劃。
“真的覺得你能讓他們幫忙嗎？”
“當然，曾經多少次我跳下來幫他們呢？”我把一張桌椅搬到一旁，繼續道，“這點小忙，拿人情說事我是最擅長的。”
第二天，我開始了這場聯系朋友的大計。第一個打給的是大學時的室友。當初他幫了我很多次，我之是以敢第一個給他打電話，多年前曾許下的承諾依然深刻。
“最近忙什麼呢？有件事想請你幫忙。”電話接通後，我盡力讓聲音聽起來輕松。
“什麼事？你說吧。”
“是這樣，我現在急着需要湊齊15萬元買一套房，你能幫我湊一些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這個……最近的确有點緊，可能沒那麼多可以周轉。”
“多少不是問題，多少都行。”
“我看能不能找個人湊湊，過幾天再說吧。”
挂了電話，我擡頭看向窗外。還是早春，空氣中濕冷的感覺并沒有消失。我想起了那個冬天我們還在為了省房錢，搬過無數次的家。
連續幾個電話，都是類似的回答，“手頭緊，過兩天再說”、“最近不太友善，有空再聊”……這些語音逐漸讓我心情沉重。
“他們太忙了。”妻子坐在沙發上輕聲說，“不必失望。”
“沒事，大家都忙，我們也要有耐心。”我心裡一面安慰自己，一面努力不讓失落顯露出來。
吃過晚飯後，我們靠在沙發上刷着電視，我提議去一趟超市。半路上，妻子問：“如果其實這錢，不是沒辦法呢？”
“借了就是。”我握緊方向盤，“總有辦法，不到最後一刻永遠别想放棄。”
我點點頭，“每次我們都能躲過那些困難，每次都一樣。”
這種小日常對話，讓我們在疲憊的日子裡增加了一點溫暖和信心，盡管心裡隐約有些不安，我始終相信，辦法總比困難多。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翻着手機通訊錄，忽然想起一個久未聯系的老朋友，也許這次他能幫上忙？
“不如試試，興許他夠義氣。”即使是握緊手機的手都開始出汗，我還是為自己打氣，“繪聲繪色地講明情況，也許會不同。”
這是一個充滿懸念的過程，我不确定誰會最後伸出援手，但我期盼這15萬元很快就能夠籌措到。趁着妻子收拾東西的間隙，我決定繼續聯系下去。希望，在困擾中如同燈塔般照亮我們繼續前行。
第二天一早，我打電話給學生時代的老朋友，他是我的鐵哥們兒，多年的友情怎麼也該幫上一把。我把電話撥了過去，心裡卻止不住地緊張。
“真是好久不見啊。”電話一接通，我便熱絡地寒暄起來。
“是啊，你最近過得怎樣？”
“還行，家庭安定了，正打算買套房子呢，不過還差點資金。”
“多少錢呢？”他的語氣顯出些許好奇。
“大概15萬，你能幫忙湊點不？”
電話裡頭沉默片刻，“這個有些難辦，最近我手頭也緊，再加上孩子上學各種花銷……”
我本以為他這次可以助我一臂之力，但沒想到，現實并沒有朝我預想的方向發展。我當時隻好硬着頭皮敷衍幾句，然後草草挂了電話。
走在街上，陽光照在臉上本該溫暖，但心情卻莫名沉重。舊日的友情到了現實，似乎變得模糊不清。我望着手中的手機，想起那麼多次的聚會笑談，那份曾經堅如磐石的親密，為什麼面臨現實時變得如此脆弱？
接下來幾天，我一直在撥通一個個電話。一次次的婉拒讓我心情愈發低落。每次電話那頭都閃爍着一絲希望，但無一例外，得來的隻有令人疲憊的沉重。
“手頭比較緊，最近确實不怎麼友善。我看過些日子再說？”、“唉，最近也有些困難，以後有機會再說吧”……這些話重複着，同時，我也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的價值——莫非這些年的人情交往真的隻是表面的一層面紗？
夜深人靜，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室内的空氣濕潤又沉悶，我無法入眠，看着窗外的星星少了激情多了惆怅。第二天晚上，我和妻子坐在家裡，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打了這麼多電話，怎麼都沒有好的消息？”
“我也不想這樣，原本以為能湊到那些錢。”
“可能都是些泛泛之交，并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義氣。”
她的話像針一樣戳中了我，我心中的不安和委屈霎時間湧上心頭。
“他們也許是真的幫不了，但這也太失望了吧？我以為咱們有這些年的情義。”
“你能指望他們什麼呢？每個人都有難處。這事怕是要咱們自己想辦法。”
話音未落，我終于爆發出了沉積許久的情緒：“可是眼下的辦法又在哪裡呢？那些年我們對他們那樣上心，如今卻變成獨自面對，這算什麼？”
妻子被我突如其來的發火弄得愣了一下，接着也提高了聲調。“發火能改變什麼？與其抱怨，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辦才好！”
我知道她說的都對，可壓在心頭的重負讓我感到無從發洩。
那天晚上，我們沒有再說話，空氣裡裝滿了沉默。我一個人坐在客廳，望向窗外的黑暗，心底無盡的孤寂泛濫成災。這樣獨自承受的感覺，前所未有。
誰能想到，那些年在一起的人如今卻各自有各自的難，真讓我開始感到有些無依無靠。面對這隐隐的現實，我迫切地想要捋清一個道理：如果連多年的友情都抵不過現實的沖擊，那我們能依靠的到底是什麼呢？
我暗下決心，不論怎樣，我都要将這個巨大的難關給跨過去。這個時候，我發覺除了自己和家，我還能指望誰呢？沒有了人情往來的庇佑，唯有堅持和尋找新的出路。這個拼搏的城市，要我學會不必依賴，凡事隻靠自己。
幾天後的周末，妻子提議去參加一個家庭聚會，起初我并不想去，沉浸在低落的情緒中總讓我失去分享快樂的欲望。但她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也許需要換個環境。”
我勉強同意，于是我們驅車前往她姨媽家。一進門，熱鬧的聲音和充滿人情味的瞬間讓我心裡緩和了一些。
姨媽笑臉盈盈地過來迎接，“太久沒見你們了！快進來，菜都備好了。”
飯桌上，親戚們圍坐一圈，每個人都熱情地幫妻子夾菜。就在我們分享近況時，妻子的一句無心之言被姨媽捕捉到了，“還在為買房攢錢呢。”
“怎麼還沒買下呀？”
我尴尬地笑笑，“最近碰到點困難，還得再努力一下。”
“有困難就說嘛，大家都是家裡人。”姨媽語氣中帶着擔心。
旁邊的堂兄點點頭，“有啥能幫忙的？否則見到大城市來的兄弟被難倒，豈不是丢我這大堂兄的臉嗎？”
我笑了，但無語凝噎。反倒是妻子替我回話，“主要是我們自己沒計劃好，沒事，辛苦點就好了。”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充滿關切的問候，情緒中的真誠讓我心頭一暖。
飯後，我們坐在院子裡，夜色漸晚，堂姐湊過來，“我一聽就覺得咱們可以小兄弟來幫忙，你别客氣，什麼情況下都可以開口。”
我盯着腳尖，“真的不是錢的問題，見到大家這樣，我們就已經好很多了。”
夜深人靜，我們開車回家，心情卻有别樣的充實，仿佛心房裡重新塞滿了溫情。妻子握住我的手，“怎麼樣，分享一下你的感覺？”
“很意外，這種感動和支援，比什麼都重要。”我沉聲回複，在車窗外滑落的街景中，思想也漸漸清晰。
幾天後，我坐在書桌前，認真去思考如何解決資金問題。忽然間，那份壓抑許久的感覺，因為有了家人的支援而豁然開朗。意外發現原來我們還有一個捉襟見肘的存款賬戶，經過合理規劃，時間緊些，卻不至于無望。
我對妻子說，“其實隻需通過調整支出，再精打細算地存幾個月，這件事就沒那麼難。”
妻子點頭，“你是說，我們自己也能解決？”
“就是這樣。”我釋懷地笑着，“之前一直掉在乎每個人的反應，反倒忘記自己有能力，沒什麼能難倒我們。”
她安靜地看着我，末了終于笑出聲來，“怎麼說也是我們自己的事，其他人幫助不過是附加，重要的是自己的努力。”
“對啊，如果不是通過這個過程，怎麼能明白友情和家庭的本質？”我感慨道。
車外的燈光迅速滑過，仿佛一個個飛逝的畫面重制在腦海。那種餘下的空白不需要豪言壯語去掩蓋，真正屬于我們的東西，呵護和了解，常常來得比奢侈品更珍貴。
妻子微微一笑，“這次我們學到了很多，多好。”
此刻，我知道我們的決心，無論再遇到什麼阻礙，彼此的信任和家人的支援足以讓我直面所有考驗。每一個跌跌撞撞的瞬間，原來都是在迎向更堅實的實際。
這一路上，明确的不再是我對朋友期望過高了，而是從心底收獲到自身力量的龐大。究竟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更有價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