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3日,刀郎南京演唱會現場截圖。
文/劉媛媛
2012年,帶着少年氣的刀郎哭了,在《謝謝你》的旋律中,告别舞台,自此隐入塵煙。12年後,53歲的刀郎又哭了,他“重出江湖”,再返舞台,沒有明星助陣,沒有嘉賓伴舞,沒有舞美炫技,全憑一副鐵嗓,唱出半世滄桑。卻如一枚“催淚核彈”,炸裂演出現場。近日,“山歌響起的地方·刀郎2024巡回演唱會”國内亮相,刀郎每一場演出都帶着眼淚沖上“熱搜”,10月13日晚的南京演唱會現場依舊沒有例外,他的眼裡為何總噙滿淚水?
“很久沒有見到你們,情緒比較激動,可能場館比較熱,汗水、淚水一直流。特别是唱那些老歌的時候,好多事情曆曆在目,讓我内心特别激動,希望後面的場次能把自己的情緒稍微管理一下。”——刀郎
悔:年少沖動代價深
成都演唱會上,刀郎唱《流浪生死的孩子》全程哽咽,并且在演唱中吟誦《地藏經》第十二品。“若未來世,有男子女人,或哺乳時,或三歲五歲十歲以下,亡失父母,乃及亡失兄弟姊妹,是人年既長大,思億父母及諸眷屬,不知落在何趣……”
這首歌是刀郎為哥哥所作。1971年,刀郎出生于四川。那個時候,他還叫“羅林”,取自己爸爸和媽媽的姓氏為名。有一個幸福的四口之家。母親是舞蹈演員,父親是燈光師。父母工作較忙,他幾乎是被哥哥帶大的。哥哥耿直剛烈,刀郎則倔強孤僻。兄弟倆一直“相愛相殺”。
15歲那年,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後,刀郎咒“哥哥快點死去”。不成想,一語成谶。哥哥騎機車出了意外,在車禍中喪生。這件事讓刀郎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和悲痛之中,16歲那年,他默默留下一張字條“我走了,去追尋我的音樂夢想了,你們都别找我了”,離家追尋音樂夢想。後來他翻唱《懷念戰友》也是他為了紀念哥哥,因為哥哥曾經在西藏當兵。年輕時,刀郎常常戴帽子,就是為了記住他的哥哥。失去哥哥是他一生中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
他唱《沖動的懲罰》時,深吸一口氣,撕心裂肺地喊出:“那夜我喝醉了拉着你的手胡亂地說話,隻顧着自己心中壓抑的想法狂亂地表達…”他的眼淚在眼眶打轉,歌曲傷感、絕望、壓抑。歌詞寫的是刀郎與前妻相知相愛,最終被抛棄的經曆。當年他22歲,在酒吧駐唱,認識了一位漂亮的舞蹈演員。兩人不顧家人反對奉子成婚,生下女兒羅添。女兒的到來,增添了很多用錢的地方,但當時的刀郎在經濟上卻十分窘迫。兩人為此總是争吵。有一次,兩人再次為了錢大吵了一架,刀郎氣得摔門出去,一夜未歸。等到他第二天回來,卻發現前期不在家,隻留下出生40天的女兒在床上哇哇大哭,旁邊還留下一張字條“我真的受不了這種清貧的日子了,我要離開8天想一想”。
刀郎看到字條後頓時懵了,抱着襁褓中的女兒去的前妻機關尋找她,卻被告知她早就已經離職了。後來,前妻放心不下女兒又打來電話說:“對不起,女兒就拜托你照顧了,原諒我”說完之後就挂了電話,從此渺無音訊。不甘心的他,四處尋找,但是未果。一年後,有消息了,但是她要刀郎回去辦離婚手續。
歎:異鄉漂泊生計難
年輕的刀郎隻想做個跟自己的偶像鮑勃·迪倫一樣的流浪歌手,為了夢想而“流浪”。1993年,他背上吉他去了海南,認識了志同道合的新疆姑娘朱梅。兩年後,24歲的他帶着羅添随朱梅來到新疆,他們在烏魯木齊友好路八樓公交站附近的一處民房落腳。1997年,二人成婚,幾乎是裸婚。
刀郎當時最大的夢想是有朝一日回到自己的老家内江市資中縣體育館開個人演唱會。朱梅很支援他,她拿出全部積蓄,甚至找親戚借錢,兩人一起成立了西北音樂工作室。一望無際的戈壁、沙漠、綠洲開闊了刀郎的眼界;新疆當地豐富的民族樂器和歌曲,讓他積攢了大量素材,開始忘我地投入創作。
那時候的刀郎,白天工作,晚上寫歌。他不善言辭,但好以酒會友。每個周末他會坐着班車、電瓶車、帶着便宜的新安大曲,拜訪民間藝人,喝酒、跳舞、唱歌、彈琴,融入其中。他寫了很多新疆風格的原創歌曲,以為會得到贊助商的青睐,幫他圓了出專輯的夢,很遺憾當時的資本和市場對此并不買賬。他并沒有通過音樂才華賺到錢。
2002年初冬,烏魯木齊下起了遲來的第一場大雪,這一天是如此美妙。外出采風多日的刀郎,在八樓的二路車站下車見到了早已等候的朱梅,朱梅穿着紅色的羽絨服,頂着雪花來給他送傘。懷着對妻子的無限感激和愛戀,他寫下了歌曲《2002年的第一場雪》。隻是,那個時候他并不知道成功還有多遠。
直到2003年,他的小女兒羅皓月已經1歲多了,父母從四川來看孫女。但一家六口依然擠在那不足十平米的民房裡,小女兒在鬧,父母帶着大女兒在另一張床上休息。這一幕刺痛了他。那晚,他在去工作室的路上流下眼淚,發誓要讓家人過上好的生活。而此時已是他來新疆的第八個年頭。也就在這一年,他的事業有了起色,發行了《西域情歌》在新疆打開了知名度,并正式使用刀郎為藝名。新疆民族音樂的滋養讓他慢慢找到了方向。
2004年,刀郎簽約環球唱片。
懼:一夜爆紅名利擾
2004年,華語樂壇神仙打架的一年。刀郎發行個人專輯《2002年的第一場雪》,270萬張的正版銷量以及潛在裡更大數字的盜版銷量,直接将刀郎推至華語樂壇的“風口浪尖”。 “2002年的第一場雪”以猝不及防的速度下到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刀郎一炮而紅,這一年他33歲。刀郎的出場費飙升至50萬元!在《福布斯》2004年名人榜上,刀郎排名第13名,收入高達1200萬元。他把家搬到了昌吉南郊,終于讓家人住上了夢想的别墅。
這一年,刀郎和媒體都陷入癫狂狀态。天南海北的記者,圍在他家樓下,被名利裹挾前行的他并沒做好應對的準備。那年他和他的歌被當做文化現象讨論,在網絡上掀起軒然大波。一些尖銳的聲音對年輕氣盛的刀郎而言如芒在背。有一次刀郎坐飛機回新疆,看到一份報紙上,寫着幾個鬥大的字:冷眼看刀郎。一個冷字,利劍一樣刺進他心裡。他開始躲避這一切,推掉演出,不再出唱片,不敢上網,遠離人群。
還不太識字卻隻認得“刀”字的小女兒,在外面看到關于刀郎的宣傳廣告時,便問媽媽:“這是我爸爸嗎?”朱梅告訴女兒:“那不是你爸爸,那是刀削面。”在學校,老師同學問她父親的職業,她會說:“我爸爸是賣西瓜的。”刀郎不想孩子知道爸爸的名氣,他隻想有了錢之後踏踏實實地生活。2005年,他選擇深居簡出。多年後,刀郎這樣解釋自己的行為:“我有點招架不住,我就想沉澱下來,認真寫點東西。”
惘 :同行異見心态崩
2005年隐退,刀郎沉寂,與媒體切斷一切聯系。他終于可以用賺來的錢,反哺他的音樂。《披着羊皮的狼》和《西海情歌》等經典作品随之問世。還推出新專輯《謝謝你》。
雖然在大大小小的演出場合,鮮少尋見刀郎的身影,但主流音樂圈對他依舊并不友好。2007年,中國音樂家協會在北京召開了“抵制網絡惡俗之風”座談會,一共40名音樂人參加。座談會上刀郎的《那一夜》《狼愛上羊》被點名批評,被貼上“網絡垃圾”的标簽,這些音樂人還集體簽名抵制網絡歌手。
2010年4月11日,深圳大劇院。光線傳媒主辦的“第10屆音樂風雲榜頒獎典禮”上,刀郎的新作《沖動的懲罰》沖上“十大中文金曲獎”,同時,個人入圍“十年華語樂壇影響力歌手獎”。和他一同提名的還有那英、劉歡、崔健、孫楠、汪峰、許巍、羽泉、韓紅、樸樹。對于刀郎的音樂,身為評委會主席的那英率先表達不滿,她認為:刀郎的歌不具備審美觀點。評委會并沒有當場達成共識,刀郎是否能入選,還要通過其後的投票來決定,投票結果要在頒獎禮上揭曉。刀郎的經紀人在得知消息後,表示不管得獎與否,都不會出席該頒獎禮。不久後,公布的内地十大影響力歌手名單中寫道:“空缺一名”。
“我覺得音樂是一個夢想,當有人把它拆掉,我的整個信心就崩塌了。”刀郎後來的回答很真誠,對于同行的質疑,他沉寂了很久都無法找到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答案。與在内地音樂人中受到“非議”不同,羅大佑、李宗盛、譚詠麟、劉德華等卻對刀郎的音樂視作珍寶。2012年,刀郎在香港紅磡體育館舉辦了告别演唱會,台下座無虛席,刀郎泣不成聲,自此再次淡出公衆視線。
悟:寵辱不驚見自己
年屆四十,人到中年的刀郎沒有不惑。他選擇與自己和解,登出了網絡上的“ 社交賬号”,離開第二故鄉新疆。他走遍海南、成都、重慶、西藏、西安、杭州等地,了解當地風情,吸取傳統文化的精髓。他學習古典文學《詩經》《離騷》《楚辭》《漢賦》《聊齋志異》,也讀毛澤東的《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他聽昆曲、蘇州評彈、江南民間小調,拜師學琵琶演奏,也吃齋念佛,将佛經譜曲成現代流行音樂。
從2017年開始,他選擇隐居在蘇州,過着樸素而低調的生活。平時還去琴行隐姓埋名免費教學,如果被人認出來了就換一個琴行。日常出行都是騎着電動車,戴着頭盔出門,走在大街上很難有人認出。偶爾自媒體會爆出他的照片,身材發福走樣,已經謝頂,對于這些刀郎一笑了之。
2023年7月,刀郎沉寂多年後再度攜新專輯《山歌廖哉》歸來,人們驚訝地發現,刀郎不僅外形變了,他的音樂風格與之前大相徑庭。一首《羅刹海市》更是轟動中國樂壇。從歌詞内涵,到昔日恩怨,無數話題被網友沸沸揚揚談起。其實,如果沒有讀過蒲松齡的《羅刹海市》原著。要聽懂這首歌詞是有點難的。如果以所謂“複仇論”了解《羅刹海市》,那麼未免淺薄。有興趣的話可以把白話文的《羅刹海市》搜來一看。
這首歌釋出後,刀郎的抖音粉絲在短時間内超過了1800萬。哪怕不懂自媒體的人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但2023年12月6日晚,刀郎在其個人賬号上宣布自己停更。他說:“想趁着如今自己還能思考、能寫、還有創業激情,去做田野工作、去積累、去調查,希望能有更大的進步。”
今年的“山歌響起的地方·刀郎2024巡回演唱會”更像是刀郎與粉絲間久違了的雙向奔赴。他哭,是因為順着自己心底的聲音回來了,而“大大小小的你們都還在。”他也在南京演唱會的現場提到,可能會把收官演出放在新疆。事實上,新疆演出的計劃早已提上他的明年大事議程,從1995年來疆追尋音樂夢想,到2025年故土新歸,整好30年,而新疆是“山歌響起的地方”,更是他的第二故鄉。故鄉的親人也同樣期待與老友久别重逢的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