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女主是傾國傾城的公主,隻因自己的美貌被觊觎,父王也是想利用她來籠絡其他君王,男主是異國權臣,隻因前一世沒有來得及保護好女主,這一世再也不要錯過守護她!
【文章片段】
春祭之夜,街上燈火闌珊。
帷幔被露水打濕,輕輕挑起,指尖寒涼,豐臣往兩邊瞧,百姓還在遊街,面帶微笑,互相寒暄,那眸子裡的笑意溫暖,怎麼看都比剛才宮殿裡的衣冠楚楚來得真切。
不知不覺熱了心,這般富庶安甯,不正是他廢寝忘食的結果。
“身為天下第一謀士,求的是什麼?”
老師的話仍在耳際,那是在質問他的心,他的心——野心!莫說外人,就連自己也難以猜透。
自小讀書治學,深知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間,必要有所作為,但是否養出野心,有誰能知。
若有入世救世之心,又算不算野心。
孔聖人也說學而優則仕,不走仕途,空有抱負,即便心懷天下,為百姓而謀,也等于癡人說夢。
法不嚴苛,何以服衆,衆人不服,國無秩序,沒有秩序,兩軍對壘隻會潰不成軍,如今天下大亂,與其坐以待斃,等他人在頭上懸把劍,不如自己拿上那把刀。
等天下一統,由法制規範國家,步入正軌,百姓才能有好日子。
“好日子。”忽地笑了笑,“公主想的好日子啊。”
人家在桃花樹下,一本正經說吃得飽,穿得暖的好日子,着實讓他吃驚,以楚國公主的身份,沒受過半點苦,縱使亡國,自己私下一直派人保護,并沒遭太大的委屈。
他知道她女扮男裝,進女闾救甘棠,本想助一臂之力,誰知半路殺出個雪伯赢,既然雪大公子有心,自己樂得做壁上觀。
今日對方所說的話,豐臣并不意外,人人愛美,天經地義,不過這位楚國公主倒看不出有留戀雪伯赢的意思。
也是啊,佳人傾城,六國第一美人勾幾個人的魂太容易,未必放在心上。
倒有點同情對方,雖然在挑釁,卻能看出言語激動,也有些認真。
他與靈魄認識多年,若換做别的奴婢,并不介意成人之美,但姒夭公主,一個在夢中出現之人,還不知與自己有何關系,絕不能放手。
胡思亂想,沒多久到家。
擡眼看,院内燈火輝煌,下人們趁主人不在,難得逍遙,他也放烏羊的空,自己回屋。
對方俯身,試探地問:“公子,東西要送到桃姜女郎那裡嗎?”
他才反應過來,彼時看宴會上有楚人最愛的粔籹蜜餌,随手帶了幾個。
猶豫一下,道:“去休息吧,不用管。”
烏羊巴不得出去過節,笑嘻嘻離開,留下豐臣獨自在屋,他無日無夜都在處理政事,突然得閑,反而不知所措。
先坐到席上,随意翻案邊竹簡,燈火漸暗,惹人發困,不到半個時辰已哈欠連天,餘光又落到那包烏羊留下的粔籹蜜餌。
蕩悠悠,一絲甜香。
淡黃色絹紙,許是裡面的食物還熱着,透出一圈溫潤的水漬。
今晚若不送過去,隻怕會壞,平白無故念起聖人訓——節用利民,以身作則,想來浪費不好,像終于得到一個合了解釋似地拎起食物,往外走。
一路燭火搖曳,連樹枝都纏上花燈。
他捧着蜜餌,踱步來到對方院前,聽裡面傳來歡聲笑語,原來姒夭與甘棠擺小桌過節,就在桃花樹下。
“姐姐,公子的事快定下來了吧,咱們不用等夏天就能離開。”
“快了,最好别夜長夢多。” 姒夭加塊白肉,塞小丫頭嘴裡,“怎麼,你回心轉意,總算講句人話,之前還要待在齊國,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地方啊。”
對方笑說知道,“沒辦法,姐姐不喜歡嘛,回楚也不錯,我挺想家的。”
姒夭搖頭,好不容易逃出來,哪有再去的道理,半點不留戀那個所謂的家,“早跟你說,咱們到燕地開鋪,一定要帶上風岚清,人生地不熟,好有照應。”
計劃挺周全,還惦記着一等侍衛,門外的豐臣啞然失笑,估計兩人在喝酒,醉意朦胧,竟門不遮掩,在裡面商讨起春秋大計。
他不好繼續聽,顯得爬牆根似的,伸出手,裝模作樣,敲敲門。
夜深人靜,敲門聲起,姒夭與甘棠愣住,互相看了眼。
小院地處幽靜,誰會來——
打開門,又吃一驚。
甘棠瞅瞅兩人,目光落到豐臣手上,立刻笑道:“上卿,怎麼這會有空。”
随手将東西接來,打開一看,竟是蜜珥,哎呀了聲,跑到姒夭跟前,“姐姐快看,你最愛吃的。”
姒夭早瞧見,心裡開心,又不想表露,小聲囑咐:“放回去吧。”
幾步來到豐臣身邊,畢恭畢敬,“多謝上卿,還惦記我們姐妹倆。”
“春祭之時,送點吃的有什麼,殿下留在這裡實在委屈,不過此乃權宜之計,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客氣得很,姒夭也以禮相待,“哪裡受委屈,多虧上卿照顧,老夫人也待我極好。”
倆人你來我往,最終落個無言相對,本來嘛,他們能有什麼話,又無交集,也沒情誼,無非互相利用罷了。
夜色撩人,姒夭穿了件直裾絹袍,通身柳綠,隻在袖口紋着鵝黃鳳鳥紋,像河邊不肯睡去的枝條,搖着一點輕黃,飄飄欲飛。
腰間一抹系帶,懸着身體搖搖欲墜,臉上淡施粉黛,由于喝了酒,霞染雙腮,她當然不知道他會來,否則絕不會打扮。
其實沒必要如此小心,她不禁覺得自己可笑,人家有個貌美如花的未婚妻,比自己小十歲,她即使再美,也是昨日黃花,何必呢。
這樣一尋思,反而心裡舒坦,反正他們之間沒秘密,身份明擺着,為公子涵謀劃人家也清楚。
除重生之外,無事能瞞。
知她底細,又位高權重,還是留有餘地得好。
姒夭笑了笑,先開口打破沉默,“上卿在宮裡晚宴吃得好嗎?不如讓甘棠再弄些菜,咱們小酌一杯。”
豐臣颔首答應,并不推辭,鼻尖滿是抽芽的桃花香,纏着一絲酒氣,實在誘人。
裡面的小丫頭聰明,趕緊跑到廚房又回來,擺了整整一桌,自己卻說老夫人院裡熱鬧,朝姒夭做個鬼臉,一溜煙跑開。
她心裡明白,甘棠一直覺得豐臣不錯,想給自己牽線,真傻!他要對她有一點心思,上輩子還能見死不救。
好在自己是個識時務之人,落到好處就成,偶爾應承一下也無妨。
臉上帶笑,看不出心裡别扭,給豐臣斟滿酒盞,順手也拿起來,“我祝上卿平步青雲,早日完成大業。”
說罷,仰頭喝下。
豐臣卻未飲盡,抿唇淺嘗一口,對方的熱情好像不得已,那不是心裡生出的樂意,倒有逼迫讨好的意味,讓他想起今晚周旋在君王身邊的舞姬。
心裡莫名煩躁。
他能感覺她的恨,滅國之仇,擅自納妾之怨,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始終摸不透。
“齊國的酒很烈,殿下少喝幾杯。”
酒過三巡,他的眼睛也熱起來。
院裡的桃花未開,眼前人卻粉面通紅,豔若桃花還要盛,讓他想起在林子裡遇見她的模樣,莫非還埋怨自己擋住魅惑君王的好路,可他明明聽見她要遠走高飛!
甚至想帶上風岚清。
月光皎潔,清輝一片,映得地面升起迷霧水汽,遠處傳來鼓樂聲,他瞧着她,仿若入夢。
“殿下,你擅巫嗎?”
姒夭嗯了聲,尋思這人喝醉了吧,恍惚記得對方說過酒量不佳,可也沒幾盞呀,歪頭回:“什麼,是問跳舞——”
對方搖頭,“聽說楚人尚巫,可通天地,是不是真的?”
原來對楚風俗着迷,楚人不易,被王室從中原驅趕,長途跋涉才來到南邊,布衣褴褛與當地部落争鬥,浴血奮戰,方可立國,一直以中原人自居,卻被周王朝認定蠻夷。
蠻夷就蠻夷,經過幾任首領勵精圖治,到底還是壯大起來,常年與當地少民争鬥,不隻鍛煉出強健體質,文化上更是博采衆長,與中原大不相同,一直讓文人雅客趨之若鹜。
楚人細腰,玲珑婀娜,不可思議之美。
想來這位上卿也一樣感興趣,姒夭又喝口酒,“跳舞我可不會,需要有天賦之人,我太愚笨,做不成。”
豐臣瞧她醉了,也不再解釋,順着問:“殿下哪裡愚笨。”
“我還不笨,要是聰明,能逃出來就遇到你!”
往事不堪回首,接連喝下二三盞酒,煩悶難不已,口無遮攔,“我本來要去安國,誰知在林子裡就被段瑞安抓住,真是冤家路窄,還好——你沒把我送給齊王,算欠個人情吧。”
豐臣聽得迷糊,“殿下難道不是一心想要單獨求見王上,是我壞了你的好事。”
星光落到烏發間,一陣風吹過,那綠色袍裾飛起,好像她是一片花瓣,就要被風帶走。
喃喃自語又像給人回話,“上卿說的什麼,我為何要見王上啊,若不是你抓住我,我——”
她頓了頓,迷離恍惚,餘光迎上對方的眸子,說來奇怪,平日的豐臣冷清自持,總給人十萬八千裡的感覺,不如此時此刻,酒醉人輕,冷淡褪去,豔又上來,人人都說天下最俊美的男子乃雪家公子伯赢,她卻覺得不對,相比之下,豐臣更讓人不可逼視。
到底年紀小,姒夭忽地笑嘻嘻,單手扶住頭,“上卿,你有沒有姐姐啊?”
一簇火光,紅苗攢動,不知怎地升騰跳躍,陡然落到她眼裡,春夜也有露水寒,想必院外有人生火,噼裡啪啦。
姒夭怕人家沒聽清,又急急問一遍,“上卿,有姐姐嗎?”
迷迷糊糊的樣子也有幾分可愛,豐臣面容浮出溫柔笑意,回:“沒有。”
豐夫人很早便離世,兩人也稱得上同命相連,不過十六歲,再心思深沉也是個少年郎,她不禁起了憐憫之心,喃喃道:“你與我一樣,孤苦伶仃。”
豐臣微微一笑,“殿下如何與我一樣,公主如今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呢。”
也對,至少還有公子涵,弟弟慶關系遠些,乃冷夫人所生,彼此之間關系微妙,不遠不近,不親不疏,面上過得去吧。
冷夫人在她小時候進宮,彼時母親還在,對方年歲不小卻得到父王歡心,甚至勾引君兄,屬實厲害。
但她是個公主,權力交疊,無非當看客。
如今卻大不一樣,慶與公子涵,隻能保一個。
酒勁上頭,滿腦子亂七八糟,大好的日子琢磨發愁事,她又不是自苦之人,不該自尋煩惱 ,又自斟自飲一杯。
“雖有兄弟卻不親近,仍是無依無靠。”話音未落,撲哧樂了,“真發瘋,上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要靠什麼,偏我在這裡操心,大概瞧你年歲小,像弟弟吧。”
“弟弟——”
他望過來,見她醉意闌珊,滿臉春情,默然念了念,又收回視線。
更深露重,姒夭打個寒顫,輕飄飄地說,水靈靈的笑,許是春夜太迷蒙,月亮過于皎潔,桃花樹下的美人,與自己夢中一模一樣。
豐臣并不愛酒,如今卻覺得是個好東西,夢境與現實,交替重疊,撩起他的興趣,連着喝幾盞,竟十分解乏。
“母親走得早,生下我沒幾年就不在,父親公務繁忙,再未娶妻納妾,家裡一直冷清。”
豐晏陽貴為齊國太宰,孑然一身數十年,可謂情深似海,姒夭心裡感歎,自己家可沒癡情種,父王君兄,甚至清風明月的公子涵,去安國為質子前,身邊照樣不缺美人侍女,一個死了,一個終身不忘,要不是親眼所見,她可不信。
都說家風一脈相承,父父子子,想必豐臣将來成婚之後,對妻子也是一心一意吧。
想到這裡,莫名對他産生一絲好感。
伸手給對方加菜,溫和道:“多吃些,光喝酒傷胃,你這樣年輕,落下病根不好。”
她其實并不會照顧人,都是甘棠平日給自己說的話,一邊樂悠悠地:“可惜,我與上卿沒緣分,要不咱們做姐弟,互相照顧也挺好。”
豐臣放下酒盞,曉得人家挺認真,眸子裡笑意漸深,“臣出生低微,不敢與王室攀親。”
哪壺不開提哪壺,明明楚都完了,還扯哪門子王室,姒夭頓時清醒幾分,氣咻咻,“我也知道配不上你,少在這假惺惺。”
借着三分酒勁在埋怨,本就嬌媚的臉添了孩子氣,像隻受委屈的小動物,怒便怒,笑就笑,半點沒有那些一闆一眼,高門裡的規矩。
他自小需遵守的禮,奉行的禮,在她這裡似乎從不存在,豐臣垂眸,将身上的銀狐裘衣取下,幾步過來,披到對方肩上,笑問: “公主,楚國有春祭嗎?”
姒夭伸手想攔,卻沒多大的力氣,任那綿軟溫暖的裘衣裹住自己,身子落在他的陰影下,突然親昵,立刻别過臉,“有的,春夏秋冬的祭司都不少,我們節日過得多,中原節日也過,南邊少民的節日也過。”
“那楚人,豈不是一年到頭都在過節。”
姒夭笑一笑,“對呀,我們愛熱鬧,再說過節必點火,到時候火光沖天,紅豔豔可好看了。”
楚人乃火神後代,愛火也善用火。
“聽着很像在點燈。”豐臣轉身,踱步到院中火盆前,拿銅鐵鉗翻了翻,紅星子亂濺,言語玩笑,“那我這裡火太小,殿下肯定不盡興。”
酒勁上頭,身子晃悠,姒夭勉強靠在桃樹枝上,看對方映在火中的臉,明暗交替,一時失神,突然想起上輩子,她大概也這樣端詳過這張清風明月的臉。
“我要那麼大的火幹什麼,要有大火,先燒了上卿。”
“臣又得罪公主了?怎麼盼着我不得好死啊。”
姒夭閉起眼,醉意朦胧,她其實有些恨他,年紀輕輕卻一本正經,在齊王面前意正言辭,什麼妖女怎可為妃,有礙大業,亂七八糟,不就是輕蔑自己,不給活路。
“我與你并無仇恨。”她長出口氣,悠悠道:“隻是你知道我是誰,在哪裡,這世上凡知曉此事之人都不該活,我才能自由自在呀。”
自由自在——他不是第一次聽她提,“如何自由自在?”
晚風吹過,他的衣襟飛在火光裡,扭頭看姒夭靠在樹枝上,青絲垂落,露出一頸的白,滿園月色光華,半面燭火生溫暖,銀狐裘壓住柳綠裙角飄蕩,一下下蕩在花枝上。
春未到,花先開。
誰說對面不是桃花幻成的妖,即便不會巫,也能夜夜入夢。
“公主,想要怎樣的自由?”
他抿唇,又重複問。
“遠離所有人,隐姓埋名,過自己的日子,不做姒夭,隻做桃姜,哦不——”她是醉了,說出的話斷斷續續,“不做公主,隻做——”
忽地張開眼,月光落了滿眼,半帶揶揄,“哪怕做上卿的枕邊人,也不錯啊 。”
說罷又合上,顯然醉得不輕。
豐臣自然不會把醉話放心上,半個時辰前不是還要做姐弟,伸手來扶,“公主說過不喜酒,看來騙臣,喝了這麼多。”
“不喜酒,又不表示不能喝。“她不服氣,反問道:“你不也騙我,什麼不擅飲酒,喝得——也不少呐。”
“臣可沒騙殿下,我确實不會飲酒。”
差點快千杯不倒,還在謙虛,姒夭哼了聲,努起紅唇,大概氣不順,使勁扭了扭身子,想掙脫他的手。
豐臣怕她摔着,隻好用些力氣,“我說的實話,喝再多都不醉,有何趣味,不像公主喝了就醉,才是酒中人。”
他乃巧舌如簧之輩,萬萬人說不過,姒夭懶得計較。
天空飄起雨,細密不覺。
炭火時不時炸出個響,火光零星一閃,化為灰燼。
他先扶她坐下,身為男子,不好直接送進屋,想去喚甘棠,卻聽砰地一聲,對方倒在桌上,玉山傾斜,散落青絲滿眼,風雨席卷而來,吹得火光搖曳。
豐臣頓了頓,夜裡太冷,終歸還是俯下身,将人一把抱起,雲朵落了懷,觸感輕盈,他的手環住她的腰,稍一用勁,便能折斷。
圓潤小巧的頭搭在肩膀,垂眸隻能看見紅唇一點,小貓似地,動不動喝醉,方才還大言不慚要做姐姐。
如此不設防,他倒沒來由地惱,今夜若不是自己,換做别人,莫非也一樣。
然而他對她,又有何不同。
一邊思緒萬千,一邊放人入榻,擡眼看枕邊的被子太薄,屋裡又空落落透着風,眸光忽地暗淡,竟覺得對不住她,伸手将狐裘毛拉好,遮住對方下巴。
心裡有些異樣,他很清楚。
原來将這位公主放到身邊,隻為保險起見,沒想到憑空生出枝枝蔓蔓,卻把自己纏繞其中,分不開神。
“殿下,你有過放不下的故人嗎?”
姒夭夢呓幾聲,翻個身,又睡了。
瞧那酣睡的模樣,來個人擡走都不知。
他眼裡卻浮出笑意,越來越深,伸手擋住她半張臉,心裡道:“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