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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線考古人王歡:在西樵山,找到珠三角最早的人類遺存

一線考古人王歡:在西樵山,找到珠三角最早的人類遺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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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視訊結尾有“快問快答”彩蛋!

蔥茏的西樵山下,林間道中,身材嬌小的王歡和同僚小心地徒步向叢林深處探去…

這是來自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的一支隊伍,他們正在參與“考古中國”重大項目——南島語族起源與擴散研究在廣東西樵山地區的考古調查。王歡是該院曆史時期考古研究所所長,也是西樵山上“平面崗遺址考古發掘項目”的負責人。

一線考古人王歡:在西樵山,找到珠三角最早的人類遺存

西樵山東麓,王歡帶隊在野外開展考古調查

暑氣尚未消散,四周林高草深,一種名為燧石質細石器的古遺存是他們的目标。燧石硬度大,用其制成的石片邊緣鋒利,多被遠古人類用作小刀。

泥土地面有些濕滑,王歡一邊探路,一邊介紹:“作為大型石器加工場,西樵山出土的石器特别豐富,考古學大家賈蘭坡先生就講過,這裡的石器就是用火車拉,一時也拉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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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樵山東麓山腳位置

俗話又說,“未有珠三角,先有西樵山”。作為四五千萬年前因火山爆發而形成的死火山,其優質石料一直為當地人所利用,西樵山也享有“珠江文明燈塔”的美譽。然而,西樵山上的人類采石史到底可以追溯到什麼年代,一直是個未解之謎。

不久前,令人驚喜的消息傳來,王歡主持發掘的平面崗遺址大大更新了人們的認識。遺址出土的一批古遺存,将西樵山最早有人類活動的曆史,由距今五六千年前大幅提前至四萬多年前,并被确認為珠三角地區發現的最早人類遺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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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面崗遺址出土的各種類型石器

如今,平面崗遺址考古發掘已經告一段落,更大範圍的考古調查與勘探工作持續在西樵山展開。在王歡看來,“這裡還有太多謎題尚未解開”。

帶着蚊香盒進行考古調查

嶺南地區氣候濕熱,為了防止被曬傷,王歡和同僚們紛紛“全副武裝”。其中,兩位年輕小姑娘更是把自己包裹得嚴實,防曬帽、冰袖、登山鞋等戶外裝備通通用上,最後隻露出了一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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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年輕考古工作者“全副武裝”,登山杖上挂着蚊香盒

讓記者感到意外的是,她們還将點燃的蚊香盒挂在登山杖上,用來驅趕蚊蟲,一股淡淡的蚊香味道于是跟随身後。王歡笑着介紹,這兩位年輕同僚去年剛從大學畢業,是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的“新兵”,由她負責帶領入門。其實,這樣的裝扮對他們來說早已見怪不怪,因為考古工作者常年與田野為伴,戶外工作經驗自然積攢了不少。

去年3月份開始,王歡團隊就在西樵鎮駐點。白天上山調查,晚上回旅館休息,一年多來,他們的活動半徑幾乎都在西樵山的範圍内。

這一天,他們調查的地點位于西樵山東麓。這個區域發現的主要遺物是燧石質細石器,上世紀70年代,正是因為這類細石器的發現,西樵山再次受到了學界的廣泛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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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歡帶隊在西樵山東麓采集燧石質細石器樣本

其實,這種黑色的小石塊并不罕見,隻要稍加留意,就能在草叢裡找到。不過對于旁人而言,它們跟普通的石頭無異,很難看出有什麼特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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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發現的燧石質細石器樣本進行采集登記

“有明确的人工打制痕迹,是它與自然界的河灘礫石最大的不同。我們因為有經驗,很容易就能辨識出這些人工特征。”王歡随手撿起一塊燧石質石片,對我們科普。

她說,憑借這些小石塊,我們可以想象,幾千年前就有很多人在西樵山采集石料,然後加工石器再輸送到其他地方去。

“職業生涯中手氣最好的一次”

當然,在發現的衆多遺物中,隻有那些具有典型特征的才會被采集帶走。每發現一件這樣的遺物,王歡便會指導年輕同僚放比例尺拍照記錄、進行标簽登記,然後将标本帶走等待進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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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樵山東麓下的小村莊,這一天王歡和同僚們調查完便從此下山

占地面積14平方公裡的西樵山,出土的石器數量大、種類多,因而形成西樵山遺址群。王歡介紹,該遺址群于1958年首次發現,随後進行了多次考古調查與試掘工作。根據出土的大量形制特殊的雙肩石器,1960年賈蘭坡先生提出了“西樵山文化”的概念,于是這個遺址群受到學界的高度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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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區博物館内展示着西樵山遺址群出土的動物骨骸

“但由于缺乏系統工作,西樵山遺址群及‘西樵山文化’的具體内涵與年代認識均不清晰。”以“考古中國”重大項目——南島語族起源與擴散研究在廣東地區的實施為契機,2023年3月起,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對西樵山遺址群開展了區域系統調查與勘探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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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歡和同僚們的野外工作照 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圖

每天早上8點,王歡便帶隊進山調查,傍晚太陽下山後,他們才結束一天的戶外工作。在日複一日的調查與勘探中,王歡團隊終于确認了平面崗遺址考古發現的重要價值。

王歡自我調侃,工作十餘年,她似乎顯得“運氣不好,手氣不行”,但這次“平面崗遺址本身比較重要,對我個人來說,也是截至目前職業生涯中手氣最好的一次。”

野外調查與室内整理同步進行

平面崗遺址位于西樵山東南麓山前沖積扇上,屬于西樵山遺址群最早發現的地點之一富賢村範圍内。

2023年9月至2024年4月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對該遺址進行了搶救性考古發掘,确認該遺址包含新石器時代和舊石器時代兩個時期的遺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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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面崗遺址俯拍圖 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圖

平面崗遺址碳十四初步測年結果顯示,舊石器時代堆積年代為距今40000年以上,新石器時代堆積年代多為距今5900~5000年之間。

“這個遺址首次發現了西樵山地區有确切年代的舊石器晚期層位,延長了珠三角地區的考古學文化軸線,是探讨東亞地區現代人來源與擴散、中國舊石器時代晚期石器技術多樣性等問題的關鍵材料。”王歡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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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歡團隊對平面崗遺址出土石器進行分類整理

在西樵山下的嶺南考古遺存修複保護研究中心,記者看到了正在進行分類整理的平面崗遺址出土遺物。它們以石器為主,被整齊排列擺放在置物架或台面上。

據統計,舊石器時代石器共有800餘件,新石器7000餘件。在新石器時代堆積中,還發現了一些比較重要的木器和植物遺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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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石器時代出土石器 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圖

記者留意到,出土的十餘件木器都被泡在了水裡。王歡解釋,在純淨水中浸泡是一種臨時性保護措施,後續還将對木器進行脫水處理。仔細觀察,這些木器長短不一,大多是一端被削尖的長棍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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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泡在純淨水中的平面崗遺址出土新石器時代木器

王歡表示,由于嶺南地區土壤多呈酸性,腐蝕性強,幾千年前的木器能夠儲存下來是十分難得的。這些木器的具體功能還有待進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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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面崗遺址出土的不同類型石器

和大多數戶外工作者一樣,考古人也需要“看天吃飯”。平面崗遺址考古發掘結束後,每逢晴天,王歡就和同僚們奔赴野外進行調查,下雨天又回到室内做整理。

她告訴記者,由于平面崗遺址出土遺物數量龐大,這樣的整理工作還将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有實力才能接住“潑天的富貴”

王歡是陝西鹹陽人,個子小巧,能言快語,性格十分爽朗。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班味”不重。和大多數考古人一樣,因為不喜歡格子間裡的工作,王歡才選擇了奔赴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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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歡正在整理置物架上的石器

在她看來,田野考古這個崗位非常鍛煉人,對個人綜合能力要求很高。“尤其作為考古發掘項目負責人,除了學術研究,還要跟基建方做好談判,跟當地村民處好關系,與當地政府部門做好協調。不僅如此,在工地上還要協同好團隊,回到機關再做好報賬工作……”

從業12年來,這份工作帶給她的成長無疑是巨大的。如今,王歡已經擔任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曆史時期考古研究所所長一職,成為了能夠獨當一面的負責人。

盡管她會自嘲運氣不好,但當被記者問到運氣和實力哪個更重要時,王歡還是選擇了實力。“有了實力,當運氣來臨時,才能接住這‘潑天的富貴’嘛!”她打趣地說。

王歡告訴記者,現實工作中,運氣好的人一定是占少數的。“比如很多前輩勤勤懇懇把一生奉獻給了田野,但是因為沒有遇到特别重大的發現,是以不為公衆所熟知。在一定程度上,選擇考古就意味着默默地付出。”

一線考古人王歡:在西樵山,找到珠三角最早的人類遺存

西樵山東麓,王歡和同僚們徒步在叢林深處

目前,王歡和同僚們重新轉入到田野調查工作中。“西樵山遺址群已知含有石器的地點就有二十多處,調查中我們又有一些新的發現。這二十多處地點具體的年代、遺物特征、與周邊遺址的關系等,目前都不是特别清楚,是以接下來要做的工作還有很多。”

西樵山的山野中,陽光依舊刺眼,遠古的秘密就在地下埋藏。王歡和同僚們繼續積攢着實力,然後靜待“運氣”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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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步刊載于《羊城晚報》2024年10月13日A7視覺版

文|記者 文藝 劉泳希

圖|記者 鐘振彬(除署名外)

視訊|記者 鐘振彬 方可茵 餘梓濤

編輯:文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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