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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感覺到這世界總有人内心柔善,又受此禮遇,多少要對生活多生出一絲熱望。
”
文 | 小刀
白天處理了點麻煩事,晚上獨自在公園散步時,臨時起意很想找人喝一杯,于是在群裡發了條消息“搖人”。此時已深夜十點,屬于挺難為人的邀約了。
十五分鐘後,群裡一位大姐頭比我更早出現在約定的小酒攤等候。看到我,她大笑着跟同來的夥伴解釋道:“她一向不喝酒,突然說要喝,我一定要來。”
這位大姐向來以古道熱腸著稱。我知道她明面上是來喝酒,實際上應該是擔心我有什麼反常。我當下便被這種打着哈哈的溫柔擊中了。
另有一次,一夥人跑去某個朋友家看電影,從進門開始就沒消停:薅他請吃晚飯,輪番闖進他卧室逗他的貓,翻出他的咖啡和零食堆滿桌子……鬧到半夜才告辭。出門前,朋友在上廁所,大家非常默契地站在客廳門口,等他出來。
于我而言,出門前等待的這一刻,是個蠻動人的瞬間。朋友之間互相叨擾很平常,但忘了是哪次,也是要離開前,主人暫時不在,有人提議:“等一等吧,不然他回來後人都走了,空蕩蕩的。”
在很多人心裡,這應該算得上是個很刻奇的洞察。它放大了某種不說不會委屈、說了反而矯情的感受。人們可能完全不會在意這種細節。但那天經由某人之口坦率地說出,這個細小的感受從此被人鄭重對待,有種不動聲色的溫柔。
生活中這樣的溫柔時刻其實不少,但多處于挺尴尬的境地。因為它們實在過于細小,以至于令人覺得反刍一下都陣仗過大,說出來更是肉麻。
我以前愛看日本動漫,發現日本人很愛渲染這種溫柔,甚至出現了專門的“優しい(溫柔)”流派。很多作品中會設定某個角色,情感極其細膩,總是默默為他人着想,把人們秘而不宣的感受放大來對待。觀衆由此被滿足和感動,算是較早的“工業糖精”。
據說,這源自日本古早社會的特性。在以山地丘陵為主的日本,适宜生存的地塊小而零散,由此形成小的生活圈子,溫柔就成為了與生存息息相關的社會特質。一個人如果不處處為他人着想,讓人察覺到足夠的安全感,可能會受到“村八分”的制裁方式:全體村民會聯合起來,對其執行“絕交”制裁,讓他從鄰裡關系到生産資源都處于斷絕狀态,進而失去基本生存條件。
如果“溫柔”能夠成為賴以生存或者獲得其他條件的貨币,我想很多人會相當願意支付。因為比起很多代價,它門檻不高。譬如網際網路上的經典案例,女生感冒,男生每天早晚問候,言辭間表現得心疼萬分。從前,憑借這種溫柔是很容易打動對方的。隻是後來一些女性覺得這成本也未免太低了,于是“更新”成男生要連夜打飛的,将感冒藥送到女孩門口。
但無論是嘴上說說還是付諸行動,溫柔都很容易操練。有很多教人戀愛的“情感導師”,主打的就是這一招——教人套用行為公式,去滿足對方的情感需求。盡管是套路,往往也能戳中個七七八八。人有時候是饑不擇食的情感動物,哪怕對方的溫柔隻是刻意訓練的肌肉習慣,也會想要捉緊這一刻暖意。
習得的溫柔隻是像預制菜,并非完全吃不得。
但也正因為如此,比起作為條件而存在的溫柔,那些一無所圖的溫柔就更加珍貴。畢竟,誰不喜歡動機純良、成分天然的東西呢?
1996年,作家史鐵生和一群朋友在瑞典,衆人天天吃西餐,膩得不行。恰巧史鐵生的老友來看他,給他帶了碗紅燒肉。史鐵生舍不得吃,等同行的人都到齊了,才拿出來,每人分一小塊解饞。名作家們吃過的紅燒肉或許數以千計,史鐵生這一塊實在微不足道。但穿越近30年時光,餘華還銘記在心,恰恰因為它太過細小,填補過難為人知的罅隙,才分外熨帖。
如果再拔高一點,我們感覺到這世界總有人内心柔善,又受此禮遇,多少要對生活多生出一絲熱望。至于說出來後的肉麻,可以忽略不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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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甘瓊芳
排版|甘瓊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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