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讀
趙玉紅
春妮把豆子送進學校門往回走，可又不知道去哪裡，她很是不适應這樣的生活。
人就是這樣的，以前在老家賊忙，多想着能抽出時間來休息一會，可是家裡地裡的活沒完沒了。這會兒閑了可又覺得太無聊了。
她決定順着商品東街往回走，這條街最繁華，琳琅滿目轉得她心裡癢癢的，以前在老家是沒有這麼多欲望的，衣服有穿的就行，一兩年買一件就行，買了也沒時間穿，總不能穿着新衣服到田裡幹活吧？那還不叫人笑話死了？
現在閑了可是兜裡沒錢，隻能是看看而已。
阿偉是個典型的媽寶男，掙的錢都交給他母親，這個家所有的事情都有他母親來安排，就這次讓春妮來陪讀也是他母親決定的。
豆子是全家人的心肝，讓春妮帶着豆子到城裡讀書是婆婆的決定，婆婆心強了一輩子，啥都要走到人前頭。她說春妮身闆小，莊稼地裡的活大多勝任不了，是以陪着娃娃到城裡讀書最合适。
村裡也有幾家娃娃在城裡讀書的，都是老人在陪讀，年輕人在家裡種地。可婆婆心高氣傲思想超前，“娃娃就讓年輕人帶，多少識幾個字呢，我睜眼瞎在家幹活踏實。”
一開始周末春妮都帶着豆子回去，幫家裡幹活，幫公公婆婆洗洗衣服，幹幹家務，然後帶着同村小媳婦羨慕的眼神回城裡。
那些小媳婦都說她命好，婆婆擡愛她，不像自家婆婆掌管一切，讓年輕人在莊稼地裡受苦，自己帶着孫子在城裡讀書享福。
“她現在不幫我幹活，等她老了别指望我伺候她。”一個小媳婦氣憤地說。
“我們家那位也是，掌管家裡的一切，死扣。等着她老了就和她的錢過去，别想我待見她。”短暫的時光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着自家的婆婆。
“春妮，等你婆婆老了你要好好伺候她，她真的是對你太好了。”
春妮笑笑，兩個酒窩加上白皙的膚色水汪汪的大眼睛，真的是讓人羨慕死了。
“她的命真好！好婆婆，好老公，第一胎生兒子，啥都占全了。”看着她回城裡的背影，小媳婦們久久不肯離去。
春妮婆婆是個好心人，以前對自己的婆婆也好，這是十裡八鄉公認的。老人家真的是做到了尊老愛幼。
“我們家春妮，帶個娃娃能行心細，莊稼地裡幹活不行，她是水做的娃，遇到大太陽就蔫巴了。”其實春妮婆婆看到别人羨慕的眼神自己心裡也高興，她想着再攢幾年錢也在縣裡買套樓房，畢竟娃娃上學是大事，她一輩子就生了阿偉一個娃，她想着過幾年讓春妮再生一個，男娃女娃都行。最好是兒女雙全，他們老兩口身子骨還硬朗，幫襯着把孫子帶大沒問題。
家裡總有幹不完的活，但她從不抱怨，自家的日子在村裡是人前頭的，買樓房也一定要在人前頭，她是這麼想的，也是朝着這個方向去努力的。
阿偉那次回家直接去了縣城出租屋，不是特意回家的，是搭了輛便車，第二天就得回去，當然他也借了些錢，走的時候再三囑咐春妮把錢拿給婆婆。
春妮畢竟是個小媳婦，從來沒有見過自己手裡有這麼多錢，她覺得花掉一百塊錢也沒有什麼，就好好地滿足了一下自己的願望。
婆婆看見她的新衣服了，“好看，我咋忘了，以前是沒時間穿，現在閑了就該穿好。”婆婆覺得春妮穿好，也是給他們家長光。
過幾天春妮還買了胭脂水粉稍加打扮，真的連自己都好像不認識自己了。
那天把豆子送到學校，天下起了大雨，春妮雖然不想回到出租屋，但是雨太大了，她象往常一樣把外套卷起來，頂在頭上往回跑。
在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頭頂的雨停了，可是路上還在下雨，她擡頭一看，是個戴眼鏡的男的給她撐了傘。
男人眼神直直地盯着她看，春妮愣了那麼一兩秒鐘就回過神來，“謝謝。”随即低下了頭。
接着一個大手拉起她的小手把傘遞給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這雨天，那隻大手有溫暖，有力度，更傳遞給春妮觸電般的感覺，以至于綠燈亮了，春妮都毫無反應地愣在那裡。
這是春妮第一次失眠，不知道為什麼，像婆婆烙煎餅一樣折騰了一晚上。
她想把傘還給他，可是快一周了再也沒有見到過他，豆子去了學校，春妮沒錢了也不去逛街了，望着那把傘發呆。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月，那天大太陽，送完豆子上學，春妮貪戀秋後的太陽漫無目的地走着。
“女孩子的臉是要保護的。”說着一把水藍色的傘停在了她頭上。春妮并不知道這是一把太陽傘，莊稼人并不懂這些。
“有時間請能你喝杯茶嗎？”那富有魔性的聲音傳遞過來，讓人無法拒絕，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一切都是天定的。
忽然阿偉的影子出現在春妮腦海裡，她二話不說，低着頭快步走開了。
“你不想把傘還給我嗎？”
春妮愣住了，她回頭看看笑着說，“我去給你拿，你在這裡等着我。”
春妮一路小跑，心裡像是有幾隻兔子在跳。當她拿起傘往回走的時候才發現，那個男的就在她身後。
雨傘是拿走了，可人家又把太陽傘留下了。從那以後，春妮送豆子到學校再也不去逛街了，可是等她送豆子回來，出租屋的窗台上，就會有水果，蔬菜之類的，有時候也有整套的化妝品，春妮沒有見過這些東西，也沒打開過，更是不知道放哪裡好，她怕婆婆看到，更怕阿偉看到，她真的解釋不清楚。
那次周末，春妮打算帶着豆子回老家，婆婆趕過來了說是要帶着豆子去大姨奶家，大姨奶過生日，都惦記着她的大孫子。
婆婆走後不久，出租屋門口停了輛小車，好像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春妮坐上了他的車。
他們來到縣城以外，這裡風景優美，春妮不知道這個地方。一路上的談吐和處處體貼入微，是春妮從來沒有體會過的。
婆婆回來沒有看到春妮，又忘了拿鑰匙，隻好帶着豆子回老家了。
這一天他帶着春妮，看到了她從來沒有看到過得風景，他還給她拍了好多照片，最後帶她去吃飯。
讓春妮沒有想到的是，在包廂裡他送給她一部手機，還教會了她。一切水到渠成，沒有什麼為什麼，沒有什麼道德限制，直到現在春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有了手機春妮并不敢拿出來，婆婆問起她的行蹤，春妮說和豆子同學的媽媽去逛街了，“人家拿着手機呢，還讓我給你打電話說一聲呢，可是我往哪裡打？”說着婆媳兩人大笑起來。
“對我們應該有個手機，趕明兒我們就去買。”婆婆這麼随口一說，春妮自然是找到了拿出手機的借口。“豆子同學的媽媽倒是給了我一個淘汰的手機，能用，她還教會了我。”
婆婆也買了部老年機。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事情就出在手機上，它可是個撒謊大王。
那天婆婆包了餃子，就想着趕着孫子放學給送過來，一時半會把手機的事情給忘了，也沒通知春妮就過來了。
出租屋門鎖着，婆婆這才後悔沒早點打電話，她掏出電話打給春妮，“妮子你在哪呢？”
“我在家呀，你在哪呢？”春妮并不知道婆婆就在門口等着。
此刻的春妮正在和那個他約會。
婆婆感覺不對，可她沒有想到春妮會走這麼遠。
接着婆媳兩人，聊了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就挂了電話。
“買房子，老頭子趕緊買套房子吧。”她想着要盡可能的讓娃娃們過好，就沒有啥後顧之憂了。再說了自己就阿偉這麼 一個寶貝，為他付出是理所應當的。
準備了大半年，趁着冬天阿偉工地放假，一家人齊心合力看準了房子，趕着年前搬進了樓房。
春妮更是讓同村的媳婦羨慕死了。
“她的命真好，人長得漂亮就是好。”
“好婆婆，好老公，第一胎生兒子，啥好事都讓她趕上了。”
“春妮，啥時候再回來，我們好好聚聚，當了城裡人可别把我們忘了。”春妮最好的朋友追着她的影子說。
“下次吧，下次我請你們。”春妮坐在阿偉的機車後面，皺着眉頭說。
大冬天的真受罪，春妮想起了那個他的車。
春妮很少回家了，她想在城裡找份工作，可是婆婆和阿偉都反對，“把豆子帶好就行，咱不缺那幾個錢。”
其實婆婆是想讓春妮再生個孩子，可明裡暗裡都提了，春妮不想生，阿偉也怕再生個兒子怎麼辦？養活不起。
春妮實在是太無聊了，尤其是阿偉走後，豆子又去了學校，婆婆呢，為了還房貸也很少到城裡來，奇怪的是春妮自己，也感覺到自己越來越不想回老家了，别說是回去幹活，就讓她回去看看，她都懶得去，老家到處都是土。回去上個廁所都是問題，後院裡到處都是雞屎，羊糞，臭氣沖天。她接豆子放學的時候，那些城裡的老太太都說鄉下空氣好，她覺得簡直是大笑話。
唉！自己這是怎麼了？以前怎麼沒發現鄉下有這麼不好呢？反正是不想回去。
手機響了，是那個他發來資訊，春妮飛快地從床上起來，赤腳走到陽台上看見他的車。
她飛快地起床，洗漱化妝，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真的是連自己都羨慕，原來自己這麼漂亮。她特意眨了眨眼睛，心跳加快，臉蛋兒白裡透紅，又塗了口紅，這些都是他送的。
忽然間她又生氣了，阿偉真的是根木頭，結婚這麼多年從來不送她禮物，雖然現在也給她私房錢，可是再多的錢也抵不上一束花，一個小禮物的那種感覺。她望着鏡子裡的自己深深地歎了口氣，飛快地下樓了。
車子飛快地開出縣城，在那片花海，他們迫不及待地再次淪陷了。
“春妮，跟我走吧，我離不開你了。”他在她耳邊不停地，忘情地訴說着相思。
“給我，給我……”春妮忘記了豆子，忘記了家，“我現在就要。帶我上雲霄去吧！”
天很晴，雲彩很輕，帶着兩具沒有靈魂的肉體飄上九霄雲外。
那天他們去了很遠的地方，眼看着豆子就要放學了，可是他們沒有回來的意思。
“媽，你去接一下豆子吧，我今晚回不去了。”春妮話音未落就被他壓在身下。
“你在哪呢？怎麼風這麼大？有沒有加件衣服？是不是沒錢花了？”婆婆一連串地問題，“你這孩子，沒錢了怎麼不開口呢，明兒個我給你送過去，明兒個不許再去了。喂，喂，喂喂……”電話那邊風很大，聽不見說話的聲音了，婆婆不得不挂了電話。
“你婆婆待你很好。”一陣雲雨之後他喘着粗氣癱在春妮身上說。
“他們一家對我都很好。”春妮此刻慚愧地閉着眼睛說，“帶我走吧，帶我離開這裡。”
“你确定？”他很驚訝随即又帶着幾分認真，“你确定要跟我在一起？如果我是個農村人呢？”
“隻要是你，我不去分辨是人是鬼。”說着她又纏上了他的唇。
他驚喜萬分立刻來了個回馬槍。
第二天婆婆一早把豆子送到學校就趕回老家了，家裡地裡好多事，婆婆更不放心把老伴一個人留在家裡，那些地裡的活，老伴出力氣沒得說，可俗話說玩笑的買賣，精細的莊稼，種莊稼大老爺們還是不行的，還有家裡的那些啞巴動物也離不開她。
中午學校打來電話，豆子沒人接。婆婆火急火燎地趕回來。這次她沒回去，打算等春妮回來好好勸勸她，安心帶着豆子上學，她還打算給春妮辦個卡，把錢存進卡裡，這是村支書告訴她的。這樣春妮就不用到處去打零工掙錢了。
可是春妮電話打不通，也一直沒有回來，而且了無音信。
阿偉回來了，經過商量報了警，可是兩個月過去了警局一點消息都沒有。婆婆病倒了，為了還債，阿偉還得去打工，豆子不得不回到了農村上學。
春妮并沒有過上好日子，那個他帶着她走進了大山深處的一個村莊，沒收了她的手機，半年來她逃跑過好幾次，可是每次都被救了回來。如今她懷孕八個月了，在苦苦哀求下，那個他終于答應，在他的監視下給豆子班主任打了電話，“老師我是豆子小姨，豆子還好嗎？”春妮極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能不能讓我聽聽他的聲音？”
“豆子回到老家去上學了，聽說她奶奶去世了，媽媽失蹤了，在這裡沒人照顧他……”
老師還在說着什麼，她卻聽不下去了，失聲痛哭，“婆婆……”哭聲迷茫地在大山深處回蕩，卻怎麼也走不出去。
（作者簡介：趙玉紅，筆名露淵，出生于上世紀70年代，自幼酷愛文學，現有百餘篇作品在美篇發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