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薩克斯坦北部塞米巴拉廷斯克核試驗場(Semipalatinsk)曾是蘇聯時期最主要的核試驗場。1949年到1989年,這裡進行過超450次核試驗,為蘇聯和後來的俄羅斯巨大的核武器庫奠定了基礎。然而核試驗也給這個前蘇聯加盟共和國帶來了持續至今的核陰影,核能也在該國國内成為一個政治禁忌。如今,哈薩克斯坦面臨能源短缺的窘境,哈國政府通過公投獲得了興建核電站的許可。隻是對于這個中亞國家而言,這僅僅是一個開始。站在中亞的十字路口上,大型工程的建設勢必改變阿斯塔納面臨的地緣政治局勢。
能源短缺的中亞國家
哈薩克斯坦目前面臨着嚴重的能源短缺問題。該國現有1500兆瓦的電力缺口,能源部預計到2030年這一缺口可能增至6.2吉瓦。到2035年,電力消耗預計将升至1524億千瓦時,而現有的電站僅能生産1350億千瓦時。許多國家的火力發電廠陳舊,需要大規模維修和現代化改造,但這些工程成本高昂,且不太可能完全解決日益增長的能源需求。哈薩克斯坦的電力生産依賴于222個電站,其中主要依賴燃煤發電,輔以部分水電站和不斷增長的可再生能源部門。大部分可再生能源設施為風力發電廠(59個設施,總容量1.409吉瓦)和太陽能發電廠(46個設施,總容量1.222吉瓦)。
一個可能的解決方案是建設核電站。10月6日,超過71%的哈薩克斯坦公民支援在該國發展核能。核能不僅可以彌補能源缺口,還能幫助哈薩克斯坦實作其碳中和承諾。該國擁有世界上最大的鈾儲量,并且在核技術方面擁有堅實的科學和技術基礎,具備發展核能的良好條件。哈薩克斯坦幅員遼闊,具有大規模擴充風能和太陽能的潛力。然而,考慮到該國日益增長的能源需求,核能似乎是確定穩定電力供應的最可行選擇。與大多數可再生能源相比,一個核反應堆能夠産生顯著更多的能量.
2023年,哈薩克斯坦能源部宣布了四個主要競争者角逐核電站項目:中國中核集團公司(CNNC)、南韓電力公社(KHNP)、法國電力公司(EDF)和俄羅斯國家原子能公司(Rosatom)。雖然目前尚不清楚由哪家公司主導建設,總統卡瑟姆-若馬爾特·托卡耶夫(Kassym-Jomart Tokayev)建議,最合适的方案是由一個國際開發商财團共同承擔該項目。他強調,在做出最終決定之前,必須進行深入的分析和談判。
預計哈薩克斯坦将于2025年就核電站的供應商和項目合作夥伴做出決定。根據哈薩克斯坦第一副總理羅曼·斯克利亞爾(Roman Sklyar)的說法,項目的可行性研究和技術檔案的開發将耗時約兩年半,随後将開始建設。自1991年從蘇聯獨立以來,哈薩克斯坦一直推行所謂的“多元外交”政策——與多個全球大國建立關系并保持平衡。總統托卡耶夫表示,哈薩克斯坦首座核電站的建設應交由“一個國際财團”負責,這表明他仍在平衡各大外部力量的利益。
核能的曆史創傷
在中亞地區,使用核材料一直是一個相當敏感的問題。蘇聯時期,哈薩克斯坦曾是數百次核武器試驗的地點。這導緻大片土地無法居住,并影響了成千上萬人的健康。雖然全球對輻射的認知大多來自廣島、切爾諾貝利等急性輻射事件,但塞米巴拉金斯克地區的居民在較長時間内承受了較低劑量的輻射,這種輻射帶來的影響更加隐蔽。哈薩克斯坦的研究人員一直在研究經曆這些爆炸的幾代人所承受的健康影響,結果顯示癌症風險增加,甚至有迹象表明心血管問題可能代代相傳。
盡管取得了一些發現,恐懼和不确定性仍在該地區蔓延。當地居民經常将各種健康問題歸咎于核試驗,雖然這些聯系并非總是有科學依據。1953年氫彈試驗的幸存者瓦倫蒂娜·尼康奇克(Valentina Nikonchik)回憶了那場爆炸将她擊倒在地的瞬間。後來,她患上了心髒病和甲狀腺疾病,她認為這些病與輻射有關。
蘇聯當局對放射性塵埃擴散的漠視,使得核試驗在多年裡無視當地社群的風險進行。1991年哈薩克斯坦獨立後,一些醫療記錄被銷毀或送回莫斯科,留下今天的研究人員面對不完整的資料去研究長期影響。然而,該國的健康檔案庫仍然是了解核試驗影響的重要工具,這其中記錄了超過35萬名受輻射影響的人的健康情況。對于許多塞梅的居民來說,這段黑暗的曆史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在塞梅,試驗場遺留下來的影響并不像破舊的基礎設施那樣顯而易見,但傷痕依然深刻,尤其對那些因輻射可能導緻的殘疾出生的孩子們來說更為明顯。像阿圖爾和瑪利亞這樣生活在當地孤兒院的孩子們,成了核試驗代際影響的象征。
哈薩克斯坦的核試驗曆史,特别是在塞米巴拉金斯克核試驗場的遺留問題,仍在影響公衆的情感,許多公民對核能的潛在風險持謹慎态度。環保主義者和公民社會團體中也仍有大量反對聲浪,他們對可能的環境風險表示擔憂。哈薩克斯坦總統托卡耶夫承認存在這些擔憂,但是強調哈薩克斯坦需要自己的核發電能力,但同時也必須確定最高的安全标準。
核電站的地緣政治因素
盡管如此,該項目的支援者認為,作為世界上最大的鈾生産國之一,哈薩克斯坦發展核能是一個合乎邏輯的選擇。雖然該國擁有全球12%的鈾儲量,但大部分鈾仍被出口,而非用于國内。此外,盡管自然資源豐富,哈薩克斯坦仍常需從俄羅斯進口電力。NANO Nuclear Energy公司首席執行官兼反應堆開發負責人詹姆斯·沃克(James Walker)認為,若能通過核能發電,哈薩克斯坦将減少對外部能源的依賴,并在應對區域和全球能源挑戰方面更具韌性。
對于哈薩克斯坦來說,核電問題幾乎總是圍繞着“如何做”而非“是否做”。實際上,自1997年能源部長弗拉基米爾·舒科尼克(Vladimir Shkolnik)提出建造核電站的建議以來,曆屆國家能源戰略都将這一目标正式化。政府此前核電項目發展計劃的真正阻礙,更多是資金短缺和知識産權轉讓條件不利。真正的挑戰在于平衡技術考量與商業利益,還要兼顧供應的地緣政治微妙關系。
反對派擔心俄羅斯可能會強加一項民用核協定,使哈薩克斯坦的能源部門陷入長期的财務、技術和供應依賴。俄羅斯過去曾通過不透明的影響力保護其在哈薩克斯坦核領域的利益,2009年哈薩克斯坦國家核公司Kazatomprom前負責人穆赫塔爾·賈基舍夫(Mukhtar Dzhakishev)被捕即為一例。而俄羅斯國有核能公司Rosatom此前一直是哈薩克斯坦核項目的預設合作夥伴,仍掌控着該國大部分鈾儲量。不過即使選擇俄羅斯技術,也未必會導緻依賴。Rosatom的核出口方案靈活多樣,涵蓋從“建設-擁有-營運”到僅設計和制造核元件等不同模式。依賴的程度取決于供應的談判條款。
但核電發展并不應僅僅被描述為俄羅斯的金融和地緣政治陷阱。事實上,哈薩克斯坦今天擁有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多的自主權。畢竟,參與項目的國家依賴哈薩克斯坦的鈾資源。憑借法國的技術轉讓和中國的投資,哈薩克斯坦現在可以生産适用于法國和中國設計的壓水堆燃料元件。如果選擇法國或中國的技術,哈薩克斯坦基本上可以避免歐洲營運俄制VVER反應堆時面臨的供應脆弱性。
新聞來源:Carnegie Politika、Bloomberg、Forbes、Astana Times,部分圖檔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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