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說到,墨翟與禽滑厘欲渡濟水前往阿城,巧遇一好心船家。
正文:
“小哥過譽了,我哪有那般高尚,無非為了幾文錢養家糊口罷了。”船家聽了墨子的話憨厚的笑了笑。
“人生在世離不開吃穿二字,擺渡衆人當然要有所回報,否則肚子不要喝西北風了?”墨子也笑道,“正是您這般心态,方才造就您的功德!”
談笑間,這船到了濮水對岸,可見那不遠處有座城邑。禽滑厘支付幾文大錢,又多給了幾個以示感激。
這船家自是十分感謝,看了看天色:“兩位小哥,天色已經不早,我也休息不擺渡了。正好我家就在阿城,我們一起走吧!”
這倒是好事,有個熟悉的人帶路總歸好,禽滑厘便幫助船家将船栓好,三人便趕向阿城。到了城中,這好心的船家邀請墨子師徒去家中吃些便飯再走。正好肚子也到了該進食的時間,墨子便也未做矯情,答應了船家。
跟随船家來到了家中,這船家笑呵呵道:“兩位小哥先坐下,莫要客氣,我這就讓俺那口子準備點飯菜。子奇,過來給兩位叔叔倒茶。”
墨子這才注意到,那院子角落裡,正有一個男孩倚着大樹,手捧竹簡在看,看的津津有味。那男孩聽到父親叫聲,放下竹簡過來倒上兩碗水,說道:“兩位叔叔請用茶!”
墨子饒有興趣的看着這男孩:“你叫子奇?今年多大了?看得什麼書啊,這麼入迷。”
男孩撓了撓頭:“我叫尹子奇,今年十二歲,那是我父親撿的一部竹簡,也沒人來尋就留了下來。那書頭是‘政索’,是以我就叫它《政索》。”
“《政索》?”墨子一愣,這名字怎麼聽的這麼耳熟,“能将你那書給我看下麼?”
“當然可以。”尹子奇取過那書遞給墨子。
墨子接過一看,果然卷首開篇為“政索八篇”,這一看内容,不由豁然開朗,笑道:“子奇,我猜測這書不應叫《政索》,若是所料不錯的話,其全名應該叫《八索》,你這隻是其中一索。”
“叔叔您知道這本書麼?”子奇問道。
“我隻是聽說過,但沒有讀過,這《八索》有八部卷冊,分别為《道索》、《政索》、《牧索》、《天索》、《地索》、《水索》、《山索》、《林索》,你這部《政索》卻是講述如何治理國家,乃為君為政所用。”墨子笑着道,“這種古書晦澀難懂,你可看得明白?”
子奇用手背蹭了蹭鼻子:“隻能看懂一點點,好多字都不認識。”
“哦?那你其他字是怎麼識得的?”墨子好奇。因為這個時代,能讀書識字的人真是少之又少,看這樣子,這子奇家裡應該沒有人識字,那這沒人教,子奇又如何識得字呢?
“我本來一個都不認識,自從父親撿了這書回來,我就喜歡這上面的圈圈繞繞的文子,想弄懂他們。聽說邑宰知書識字,我便沒事就去請教,一來二去便認了一些。”子奇這番話卻令墨子甚有好感。
“有求知的欲望,非常不錯!滑厘,你去做些竹片來用作做竹簡用。”墨子吩咐道。
晚飯後,禽滑厘的竹片也準備好了,墨子對船家道:“你家子奇很是好學,那本《政索》他現在看起來還有些費勁,我和弟子今晚在您家借宿一晚,順便給子奇整理下那本書,您看如何?”
“那可要多謝小哥了,撿了那竹簡,我也不識字,本想當柴火燒掉,不過子奇喜歡,就給他玩去了,卻沒想到自己摸索着也能看懂些。小哥要是能看懂,就麻煩小哥給他講講,省得沒事總拿我打的魚去送給邑宰,害的我想吃口魚都難。”船家大哥憨厚的道。
“哈哈,沒想到子奇這麼小,竟也知道人事,當是難得!”墨子笑道,“這也表明子奇很有智慧,今晚我就把竹簡編連起來。”
略作休息,墨子在院外生了堆火,架了個支架,将那竹片放在上面烘烤。
“叔叔,您這是做什麼啊?為什麼要用火烤它?”子奇守在邊上好奇地看墨子烘烤竹片。
“這竹子裡面有水,若是不烤幹了,時間長會變形,我這也是簡單處理,正常處理要有好多手續。”墨子道,“這種處理方式叫‘殺青’,殺青好後,便可用牛皮繩編連,我們這次就先用麻繩編連,若是以後有斷的,你自己再編連起來。”
八索
這一烤便烤到了深夜,墨子讓子奇先去睡覺,自己一個人便在那編連竹簡。
第二天一早,太陽剛冒出頭來,子奇便爬了起來,興沖沖去看那竹簡,見那竹簡已經編好,卷起來放在桌上。打開竹簡,裡面是空白的,聞了聞那竹簡特有的香味,滿臉陶醉。
一陣腳步聲傳來,尹子奇回頭一看卻是禽滑厘拿着筆墨過來了,同時也發現墨子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後,“叔叔!”
“嗯!喜歡麼?”
“喜歡!太喜歡了!”
“你把《政索》拿來,我來整理。”墨子吩咐道。
鋪好《政索》,又将空白的竹簡鋪開,對應那《政索》,墨子抄筆開始書寫起來,墨子所做的是為那書做解釋,同時對一些比較難認的字,做了辨別。每解釋一句,便向尹子奇詳細講解一番。
慢慢,臨近中午,這書寫了有一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為子奇口頭解釋上。正在這時,門外傳來兩聲叫喊:“尹子奇!尹子奇!我們來給你送牛肉來了!快點拿去給那邑宰,向他讨教那書上内容!”
聲音剛落,那院門便被一人野蠻的推開。外面進來兩個小年輕,敞着懷,走路一搖三晃,手裡拎着一條牛肉。
“子奇!你在幹嘛呢?我們叫你你都不答應!”其中一個似乎不滿子奇未回應大叫道。随後感覺嘴巴上多了一隻手,緊緊的捂住,耳邊傳來一聲輕“噓!别做聲,阿何,你看!”
這個被叫做阿何的定睛一看,也連忙捂住嘴巴,拎着牛肉,蹑手蹑腳的向前走,來到子奇旁邊一看,一個年輕男子正在寫字,邊寫還邊解釋意思。
這解釋十分詳細,之前那子奇曾經給自己和子碩講過,雖然那子奇也是一知半解,但聽的也是津津有味,今天再聽到這番詳細清晰的解釋,恰如熊瞎子吃了蜂蜜一般,妙不可言。這番聽講,衆人都忘了吃飯,那船家大哥幾次走來想要叫墨子去吃飯,都被阿何、子碩鋒利的眼神給逼了回去。
又過了兩個時辰,這部《政索》注解終于完成。末了墨子還在後面加上自己“尚賢”思想的一部分,這也是可與《政索》相吻合的。
墨子放下毛筆,合上那竹簡:“怎麼樣,奇,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麼?”
“多謝叔叔指教!子奇基本都記下了,之前的疑惑也都解開了。”尹子奇恭敬的道。
“我叫墨翟,弟子們都稱我墨子。你可願追随我,接受我那墨門大道麼?”墨子又問道。
“叔叔是準備常住阿城麼?”子奇問道。
“不!我的足迹會遍布天下。”
就在子奇想要回答時,那船家大哥又過來了,恰好聽到這些話,便開口道:“墨小哥,我尹家就這麼一個兒子,再說子奇還小,現在世道混亂,就不跟你出去了。”
“父親!”子奇有些遺憾的望了眼自己的父親又看了看墨子,嘴巴張了張最後沒有吱聲。
“了解!”墨子笑道,拍了拍子奇的肩膀,“既然你父親不同意,你就在家自己多讀讀,将這本《政索》吃透,一竅通百竅通,而且我還在末尾加了我的一些治國思想,如有可能,可去曲阜峄山腳下墨氏學堂或洛邑伊阙墨氏學館,提我的名字,他們會接納你。”
“是!”子奇眼圈發紅。
“好了,先吃飯吧,這一整天也不吃飯,你們不餓麼?阿何和子碩也一起吃些吧!”船家大哥一番召喚。
墨子剛起身要動,就見那後來的兩個小年輕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俯身在那。
這一下卻是将墨子弄了個不知所措,這兩人剛來時,墨子便已知曉,隻是看其很認真聽講也就沒說什麼,此刻見他們跪在自己面前,愣了愣,開口問道:“你們這是為何?”
這兩人也不說話,隻是邦邦邦磕頭,就是不起身。墨子看了看子奇和船家,他們也是一臉莫名,想了想開口道:“你們可是有什麼困難需要我的幫助麼?”
這兩人還是不言語。墨子又不好用強,也不知這二位半大小子想要什麼,正不得解時,禽滑厘來到墨子身邊:“師父,我看這二位似乎想拜師。”
這話一出,那二人立馬擡起頭,露出殷切期望的目光。
墨子這才明白,點了點頭,又坐了下去,盯着這二人仔細觀察了一遍,這一仔細看卻是不得了,這二人竟然都是骨骼精奇,乃是修學練武的奇才,看那面相骨骼,分明是大智慧之人。心中有了判斷計較,遂開口道:“你們是這般想法麼?”
“是!正是!還請師父開恩應允!”二人又磕起頭來。
“可是我連你們的底細都不清楚,如何收徒?”
這話一問,卻是令這二人頭更加伏地,也不做說明。
此舉令墨子十分疑惑:“為何不說話?”
這越問越是不說。最後還是船家大哥開口:“墨小哥,我估摸着他們是不好意思開口講自己身世。”
“這是為何?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隐麼?”
“是這麼回事!”船家大哥就把這二位不開口的原因講了一遍。
原來這二位,一個叫高何,一個叫縣子碩,本地人氏。這二人父母原本是出身官家,後因戰亂死去,這兩家世交,是以這兩位也是自幼相識,一起玩耍,自雙方父母離去,便相依為命。可這阿城城邑,邑宰能力有限,百姓生活十分不好,一旦貧窮便易生亂,是以惡行循環,這阿城越來越不受朝廷待見,越發貧窮,越發混亂,且這裡又是齊國邊境,人員混雜。這樣這兩個無依無靠的小孩為了生存下去,便學了一些惡習,欺壓弱小,橫行鄉裡,漸漸讓人生厭。
這二人有一次見到尹子奇拎着魚在路上走,便想搶了這魚。這魚正是子奇拿去送給邑宰請教問題用的,這一被搶,頓令子奇憤怒,拼命反抗,别看子奇年齡小,這一反抗卻也令那高何、縣子碩吃了苦頭,惡狠狠地問其為何不願将魚送給他們。這子奇就說了原因。沒想到那二人一聽子奇是拿魚這般用途,愣住了。子奇趁其不注意,拎着魚便跑了。
等子奇回家和父親一學今天發生的事,父親本想去找那兩個小子算賬,後來想想,子奇也沒什麼大損失,再說那兩小子乃是小混混,一旦跟他們糾纏不清,以後恐怕不用想安甯了,也就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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