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曾國藩四十歲迎來中年危機,看他如何華麗轉身(曾國藩新傳01)

是日,晏起。起後,微看書,即早飯。旋聞報,蒙恩放江西主考。未刻,作謝放主考恩折,并作請假回籍片。

——鹹豐二年六月十二日日記

這一年是鹹豐二年(1852年),曾國藩42歲,在北京做官已經是第19個年頭了。他官至禮部右侍郎,正二品,相當于現在的副部長。他擔任要職,事務繁多,日常還要讀書寫文,應酬交際,是以他養成早起的習慣,盡量把事情往前趕。

不過,

這天是六月十二日,曾國藩睡了個懶覺,起得很晚。他在日記寫到“是日,宴起”,即晚起。

起床,洗漱,看書,吃早飯……就像現在的北漂上班族快速忙碌一早後,曾國藩接到了一個通知,讓他出差去江西做主考官。他在這天的日記裡寫到“蒙恩放江西主考”,用“蒙恩”二字,說明他把這次出差的機會看作是皇帝的恩典。

其實他想去做江西主考官已經想了兩年多了。

早在三年前,那還是上任皇帝道光在位的時候,曾國藩就迫切想被外放到地方做主考官。為什麼放着京官不好好做,非得到想去外面出差做個主考官呢?

這主要是因為曾國藩的職業倦怠期到了,中年危機來了。

其實曾國藩在北京做官做得很順利,人人都說他笨,說他木,實際上他做起官來一點也不含糊,還破了很多清朝官場的升官記錄:

從道光二十年曾國藩離鄉來北京做翰林檢讨(七品)起,他的官運仿佛被安上了加速器,不停地升,升,升。道光七年,他升任内閣學士兼禮部侍郎銜,步入了進階京官行列,成為了清朝首個37 歲以下擔任二品官的湖南人,破了湖南人在清朝升官的記錄。曾國藩“十年七遷,連躍十級”,從七品到正二品,這個速度也是道光朝無人能比的。

做官如此順利,曾國藩不應該出現中年危機啊。其實他也很滿意,很興奮,覺得自己也很了不起。剛到禮部做右侍郎那會,他非常積極。每天都到部裡處理政務,從不缺勤,主動加班,做事有條有理、認認真真,下屬們都佩服敬仰得不得了。

皇帝還讓他兼管其他部的事宜,他每兼管一部,都是悉心鑽研,可謂兢兢業業。

比如,他在刑部兼任左侍郎時,遇到了琦善案件。琦善是道光鹹豐兩朝重臣,位高權重,人脈廣布。他最出名的是在鴉片戰争中私自把香港島割讓給英國,道光皇帝震怒,革了他的職,抄了他的家産。不過,這樣的重臣很快又被複用了。鹹豐元年,琦善又被彈劾濫用職權,交刑部議罪,三法司會審。由于琦善的人脈廣布京城,審判時衆人都想着為他開脫,對他的罪行睜一眼閉一眼,甚至還說要傳訊舉報琦善的司員。

曾國藩也參加了會審,他感覺審判官全是糊弄從事,眼睜睜看着琦善的罪行不審訊,卻拐彎抹角地問些瑣事,還要傳訊司員與琦善對峙。再看琦善這邊,一點罪犯的樣子都沒有,侃侃而談,争辯不休。這哪裡是在審罪犯呢?曾國藩心中一急,站起來大聲說:“琦善雖然位至将相,但是我們奉旨查辦,審訊他就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司員的職位雖然低,但是從沒有傳訊審案司員和犯官對質的道理。如果審案的官員是以受罰,将來大員有罪,誰還敢審訊?況且,谕旨隻是讓會審琦善,并沒有說要傳訊司員,如果一定要傳訊司員,那麼就請請旨,得到皇帝同意後,才可行。”

這番話說得滿座皆驚。衆人在想:這個曾國藩怎麼回事,在說什麼呢?他不知道琦善位至将相,人脈廣布嗎?這樣不是得罪了琦善嗎?他怎麼是個愣頭青呢?大家不應該很有默契地把這個會審當作一個形式嗎?他這是在唱哪出?

可是曾國藩這個“愣頭青”當時争辯得衆人無言以對。史書記載他“争之甚力,詞氣抗厲,四坐為之悚動。”正是他的堅持,琦善最終又被流放,充軍吉林。當然,曾國藩也就得罪了琦善的勢力集團。

當時曾國藩四十歲,混迹北京官場十餘載,當然清楚官場的現狀,也知道公然要求治罪權臣的後果。

但是,他選擇了不同流合污,選擇有自己的想法并堅持自己的想法。這種不随波逐流,不畏權貴的做法是極需要勇氣的。然而,後世評論此事時,卻多有指責曾國藩的愣頭青,不懂變通,得罪了權貴,批評他不圓滑,不識時務;進而贊揚他“中年變法”而變得圓通、圓滑。其實,這個小故事被記載在了《曾國藩年譜》中,我想史者應該也是覺得曾國藩這種精神難得,記載下來讓後人記住它,并學習這種精神。無論在當時,還是現在,曾國藩這種敢于堅持内心的愣頭青精神才是最可貴的,這種精神讓他與衆不同,讓他出類拔萃,也正是以,才有了湘軍。這才是我們應該真正學習他的地方。

不過,敢于堅持内心就讓他無法融入當時的官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理想和意義,曾國藩的人生理想不是升官發财。

快速升遷給他帶來短暫的愉悅後,他慢慢發現朝廷裡的部委堂官工作是那麼枯燥、無聊且沒有意義。每天都陷入各種雜務當中,應付制度缺陷帶來的各種弊端,處理人事鬥争産生的各樣問題,盡管自己品級很高,可是對于任何問題他都無能為力,就仿佛是一台破舊機器中快要脫絲的螺絲釘。他的職場生活無比灰暗,他自己也無奈地寫下一首詩自嘲:

我雖置身霄漢上,器小僅濟瓶與罍。似驢非驢馬非馬,自憎形影良可咍。

于是,曾國藩就想短暫逃離一下北京生活,到外地去轉轉或者回家探探親,換換空氣。可是古代并沒有像今天的旅遊業,說走就能走,況且身為窮京官的曾國藩也沒有太多的錢讓他逃離北京。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公費旅遊的機會,到江西做主考官就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不僅可以解決路費問題,還可以額外獲得一些收入,同時也能結交朋友,廣收門徒。更重要的是,江西離湖南老家近,他還可以回家探親。一舉多得。

是以,他一直想争取這個機會。道光二十九年的時候,他就覺得時機差不多了,自己的資曆也夠了,外放江西主考肯定是自己的。他給弟弟的信中說“我今年很有希望獲得江西主考這個差事,到時候把父母兄弟都接到江西,咱們全家人一起熱鬧熱鬧。”(予今年考差,頗望得江西主考,冀家中親屬可就至江西一叙天倫之樂。”)

可是誰想到半到殺出了程咬金,不知什麼原因這個美差居然給了同僚田敬堂,讓曾國藩很沮喪。這就相當于自己升職加薪的機會突然給了别人,曾國藩想想遠在湖南的父母多年得不到相見,他很難受,更加懷疑自己在京城當官的意義是什麼。他在信中說“南望家山,遠懷堂上,真不知仕宦之略有何味也!”

“升職加薪”的機會沒有了,再想到日常瑣碎的工作,想到阿谀奉承、腐敗低效的官場,想到水深火熱、民不聊生的群眾,他覺得自己的工作毫無意義,他給弟弟的信中提到“吾近于宦場,頗厭其繁俗而無補于國計民生,惟勢之所處,求退不能。”

換句話說,曾國藩的職業倦怠更加嚴重,中年危機到了,他在官場進又不能,退又不得。

已經四十歲的曾國藩,卻難以不惑,他暫時找不到生活、工作的意義。

可誰曾想,第二年道光皇帝就龍馭上賓,新皇帝鹹豐繼位。

新人新氣象,新皇帝廣開言路,曾國藩連上幾道奏折提各種意見,鹹豐皇帝大多欣然采納,曾國藩的官運更進一步。到了鹹豐二年,竟沒想到皇帝派自己去江西做主考,多年前的夢想突然實作了,幸福來得過于突然了。

曾國藩趕緊寫奏折感謝皇帝,并請假二十天回老家看看父母。他來到北京已經十四年了,十四年未曾請假回家,十四年未曾見過父母親,他思親心切。趁着這個機會回家一趟。

曾國藩喜不自禁,收拾行李上路啦。

(未完待續,請關注《曾國藩新傳——奏折日記裡的曾國藩》)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