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好!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的是我的親身經曆,題目:媽媽和我。
我媽媽姓石,四姐妹行二,約1922年生人,學齡期接受了當時滿洲國的教育,省立巴彥國民高等學校(1941年創辦,簡稱巴彥女子國高)畢業(當時黑龍江首批女子專門學校,據說相當于現在的高中)。如果從外公(石雲鵬)的學曆和所處的社會地位看,我媽媽應該算是大家閨秀和小家碧玉之間。嫁到我們家不久,就光複了、日本人投降了,也随後,土地改革開始,作為地方有名的地主兼商行經營者,我們家(爺爺奶奶等人)被掃地出門(爺爺等因為開辦道德會等積德行善行為,被保留了公民權,但家産沒有了。),媽媽和爸爸也從此離開了富裕的家庭,開始了獨立的、艱辛的生活。好在還算有文化,幾十年裡他們都在鄉間、鎮上當老師,也可以糊口度日。
我出生時媽媽已經38歲,任職國小教師。我上面有三個姐姐,我是存世的長子,是以,媽媽格外疼愛我。比如,我和弟弟(小我三歲)有時候會發生沖突,然後爸爸會教訓我,其實每次都是爸爸雷聲滾滾,媽媽挺身攔阻,我逃之夭夭,找來爺爺奶奶平事情,這在我童年生活中幾乎是固定的模闆。回想起來我基本上沒受過什麼來自爸爸的皮肉之苦,這都來自于媽媽的保護。
後來我一天天的長大了。16歲那年我高中畢業開始按規定下鄉(上山下鄉),媽媽給我準備了厚厚的被褥,還有生活用品。臨行媽媽有點舍不得,我豪情萬丈地對媽媽說:你放心,過幾年我在鄉下蓋好房子、娶個媳婦來接你一起過。記得媽媽笑了笑,什麼也沒說,就是看着我。
下鄉一個多月,我想家了(26華裡的距離)。生産隊安排我跟一輛馬車到鎮上辦事,中午我帶着車老闆回家吃飯。那一天媽媽準備的是韭菜盒子,一鍋接一鍋往桌上送,在爸爸姐姐弟弟回家午餐前,我和車老闆兩個人吃了三鍋,都吃光了,媽媽笑了笑,說:對不起呀,就這些了。不夠的話你們再喝點粥吧。其實我們是吃光了全家的午餐。
下鄉第二年(1977年)我參加了人民公社組織的農建營(從各村抽調青壯勞力),興修水利(就是在江邊修築一條堤壩,把松花江水通過抽水機引到農田裡),每天的任務是完成1.5立方的土方運送,也就是挑土籃子,運距50米左右。施工地點就在我們故鄉城鎮的邊上,是以,每天可以回家吃住。7月12日這一天發生了一件事情,整個鎮子都轟動了。原來是我們施工時,有兩個女青年私自到水邊洗涮,不慎落入松花江中,我和當時農建營的營長(我們兩個會遊泳,也曾在前一天以泳會友,比試過。)同時跳水施救,結果我負責的那個距離岸邊更遠一點的22歲的女青年被救上來并且活了,而營長大人負責的那個女青年沒救上來,溺水死了。當天收工後我照例回家,發現媽媽做了我喜歡吃的水餃。我不無豪氣地問媽媽:你知道發生的事情嗎?媽媽說:聽說了。我問媽媽:你沒為我擔心麼?媽媽說:沒怎麼擔心。當年你爸爸也從松花江裡救過人。再後來,因為救人,雖然沒有受到大張旗鼓地表彰(不巧,營長救人沒成功,就不好聲張了),但我還是得到了照顧。一個是從此脫離了體力勞動,簡稱“脫産”,不再擔土上提累計土方,改作連隊“教歌員”;另一個是年終在有心農民叔叔的提醒下,到農建營部争取到了滿勤,也就是一年天天算出工。要知道,我下鄉那個村一個工核算是一進制人民币,是以,年底我給媽媽交上了360元人民币,媽媽逢人便說:我兒子掙錢了。
再過一年後,1978年5月,媽媽為了讓我接班,按政策提前退休了。接班的工作有兩種選擇,一個是做勞工,再一個是做教師。媽媽和爸爸都認為還是做教師吧。我說我沒有什麼文化呀。媽媽說:教學相長。
我接媽媽的班三年後,因為教學相長,我竟然敢于報考大學了。我聯考複習階段,媽媽患肺癌,在哈醫大住院,我去醫院看過她一次,當時媽媽很廋,判若兩人。其實早在當年的春節媽媽已經有了疾病的迹象。記得那天媽媽忙完年飯,坐在火炕上對我說:給我捶捶背,怎麼這麼酸呢。後來媽媽從哈醫大回到家中,其實就是放棄治療了。我每天早出晚歸,上班下班兼複習功課,媽媽都是坐或者叫卧在炕上,默默地看着我。當年考大學有初試和統考,都在縣城進行。5月中旬兩天的初試結束,那是個下午,每天一班從縣城通往我家的班車已經發過了,我煩躁不安地站在通往我家的路口,希望能有一輛機動車通過。在我同學的幫助下,還真的等來了一輛,不過是不能直達我家,還需要走18華裡。沒問題,我想都沒想就上了車。傍晚到家,我對媽媽說:我考得不錯。媽媽笑了。示意我坐在她身邊。當時的媽媽已經不能獨立坐了,我靠在她後背,隻管興奮地說我的考試情況。這一夜我睡得很死,後半夜一兩點鐘,我聽到一直在家裡護理媽媽的大姐喊我:快起來!快起來!媽媽不行了!
就這樣媽媽走了,那年她才59歲。她的一生,有快樂無憂的童年、青年,也經曆了那個特殊年代政治陰影下的黯淡壓抑和人生操勞。
後來我還是參加了全國統考,也上了大學。記得媽媽去世一周年的時候,家裡來信問正在大學讀書的我回家祭祀否,我沒有回信。但是祭日那一天,我在學校邊緣那片樹林中,默默地伫立了許久。。。。。。
随着時代的變化,晚年退休後的媽媽,每天還是一樣的操持家務,在變得越來越蒼老的同時,精神上還是得到了很多的釋放。比如,她可以和爸爸一起說說當年的事情(建國前),包括曾經諱莫如深的外公的事情(外公是國民黨),得知我要參加外語教育訓練後,她還和爸爸說起了日語。我相信他們的日語水準會很不錯,那可是他們的童子功呢。因為當年的滿洲國,日語不僅是必修,還都是由日本人親自教的。偶爾,我也會聽到媽媽低聲哼唱,以前記得的歌曲是“蘇武牧羊”,但是那段時間,也許是文革結束的原因,也許是我的年紀在長,記得媽媽唱的歌也有了變化。記得當時唱的歌詞是:紅燭将殘,杯酒已幹,相對無言無言。。。。。。前幾年在網絡的幫助下,我找到了當年媽媽唱的但我記不全詞的歌曲了,現在放在這篇短文的後面,以飨各位敬愛的親朋,我也能再一次緬懷媽媽的聲音。(據說這是當年三四十年代兩名東北青年在錦州别離時用日本曲調創作的,并且在流亡關内青年中非常流行的一首歌曲,也不知道身處滿洲國的媽媽怎麼學到的這首歌)
惜别(版本之一)
紅燭将殘,杯酒已幹,
相對無言無言。
浔陽酒醉,誰曉長夜何漫漫。
共君一夕話,明日各天涯。
縱然惜别總須别,别後誰複知見期。
關山遠隔,魂夢相牽,
無翅難翔難翔。
遙望雲天,思念故人淚沾裳。
勸君多勉勵,願君常歡顔。
隻要心心永銘記,
相隔兩地又何妨。
如蛾愛火,如螢愛夜,
吾輩愛難愛難。
風沙何懼,昂首挺身走向前。
擦幹腮邊淚,脫去繡花衫。
溫室不是我們的家,
要那漫天的風沙。
愛情綿綿,如膠如漆,
兒女情長情長,
男兒立志,借有青年何悲傷,
今宵與君别離,明日我歸故鄉,
上天不負多情侶,
深情蜜意永長久。。。。。。
這裡是天爽故事彙,我是天爽老師,感謝大家的分享,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