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宏剛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在美麗的杭州西湖景區的南麓,坐落着一個久負盛名的、具有“孤高氣質”的民間金石篆刻研究學術社團,它就是具有上百年曆史的“西泠印社”。
西泠印社由浙派篆刻名家丁輔之(1879年——1949年)、王福庵(1880年——1960年)、吳隐(1867年——1922年)、葉為銘(1866年——1948年)四人,于1904年牽頭建立。四人都是清朝末期活躍在杭州一帶的文人,酷愛金石、字畫,相同的興趣愛好,促使他們産生了成立印社、弘揚國粹的強烈願望。四人因為勞苦功高,是以被譽為“西泠四君子”。
當時的四人,都是擁有豪情壯志的年輕人,對日漸沒落的大清王朝失去了信心,秉持挽救傳統文化的目的,高舉“儲存金石,研究印學,兼及書畫”的宗旨,最終選擇了環境優美清幽的西湖孤山腳下,建立了印社。
西泠印社,建立于1904年
印社成立之初,四君子各司其職,分工很明确。
丁輔之是晚清著名藏書家“八千卷樓主人”丁松生的從孫,富甲一方,是以,他是西泠印社的主要投資人,場地的租賃和建設,辦公家具的置辦,日常的經營費用,大部分由他出錢。
王福庵工書法、精篆刻,學養深厚,在當地年少成名,是以,他主抓印社的教學工作,帶出了許多高徒。
吳隐除過精通書法篆刻外,還喜歡以文會友,廣交天下名士,他的人脈關系非常廣,是以,他在印社裡充當向外拓展業務的角色。
葉為銘是一名實幹家,他主管印社的日常管理事務。
正是四君子齊心協力,讓印社迅速走上了正軌。
王福庵和他的朋友們
經過10年的苦心經營,至1913年時,西泠印社已經頗具規模,并聞名全國,擁有上百名來自全國各地的會員。
也許是四君子在長達10年的互相合作中,産生了兄弟一樣的信任關系,又由于四人都是謙謙君子,互相謙讓,惺惺相惜,盡管西泠印社已經成立10年之久,但四人當中沒有一個人願意去做社長,都認為自己德不配位。
一個民間學術團體問世10年卻沒有自己的掌舵人,這在中國乃至全球極其罕見,也隻有西泠印社這樣具有孤高氣質的團體才能做到。
1913年春,四君子經過商議,決定邀請名滿全國的“海派”大師吳昌碩(1844年——1927年)先生出任社長,因為在當時,論資曆和影響力,沒有人比吳昌碩更合适。
吳昌碩書法
吳昌碩篆刻
經過四君子的真誠勸說,吳昌碩先生終于同意出任。于是,在1913年舉行的建社10周年紀念大會上,鄭重宣布吳昌碩先生上任西泠印社首任社長,一代印社終于有了一面亮麗的旗幟。
為了答謝西泠印社的厚愛,吳昌碩不辭勞苦,給每一位會員刻制了印章,所有印章上都是六個字:西泠印社中人。這六字後來成為每一名西泠印社會員的身份标簽,如今,新加入西泠印社的會員,會員證上都印有這六個字。
上任後的吳昌碩先生時年70歲,在當時的詩書畫印界影響力巨大,随着他加盟,很快吸引來李叔同、黃賓虹、豐子恺、吳湖帆、馬一浮等書畫篆刻界精英,展覽、收藏、集會、出版等業務搞得風生水起,讓西泠印社又上一個新台階。不久,西泠印社的盛名走出浙江,開始走向日本、北韓、南韓等地,繼而又輻射到東南亞諸國,吸引了一批海外學員。
馬衡書法
張宗祥書法
随着影響力的不斷擴大,一些歐美學員也來到西湖畔學印,西泠印社随即成為一個名揚海内外的國際性的研究印學和書畫的民間團體,被貼上了“天下第一名社”的殊榮。
不論是後來于1961年成立的位于湖北武漢的“東湖印社”,還是1979年在古城西安成立的“終南印社”,都無法撼動西泠印社領頭羊的地位。
可以說,西泠印社的地位和分量,已經無法用語言來準确形容,它是全世界每一位篆刻家、書法家心中的聖殿。
1927年11月底吳昌碩先生與世長辭,西泠印社又一次開啟了沒有社長的年代,直到20年後,也就是1947年,66歲的著名學者、篆刻家、書畫家馬衡(1881年——1955年)先生才出任第二任社長。
沙孟海書法
趙樸初書法
馬衡去世後,西泠印社社長位置又經曆了6年的空白期,直到1963年,時年81歲的張宗祥(1882年——1965年)先生走馬上任第三任社長。
張宗祥去世12年之後,79歲的沙孟海(1900年——1993年)出任第四任社長。
沙孟海作古後,84歲的趙樸初(1907年——2000年)先生即刻接任第五任社長,這一次掌舵人位子沒有空白期。
趙樸初圓寂後3年,90歲高齡的啟功(1912年——2005年)先生接任第六任社長。
啟功長眠後,西泠印社又一次經曆了6年沒有社長的狀況,在2011年,94歲高齡的饒宗頤((1917年——2018年)先生出任第七任社長。
自饒宗頤逝世後,這個位子又開始空起來,已經達3年之久。
啟功書法
饒宗頤書法
到今年,西泠印社已經走過117年曆史,總共經曆了7位社長,吳昌碩任期14年(1913年——1927年),馬衡8年(1947年——1955年),張宗祥2年(1963年——1965年),沙孟海14年(1979年——1993年),趙樸初7年(1993年——2000年),啟功3年(2002年——2005年),饒宗頤7年(2011年——2018年),他們在任的時間總數是55年。
西泠印社曆史上竟然長達62年沒有社長,這在其他社團是不可想象的,但具有孤高氣質的西泠印社做到了。
曆史證明,西泠印社推舉社長始終遵循“甯缺毋濫”的原則,從吳昌碩到饒宗頤,都是德高望重、德才兼備、學貫中西的文化泰鬥,在詩書畫印、國學、考古、鑒賞等衆多領域,都是當時公認的大師,也隻有他們配得上西泠印社社長的位子。若沒有合适的人選,就讓社長位子空着,這是對文化和學術的尊重,也是治學精神的展現。這就是西泠印社引以為豪的“孤高氣質”。
舒同書法
邵宇書法
從另一個層面來講,坐上西泠印社社長的位子,更像是對其賦予了一個終身成就和終身榮譽,暗示着他不會被曆史遺忘。
“孤山不孤,西泠不冷”,這是西泠人精神人格的真實寫照。他們像寒梅那樣孤高,傳承先賢的遺訓,不同流合污,是以,才被世人仰望。
跟西泠印社性質相同的還有一個非常著名的組織——中國書法家協會。
中國書法家協會成立于1981年,是推進書法藝術在創作、學術研究和交流、書法教育、書法專著出版等方面全面發展的民間組織。
書法界最為重要的展覽和獎項,例如,全國書法篆刻展、蘭亭獎、林散之獎,都由中國書法家協會主辦和評選。每一名書法家窮其一生,能在這些展覽中獲一個獎,乃至露一次臉,都是引以為豪的事情。
沈鵬書法
張海書法
蘇士澍書法
在僅有39年的中書協曆史裡,先後誕生了6位書協主席,分别是舒同、啟功、邵宇、沈鵬、張海、蘇士澍。
若把曆屆中書協主席跟曆屆西泠印社社長的綜合實力對比一下,不論從官方的定位還是民間的評價來看,中書協主席在書法水準、學術成就,影響力和知名度等諸多方面,都要遠遠落後于西泠印社社長。
曆任西泠印社社長都是綜合修養十分全面的集大成者,是名副其實的學術泰鬥,影響力十分深遠。而曆任中書協主席,更像是書法管理者和教育者的角色,書法水準在同時代都算不上出類拔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