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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文學」李文穎《行歌》

「無名文學」李文穎《行歌》

《行歌》

文/李文穎

「無名文學」李文穎《行歌》

機關新址位于城市邊緣,剛剛搬家的時候,前後無依地矗立着孤伶伶的一幢高樓,不勝寒。每日上班步行,便有機會穿過一片半荒的田野,剛搬過來的時候還是冬天,路上一片荒涼,連鳥雀都不見,隻有久違了的狂野的西北風從清晨毫無遮蔽的原野上呼嘯而來,淩厲而尖銳,裹着厚厚的棉服逆風而行,不知不覺邊走邊唱,走着走着才發現自己哼的是《北方的狼》,感受着唇齒之間的冰涼,心中不禁莞爾,腳下倒也輕松起來。

春天是随着泥土泛青的味道來的,連朝陽都變得青春一樣新鮮,鳥鳴啾啾,微風拂面,在人耳畔低吟淺唱,泥土的氣息、青草的氣息、陽光的氣息,都在溫暖的空氣中蒸騰着,熏得人眉間心上都醉了。

在植物被曬出精油一樣濃烈的芳香中走過炎炎夏日,忽有一天發現,紫色的杯盞大的牽牛花在路旁開放,草葉上開始挂着托着晶瑩的露珠,不小心踩上,鞋子與褲腳便都沾濕了。初秋來了,草間的秋蟲呢哝,唱的似一首小夜曲。大窪裡的蘆葦開出了蘆花,在金色的陽光下潔白雪亮,随風搖曳,鋪滿原野。千萬年前這裡當是一片澤國,歲月變遷,滄海桑田,植物的種子卻留在土壤裡,年年歲歲,黃綠枯榮,生生不息,蘊藏在小小種籽中的基因銘刻着前生的記憶,記載着這片土地遙遠的曆史。下班時,在秋日夕陽下的曠野中獨自行走,便有了些地老天荒的感覺。

也不過才兩年時間,田野邊緣被圍上了圍欄,平地長出一棟棟高樓大廈,世世代代“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蘆葦,想不到在這個季節已成絕唱,不久後,樓宇間将填滿硬化的路面,關于土地的最後一縷記憶,終于斷絕。方圓裡許都變成一個大建築工地,避開遮天蔽日的灰塵彌漫,我繞道而行。

「無名文學」李文穎《行歌》

上班經過的路上有一段棧橋,清淺的水底鋪着鵝卵石,水邊圍着壘疊的雲石,圈起一叢叢的菖蒲與紅蓼,雖是人工雕琢,但在鋼筋水泥的都市叢林中,也憑添了一些兒野趣。橋是再素淡不過的木闆原色,風吹雨打之後,因略顯粗糙而呈現出更為自然的古拙樸舊,踩上去足底可以感受到木闆間微顫的震動,借着“咚咚”的跫然足音,匆匆的行走中便多了幾分質感,從腳下直熨帖到人心裡去。因為繞了一個彎子,是以橋上少有行人,于是更顯清幽,每日都特意過去走一段,美好的一天、美好的心情就在這美好的行走中開始了。

轉過棧橋,是全市綠化最好的路段,綠草如茵,錯雜地栽着各色花木。當春雨蒙蒙地潤濕了視野,玉蘭花擎出了美麗的花苞,每一日都要繞過草地特意走到花樹下,看看昨日的那一朵綻開了多少,舒展了多少,細細地欣賞一會兒,口中不由哼出一支歌來:“春天的花是個小蓓蕾……”待回頭上路,眼角卻掃過人工湖畔的一蓬蓬迎春,嬌嬌豔豔的嫩黃,在人的視覺經過一個冬天的枯寂之後,給人一抹驚喜,于是春天立刻就亮麗了。

是海棠讓春天喧鬧起來的吧?塗脂傅粉,濃妝淡抹,攪動得空氣都蠢蠢欲動。惹得蝶舞蜂忙,鳥啭莺啼,碩大的花喜鵲一展翅從枝頭落在地上,亮出雪白的翅羽,是會帶來好運的吧?下班的路上比較悠閑,圍着花樹尋找最有姿态的那一枝,拍下來,留取倩影,珍惜這路過的相逢一笑的緣分,明年縱使盛開,也不是眼前這一朵了!

一路花事不斷,接下來上場的還有木槿、紫薇和丁香,而季節流轉,眨眼一年就過去大半。走這條路,總要提前出門幾分鐘,因為一路走一路流連,大好的晨光不耐消磨,行人卻因日日身邊的美景而心生歡喜。

「無名文學」李文穎《行歌》

新修的人行道上種着兩排白楊,樹冠在天空相接,傘蓋出夏日最舒适的林蔭路,《石頭記》中說不喜楊樹沒個風吹草動就“嘩嘩”亂響,我卻喜歡白楊樹的大葉子在風中揮舞,“沙啦啦”風動如歌。夏天的清晨一路西行,茂密的枝葉遮蔽了響晴的天空,清涼沁人,此時不唱歌還能做什麼?“校園裡大路兩旁,有一排年輕的白楊,早晨你披着彩霞,傍晚你吻着夕陽……”真是再應景不過了!一路禦風而行,行而歌之,直令人渾然忘我又似乎天地之間唯我而已。

最喜秋日葉落,一夜間小路上鋪滿啡黃、蒼青、褐綠的碩大葉片,踩上去——就像加菲貓說的——發出薯片的脆響。若果深秋薄霧,太陽迷蒙而懶散地照着,小路上會彌漫一種土地潮濕混合植物枯腐的氣味,似曾相識,仿佛打開一扇通往不知名情境的門,門的那一端是童年鄉間小路上落葉承載了人生第一縷鄉愁?還是少年漫步操場時墜入懷中的黃葉印證了青春第一次惆怅?記憶随着嗅覺穿過遙遠時空,卻倏忽失去着落,引人一路走過去,恍惚路的盡頭有着歲月給出的答案。

四季如歌的行走啊,抑或那答案就在一步一步的足迹裡……

「無名文學」李文穎《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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