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也是普通人

本文作者：織田うさこ 翻譯：李膨脹

年齡一大，人就會變得圓滑。可是，回頭看看自己，最近發現完全沒有變得圓滑。

不僅沒變圓滑，反而一年比一年更容易發脾氣了。

比如，今天。

開車去上班的時候，連轉向燈都不打就突然擠過來的車讓我一陣心慌。很危險的哇！就這樣從早上開始就很煩躁。

停下車向診室一路小跑，看見路中間正停着自行車大聲說笑的大媽們。四輛自行車和四個大媽把路塞的死死的，走不過去。

『不好意思……』一邊說着，心情又有點差了。

站着聊天也行，不要堵住路吧。四個人聚在一起就成了“閨蜜”了！

達到醫院，慌忙地換了衣服，去門診。

正接診的時候，我聽到了接待處傳來的聲音。

『給我平時用的藥就行！』一個男人在怒吼。

接待的女職員無論怎麼說，沒有問診就不能開藥。每次的答複都是……

『不是平時的藥嗎！？為什麼不拿出來？』

『我今天沒空！快把處方給我！』

取藥的患者，我一聲歎息。

實在聽不下去了，接診的間隙我偷偷地看了一眼接待處。

到底要拿什麼藥呢？我看了眼病曆，是治療腳癬的藥和維生素。

『……不看病就想用藥，沒勸他去藥店嗎？』我小聲地和女職員說。

『是這麼回事，那位是生活保護（一種日本政府針對低收入者生活貧困而設立的保險制度，下稱低保）。』

原來去藥店買藥可是要花錢的，在診療所開藥則是免費。

『要是沒時間看病，之後再來不可以麼？也不是很着急的藥吧？』

『他說昨天藥用完了，今天就想要拿到。』

稍早一點來就診就好了嘛……我歎了口氣。

在接待處正聊着，

『大夫，患者正等着您呢—！』診室裡叫我回去。

『不看病就不能開藥，這是法律規定，隻能拒絕了。加油—』和女職員交代後，回到了診室。

看了下一個患者的病曆，上次就診的處方藥有10多種。而且，每一次開處方的醫生都不一樣。

确認了處方的内容，說是對減肥有效的漢方藥（即中藥）、4種維生素，眼藥水、濕巾、保濕劑、3種胃藥……

真是為治病而開的藥嗎？我感覺隻是美容和養生保健。

『這些……走保險嗎？沒問題嗎？』我去問了事務長，露出了為難的苦笑。

『按她……說的給她開吧。』

這位也是低保。走進診室的這位，手上戴着戒指，還戴了幾條項鍊，花哨的妝容。不知為何，一時間我不知該說什麼。

迷惑的母子态度

下一個進來的是一對母子。

孩子是來看病的，看上去像個國小生，可是這孩子一直在診室裡打遊戲。

『我來給你看看吧？』

還是沒有反應。媽媽也不說話，掀起了孩子的衣服。

『這樣，能看到肚子那兒的吧……』母親開口了。那孩子的胳膊擋着，我看不到肚子。

『不要在診室裡打遊戲呦。現在要檢查身體呢。』我提醒說。

那孩子隻是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轉回了遊戲上。

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好吧好吧……本來，不要在診室裡打遊戲不是應該由父母提醒的嗎？

和人講話的時候，對方總是看着手機螢幕，不會感到不快嗎？不是很失禮嗎？内心一陣迷惑。

『遊戲……』我又說了一遍。媽媽把遊戲機硬搶了下來。

雖然還是想辦法檢查了肚子，最後媽媽還是沒有提醒孩子，也沒有對我表達歉意。

接下來還是母親帶着孩子看病。一進門，媽媽就開始了。從3天前開始出現這樣的症狀。然後有說是一周前就這樣了。昨天一直在打噴嚏，一個月前嘔吐過。時間和症狀都對不上。病情是膝蓋擦傷。這些恐怕和擦傷都沒關系吧。

我隻能随聲附和。

『……那麼，大夫你是怎麼考進醫學部的？』

一瞬間，我不知該說什麼好，無法回答。似乎她想要自己的孩子讀醫學院，似乎想問我怎麼才能提聯考試成績。

不知道！我怎麼知道！就算你這麼問我！

『這個嘛……我想還是問問補習班的老師吧，他們會給你更準确的答案呦。』我隻能這麼回答了。

時間不富裕，心情也是。

就是這樣……我每天是不是太焦慮煩躁了？

一個接一個，貌似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總覺得這一個接一個的都是令人生氣的事情。

以前我好像不會為這些小事而生氣，我想了一下，為什麼現在會生氣呢？

深思熟慮後，我得到的結論是，我的時間和精力都不夠充裕了。

門診的間歇停下工作時，或是喋喋不休地聊些與診察無關的話題時。

如果沒有其他患者在等待，我想我願意平心靜氣地聽他們說出來。

然而，患者越來越多。讓患者等很久就很抱歉，那麼隻能在最小限度下收集病情資訊，進行診斷開藥……聊了無關的話題，心裡就想着，算了讓下一個患者進來吧……

被插隊而生氣，也是因為精力不足吧。（駕駛技術也不高吧。）

路被塞了也生氣是因為我在趕時間。因為時間不寬裕。

這樣，我又意識到，我一點都不寬裕啊。

每天，要做的事情，難以置信地多。

從早到晚地工作，上班前回家後要收拾屋子，打掃，做飯，洗衣服，買東西，照顧孩子。時常要考慮時間和效率。這5分鐘裡要把洗好的衣服疊好，離出門前還有幾分鐘，可以洗被套，趕快洗了！即便現在不看郵件，一會兒也要在電車上看……這件和那件事同時可以做之類的。就像完成拼圖一樣安排工作生活，想着如果在短時間内完成很多事情。

是以每天都在拼。工作時集中精力工作，即便回了家也得提高家務和照顧孩子的效率。睡覺的前一刻大腦都在全速運轉，進了被窩秒睡。我要昏過去了。

而且，我越是拼命地努力，看到偷懶耍滑的人，氣就不打一處來。你這心胸也是窄了點吧！聽到這樣的話，我也無話可說了。和現在比，我以前也是馬虎敷衍的人，那時看到馬虎的人也不會那麼生氣。

反過來說，心煩意亂是自己每天都在努力的證明？

好吧，雖然還是要往好處想，但不成熟的我，果然還是每天都會生氣，“誰都一個樣—！”大聲叫嚷着這樣的話。

作者簡介：

織田紗子（織田うさこ） 皮膚科醫生·内科醫生 ●在市中醫院的初期研修結束後，成為皮膚科醫生工作至今。迫于需要，内科醫療也在一邊學習一邊從事。同時作為家庭醫生也正為地區醫療做出貢獻。對任何事都非常拼命的類型。2007年，小西真奈美主演的電視劇《閃亮的進修醫生》（「きらきら研修醫」）以織田紗子為原型創作。關于身邊的醫生，醫患關系問題，醫療現場發生各種各樣的事，織田紗子有着獨到的視點。

本文原載于：「日経メディカル×うさコメント」　2020/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