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楠
车尔尼雪夫斯基说,文学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这句话一点不假,就拿广袤的乡间来说,这里是许多经典作品的发源地,而普通劳动者则是这些经典作品中的主角。在我们这里流传着很多令人捧腹而又津津乐道的逸闻趣事,今试整理几篇,以博诸君掩口耳。
之一:四点半的汽车四点三十就开了
刘老根是刘老庄资深老党员、老支书,虽大字不识几个,但他正直能干,带领全村人苦干实干,逐渐摆脱贫困。
最让他露脸和风光的是在全国掀起的学大寨运动中,没用两年,便创造了粮食亩产超500斤的奇迹。刘老庄一下子成了全县学大寨先进典型,他本人也被评为“学大寨标兵”,并有幸出席县里年底举行的先进表彰会。
从未进过城的刘老根,不光披红戴花领了奖,还开了眼界,在城里逛了一圈。到得下午,估摸着时间,恋恋不舍地走进汽车站,买了下午的返程车票,并询问售票员发车时间。
候车室里稀稀拉拉几个候车的,他嘴里嘀咕着:四点半,到家得黑定天,等着吧!于是,他在长椅上坐下来,大腿翘在二腿上,想到上午开会的场景,不由得笑出声来……不知过了多久,一女高音在候车室里响起:“四点三十的车马上发车了,准备上车的旅客排队剪票。”
汽车开走了,空荡荡的候车室只剩下刘老根一个人。他仍坐在那里自我陶醉着,这时,那个女高音说话了:“大爷,你咋没走?我们要锁门下班了。”
“俺的没到点。”
“刚才开走的,是车站最后一班车啊!”说着拿过刘老根手里的车票看了看,“刚才剪的就是这张呀!”
“咋,恁喊的不是四点三十的吗?俺的可是四点半的呀!”
“一样样的啊!”女高音已笑出声来。
刘老根愤愤不平,悻悻地走出候车室,拽开大步往家赶。待回到家,已是后半夜,疲劳加上寒冷,让他大病一场,半月才恢复。后来逢人便说,公家也会坑人,明明四点半的汽车,四点三十就开了,咋不等到四点五十呢,害得俺一夜走了七十里的黑路……
之二:这里有坏种
赵老财在东北乡(旧时邳县的东北部,今在铁富、港上等地)是数得着的财主,家有良田百顷,骡马成行,可谓富得流油。然而,福没享几天,到得六十岁那年,就撒手归西。俩儿子很是悲伤,商量着要风风光光给自己亲爹送大殡。
在乡下,尤其是在过去,办丧事是很麻烦的,俗语说,送殡如抄家,穷家庭倒也无所谓,而有钱人家,那可是很有讲究的。赵家富有,决定送大殡,也就意味着不怕花钱,不怕别人吃,人越多越好。除了本族人,其他不沾亲的,要由孝子挨门磕头请来,你不请人家不好意思来。要请的人很多,管事的大总、记账的内外柜、厨师、打杂跑腿的、烧火刷碗的、抬杠举重的……都要一一请到。
赵家的丧事在大总的指挥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前来帮忙的也很多,里里外外都是人,倒也热闹。从烧倒头纸,到每晚的家奠;从正丧吊孝,到辞灵送盘缠……一直持续了半个月,可谓井井有条,顺顺当当,就剩下第二天的出殡安葬了。孝子很满意,当晚多喝了几盅酒,眼看有了点醉意。
大总走进灵堂,商量着第二天出殡事宜,说到请举重,大总让孝子二人分头行动,不能耽误。俩孝子醉眼朦胧,老大说了句:“我看没那必要,这些天人那么多,明天一定也不会少。”老二随声附和道:”嗯,我看也是,明天早上把馒头筐煎饼筐往门外一端,跟唤狗的样,那些穷种得比兔子跑得还快。“大总不悦,但也没再坚持,只说了一句:“那行,只要不耽误明早的出棺就行。”然后甩手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唢呐响个不停,仿佛是在催促,然而日上三干,未见人影。眼看太阳出得老高了,仍不见兔子。孝子在灵堂里趴不住了,让人喊来大总商量对策。大总抱怨道:“看看,昨晚我就告诉你们,让你们下去请,你们坚持不要,这下麻烦了!”老大很是无奈地说:”难道昨晚说的话,被别人听到了?“老二很是气愤,照着棺材盖用力一拍,大声说道:“这里一定有坏种!”
后来,赵老财的灵柩也得以顺当安葬,但是“赵黑豁拍盒盖——这里有坏种“这句歇后语流传至今。
之三:比死无姨
冯老顺平时爱开玩笑。虽年愈古稀,仍改不了这习惯。
农活不忙时,他总是在早饭后跑到村头的老柳树下,跟一群人在那侃大山,讲笑话,一阵阵笑声在村头回荡着,人们都说,冯老顺就是活宝。而那些被他开过玩笑的,都叫他老不死的。
冯老顺不在乎别人说他,即便有人跟他睁眼闹僵,他也不放在心上。他说,没办法,谁让俺好这口的。
这一天,天气很热,一丝风也没有。老柳树下聚集了好多乘凉的人。但见冯老顺在人群中眉飞色舞地演讲着,一抬眼,看见西边路上走来他的好友李老贵。冯老顺提高了声音喊道:”恁个死老鬼,弄热的天,去外找死的?”话音未落,引来一阵笑声。老贵也回了句:”恁个老不死的,不说昨晚你上灵床了嘛,怎今个又还阳了?”……他俩你一言我一语,没个正经的,引来一阵阵欢快的笑声。
过了好久,他们消停了。冯老顺一本正经地问道:”弄热的天,去哪里了恁?“李老贵叹了口气说:“唉,去西庄看俺姨的。”“恁姨咋了?”
“这不是前两天,姨弟捎来口信说俺姨病怪重,尽早抽空过去望望的。”
“那恁看恁姨咋样?”
“要毁,没大活头了,必死无疑。”
冯老顺煞有介事地接道:“嗯,说得太对了,比死那还有姨?”
哈哈……
“恁个老不死的,……”
后来,“冯老顺问话——比死无姨“这句歇后语流传下来。
之四:二毛说得对
于二先生在解放前上过几天私塾,说不上识文断字,却也能歪瓜胡茄地读一些古书。到得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当了生产队的公分员,由于认真负责,深得队长的信任和社员的拥护。
不久,村里(那时叫大队)扩建村小,支书正为缺少代课老师而犯愁。于先生知道此事,便自告奋勇地找到支书毛遂自荐,说自己愿意当代课老师。后经过村干部研究,同意了他的请求。
于是,于二先生如愿以偿地走进了学校。他满以为凭自己的水平,教一群小孩学习那是绰绰有余,然而,当他拿起课本,走进教室时,远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不识拼音。这,有点让他傻了眼。
后来他向有经验的老师虚心学习,现学现卖,终于连滚带爬地把声母韵母教完,而对拼读还是一窍不通。但他发现班里有个叫二毛的学生,是个上过两年一年级的留级生,会拼读,于是遇到拼读时,便不失时机地让二毛领读。
就这样,二毛成了于二先生的得力助手,也成了班上同学们眼中的权威。只要是二毛说的,不论对错,于二先生都会上一句”二毛说得对”予以鼓励,因而,学生们也都附和——”二毛说得对”。
一日,校长心血来潮,悄悄走进教室听课,于二先生有些慌乱,但又考虑到班上有二毛在,就不会有问题。于是,他放开胆子讲了起来,一切都很顺利。这时,讲到课本上的”看图,再根据拼音写汉字”这一项,他先让学生看第一幅图,图上是一穗玉米,然后让学生起来说,这是什么,许多学生都说是玉蜀黍,他进一步提示,括号里要填两个字。还是二毛踊跃站起,大声说了俩字”玉鼠(音),于二先生很兴奋地说:”二毛说得对,太棒了!”
下课后,校长阴沉着脸,说了句:”于老师,你以后就叫于二毛吧,什么都是二毛说得对,还要你这个老师干嘛?”
”……”
从此二毛的名号就挂在于二先生的头上了。
之五:床上有什么
邹老师在小学界可谓是教学权威。那是因为当年学校推行启发式教学,他深得其髓并发扬光大。
最让他出名的是一次公开课,他给高年级讲毛主席诗《送瘟神》其二。他启发学生:”春风杨柳多少条?”学生齐答: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怎么摇?”学生异口同声:尽顺摇。……就这样一堂课上得轰轰烈烈,受到听课老师一致好评。由此,获得优秀教学能手称号,并被选为本乡代表,去县里参加赛课活动。
邹老师自接到通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在教革组(那时没有中心校)的协助下,经过精心挑选教材、试讲,最后决定参加低年级组识字教学赛。
虽然邹老师经历许多阵仗,但进城借班讲课,这对他来说,可是大闺女上花轿——头一回,心里不免忐忑。
终于轮到他了。他暗吸一口气,心情也平静了一些。拿手的启发式也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就剩下最后一个词”被子”了,他不失时机地启发:”哪位同学告诉老师,你家床上有什么?”学生纷纷举手。
他走到第二排一位学生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位同学很想回答,我们来听听他说得对不对?”
那学生起身应声答道:”席子。”
其他学生跃跃欲试,邹老师又叫了一位起来:“褥子”。
邹老师有点心慌了,进一步启发:“那褥子上呢?”
全班学生齐刷刷举手。
邹老师发现中间一位脸蛋胖乎乎的小男孩,手举得特高,于是把机会给了他,他声音特脆:”褥子上躺着妈妈。”
邹老师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没让那男孩坐下,又耐心地问道:“那……妈妈身上呢?”
小男孩脱口而出:“上面是爸爸。”
哈哈……后面听课的已忍不住了。
”爸爸上面呢?”邹老师已有些不耐烦了。
”是……是妈妈的手。”小男孩忽闪着一双大眼,平静地说。
”手上面呢?”
”天花板!”小男孩很坚决。
邹老师实在忍不住了,说了声:“那被子呢?”
“在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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