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到小时候,我一定更在意到底黎小军的后来,有没有和李翘重逢,然后王子和公主是否手拉手幸福的生活到永远。只是现在一把岁数,渐渐学会去看见魔幻如繁花般共同打怪兽的日子本身,至于最后的大结局是否团圆,则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陈可辛导演的香港电影《甜蜜蜜》里,快到曲终人散时,李翘(张曼玉饰)直接了当的对黎小军(黎明饰)说:“黎小军我来香港的目的不是你,你来香港的目的也不是我”。说完两个人各自回到自己的轨道,仿佛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所有的记忆都可以不算数。影片中的故事自然没有到这里就结束,否则片子要怎么演下去?但现实中,绝大部分的发生都在这里画上了句号。
看完之后,觉得感人至深。影片中的漂泊感从开始弥漫到最后,是一种芸芸众生之间,你我皆凡人的共感,在他们的人生旅途中,总能点滴的发现自己的影子。他们经历的其实你我曾经或者正在经历,所有的情节似乎都曾经和我们打过照面,最后又殊途同归。虽然不能确切的知道,有多少人心里都曾住过一个黎小军,不过,答案一定不少。黎小军是一类人,是漂泊打拼的代名词。
故事发生在1986年代,随着对外开放的政策发布,内地人开始向外走向外看向外寻找。此时的黎小军也成为寻梦团的一员,跟随着外出大潮,告别家乡女友方小婷(杨恭如饰)只身一人,从天津来到香港。当时,他最大的理想就是赚到钱能把小婷接来成婚,最好能够在香港安个家,务实又质朴,为着这个简单到我想有个家的理想,初到香港的他几乎拼尽全力。
意外中充满必然的是,一到香港他就很快认识了在麦当劳工作的漂亮姑娘李翘,之后光合作用的成为朋友,远离家乡万里开外,总算是寻得了些许心灵上的慰藉。相比黎小军,李翘的理想就要大的多了,她要成为一个香港人,而且是一个成功的香港人,然后回家给母亲修房子,光宗耀祖。还有一层更天然的优势是她来自广州,会粤语,一度以假乱真的让人误认为她是香港人。
心性如此不同的二人,偶然相遇偶然相识偶然相知,一起打怪兽的路上又成为必然的相恋,相识之初,都是处在人生中的盛彩华章阶段,单是活力喷张的脸孔,看着就能叫人心动和愉悦。经常想起片中相熟之后的黎小军忘情的对着李翘,回顾自己刚去香港时候的样子。屠宰铺子当长工,一顿能吃三大碗干饭,拼命杀鸡杀鸭然后送货,接着笑嘻嘻傻墩墩的等着月末多发点工资。踏实喜悦的让人感动,就像曾经拼命备考的你,地铁中大路上还一路小跑的背单词,无论结局考上还是考不上,再回想的时候会不会把自己感动到要哭?
对着这个浑身上下土到掉渣,傻出天际,没见识到谷底的天津老帽儿,洋气的李翘同学一开始的时候,真是眼角都没有带过他一下。只因为同是大陆人的背景,有着趋同性的追求,而她比他来得早,更熟稔的知道一些在香港的生存方式,也因为他还有那么几分存在价值。李翘开启了她的花式“忽悠”,介绍他去语言学校自己提佣金,自己卖花搭着他的送肉自行车,兼带着给自己雇了个免费快递小哥,搭棚子卖唱片他就是最靠谱的劳工。写到这里,我真的忍不住哈哈,愉快的哈哈。真是最佳拍档呢。
那么面对这一切的忽悠,可爱的黎小军明白还是不明白呢?实诚大过傻的他,自然知晓,两个人搭伴过春节时,小军依然冒着傻气真诚的对她说:你是我在香港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失去。所以属于明白着的糊涂,相熟以后的他,永远是李翘小姐姐的跟随者,后援补给般的存在,战友般的相互爱护。此时的初恋还在老家心心念念,每周必报仍在坚持,只报喜不报忧,忧的地方都和李翘分担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漂泊着的孤独感会更重一些。加上外面风大雨大,两个人吃碗汤圆就算是过年了。汤圆太大李翘没吃完,小军顺手接过去,非常应该的吃完了剩下的。闲聊之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翘姐也是内地来的,不过是广州,所以会粤语,戏谑的调笑了两句,又很快认输。屋内逼仄湿润的空气以及屋外的风声雨声都成为爱的催化剂,春节嘛团圆嘛,爱一下应该可以被允许,正式的完成升级。
接下来的日子,他依然还是最坚定的战友和跟班。她炒股,他就跟着去交易所见世面,永远竖着拇指说你真厉害,永远标志性的傻笑。她一夜之间亏到一无所有,需要走按摩女的路子,他跟在屁股后面大声说,不知道你按摩手这么痛,引着路人侧目,看着她的避讳,他比她更自尊:按摩嘛,都是劳动,劳动者都该理直气壮,一如曾经自己拔鸡毛杀鸭子,光荣并快乐。因为会打篮球,结识了大厨自己也升了二厨,收入不菲。 给李翘做了鸡爪子,说是以形补形,味道好极了。
要不说傻呢,让眼跟前的女人给在家乡的女人选手链,然后同款,一次性两条。还大声的嚷嚷自己真的有带够钱,恐怕也只有当时的李翘能容忍面前这个实诚到可爱的呆子,感情大概也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攒起来。只可惜,成年人的世界绝对不是非黑即白,毫无改变,又或者改变之后再无牵绊,该来的总是要来。翘姐,从一开始见面,脑门儿上就贴着“出人头地”四个字,显然黎小军给不了这样的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转身离去后的李翘,遇见黑社会老大豹哥,随后风生水起的搞房地产,开婚纱影楼当老板,梦想一下子就变成现实。黎小军这边也是为了实现当初的理想把家里的初恋接到香港结婚摆酒,让梦想成为现实。可是你真的能全盘忽视大脑神经中的记忆,当一切从没有发生过吗?就算是做梦也有一醒就忘和永远忘不掉的分别。所以,开起汽车走在街头的李翘,无论怎么克制内心压抑的情感,还是被失手的一声喇叭响惊醒,二人隔着车窗当街拥吻,这一次爱的回归更加清晰热烈。
各自回家认爱,李翘迎来的却是一场变故,豹哥失势。这个黑社会提刀砍人的江湖大哥,曾为博李翘一笑在背上纹米老鼠,帮她实现一切她想要成就的理想,温柔到不可一世的地步。比爱情更大的东西还有人性中的善意,最终小军没有等到李翘的归来,远走美国。李翘跟着豹哥逃难,也逃到了美国。逃得过现实却逃不过命运,豹哥最终殒命美国,正式成为江湖里的一个传说。
二人的再次相遇,已是多年以后。纽约唐人街一家商店的橱窗前,一起看着邓丽君去世的消息。当四目相对,耳畔传来的又是那首他们在香港一同唱过的《甜蜜蜜》。这当然是电影的结局,沧桑之后的美好,风雨之后的彩虹,让影片之所以成为影片。观影之后的我,则一再羡慕他们一起承受过的岁月击打以及付出过的拼搏努力,一再回想他们平凡日子中的点滴小快乐。陪伴,始终是最长情的告白。谨以此文献给曾经逝去的青春岁月,消失在茫茫人海的战友,曾经所有发生过的无可替代。
回到现实,如果爱,请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