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由一个真实家庭改编的故事,一段养育之情,一场报恩,短短十六年的生命活出了一个小姑娘深情的承诺。
一抹夕阳给农家小院染上一层橘黄色的光晕。
杨秀昆一手把着画夹,一手熟练地用笔画着,不时抬头看看坐在竹椅上很惬意的小妹秀枝。整日忙得像陀螺的小妹妹,难得有这样宁静舒适的时候。
画板上流畅的线条勾勒出秀枝的瓜子脸,齐耳短发,淡眉凤目,小巧的鼻头微微勾着。碎花衬衣的袖口处,一只素手搭着秀气的下颌,嫣然一位十五岁少女的可爱样子。
秀枝道:“哥,你上美术学校吧,就考北京那所大学,你学习也不错,一准能考上。”
秀昆今年年底满十八,明年就要高考,可他并没想好,含混道:“枝子,你真的想让我考?”
“当然了。”
秀昆默然无语,秀枝九岁那年,三个响头送生母别嫁,哭道:“妈,你自己走吧,枝子忘不了是爸养了我六年,现在他残了,不能忘恩负义,我要留下伺候。妈,我知道你过得难,你走我不怨你,就让枝子留下报恩吧”
大哥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父亲瘫痪在床,两个弟弟上学,可九岁的秀枝硬是拿着棍子赶着大哥去武装部报名参军。大哥是含着泪走的,一年里立了两次功,还入党提干。三年后,一直成绩优秀的二哥考上南开大学,大哥就想退伍帮衬家里。又是妹妹两封信寄到部队,有一封是给部队领导,恳求把已是技术志愿兵的哥哥留在部队发展。信是请村长代笔,说得十分恳切,谁都难以置信这是一个十二岁小姑娘的想法。
秀枝在家里一呆又是六年,除了照顾父亲,还有三亩地,小时候做饭都要踩个凳子。后来二哥走了,地也少了,可秀枝反倒包了别人两亩地。直到去年,连成片的地里,田间地头都是种的绿豆芝麻,加上院里院外的果木树和菜地,后院两头猪,还有麦草编织的加工条,那一毛一元的人民币就是这样慢慢存进了秀枝的钱包,几年里支撑着父亲的医药费和哥哥的学费生活费。直到去年父亲的葬礼上,大哥才知道自己的前程竟是小妹用心血换来的,二哥含泪把自己勤工俭学的钱塞到妹妹怀里。
这一切,与秀枝年龄相近的秀昆最了解,除了自己一年的两个假期,这家里家外都是小妹打理。自己若去外地上学,这一切他都不敢想,心肠再硬,也不忍撂下妹妹不管。
秀枝道:“哥,你倒是说话呀,答应不答应?”
秀昆一把拉住她:“大哥二哥都不在家,好歹三哥还离你近点,你真想让我走那么远?”
“远什么,不就是上个学吗,我倒是想让你近,可近处没有啊。”
秀昆知道她打岔,不想再说,起身要回屋。
秀枝忙拉住,嘻嘻笑道:“哥,别生气,我说着玩的。我是这样想的,如今爸没了,大哥二哥也有了着落,咱家三个男人就你还不行,你别笑,我不是说你不行,嗨!不是这意思,”
她用手捶了不怀好笑的秀昆一下,认真道:“哥画得这么好,学习也不差,若不干这一行亏大了,咱家几辈子都没出个画家,你长点进,也让咱爸高兴高兴,不好吗?”
秀昆叹口气,没有立即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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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三哥说为了补习专业寒假不回来了,枝子高兴地很,亲自给他送去一张银行卡。还有半个月过年,爸的忌日这天,秀枝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做了爸生前最爱吃的韭菜水饺,装了一小壶酒,沿着白雪覆盖的麦地走到了东山的坟场。
父亲的墓被残雪盖得严严实实,她经常来这儿拔草添土,知道雪下面是干净的。抹去墓碑的积雪,秀枝摆上贡品,倒了酒,半跪着给爸拉呱:“爸,你走了一年,咱家变化大着哪,去年政府就免了税收,还补贴钱哪。放心吧,日子好过多了,大哥也有了工资。”
她把酒祭洒在坟前,又斟了一盅,商量道:“二哥今年毕业,我听说不少人要考研,我打听了,考上研究生能进机关当官。我琢磨二哥学问好,是咱家祖上有德,爸就是个好人,要不是你收留我们,我早饿死了。”她抽了下鼻子,抹抹眼角:“就是冲这些我才没走,要不怎会受这几年累,真的,有时真想睡个懒觉,”
她抽抽搭搭得掉了会儿泪,又一抹道:“爸,我不该这么想,你疼了我六年,像亲闺女,哥哥也好,他们都是枝子的亲人。我会继续努力,支持二哥考公务员,还要让三哥当上画家,”她破涕一笑,眼里又开始放起光来:“爸,放心吧,枝子会拼命赚钱给他们攒学费,等他们出息了,还要给你整个像样的墓地,像那些有钱人一样风光。”
树林里飘来一阵风,卷着几片残叶在坟头旋转了一圈。
“爸,你听见了?你真的听见了。”秀枝一瞬间惊喜:“放心,我会帮着他们有个好前途,还要娶媳妇,给你生孙子。”
在回村的路上秀枝碰到村长老葛头,老远的他就冲自己笑,秀枝乐道:“葛大爷,啥好事,咋这么高兴?”
老葛头眯眯眼笑道:“是你的好事。来,闺女,是这样,你妈走的时候不放心,她留了我地址,现在听说你干爸没了,问你跟不跟她回去。闺女,你那继父可是有点本事,也答应留你,那家里还有你个同母的弟弟。。”
“我不去,”秀枝说完,扭头就走。
“哎!你总得把话说清楚,我好回答她。”
“大爷,您告诉我妈,从我进了杨家门就认了亲爸亲哥,没个走的道理。就说等她老了我会去找她尽孝,现在不能。”
老葛头劝道:“杨家终归与你没有血亲,这几年你吃的苦,村里人都看在眼里,也对得起他们了,年纪轻轻还是跟着亲妈好。”
“大爷,您不用劝,我不糊涂,爸和哥都拿我当亲生的疼。当初我是他家唯一的女孩,他们都把我捧在手里宠着,我不能没良心。我在爸临终时发过誓,要做哥的好妹子,让他们永远有个家。如今二哥三哥要上学,我得帮他们,更不能误了大哥在部队的前途。大哥曾救过我命,那么高的屋顶,我差点把他的腿砸断了,大爷想想,就是亲的还能咋样?”
老葛头叹口气,没再劝,反说道:“说起你三哥,我听我闺女说,这次艺考像是没他。”
秀枝一愣:“不会吧,我嘱咐他报了?”
秀枝回头就往家跑,老葛头在后面喊:“这孩子可能疼钱,你也别埋怨他。”
秀枝匆匆跑回家换了身衣服,拿块杂面馍啃着就到村外大路上等班车。她看看手里小巧的大红色手机,爱惜的用手擦擦,小心装进自己做的小包包。这是二哥在商场打了一个寒假的工为自己买的,暑假时回来几天教自己怎么用,她一直爱惜得紧,干活时从不带着。
如今学校放寒假,整栋楼里没几个人,倒有些艺术补习班撤掉的痕迹。她找不到秀昆,便打听到唯一一个有值班老师的教务处,一进门就冲着弯腰倒水的男老师问道:“老师您好,我想问下,艺考什么时候报的名?”
“报名,什么时候报名,去年底就考完了。”
“啊!”秀枝傻了:“怎么会这样,他骗我。”
“谁骗你?”这位三十好几的男老师一脸诧异,看秀枝年龄也不是高中生,难道学生里有不轨行为?
“等等,小姑娘,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我们这的学生吧?”
“哦!我不是,我哥是,他答应要报美术专业的,可他骗了我。”
男老师松口气,问道:“你哥叫什么名字?”
“秀昆,杨秀昆,高三一班的。”
“嗬!是他啊,我知道,他绘画挺有天分,我劝过他,可他怕是连高考都不参加了。”
“什么?这个坏蛋!”秀枝扭头就跑,被男老师喊住:“他到处打工,你找不到他的,我知道在哪儿找。”他走出门外叫住个路过的学生吩咐几句。
也就是几分钟的功夫,秀昆来了,他啥话没说拉着妹妹到了门外走廊,却被妹妹劈头盖脸一顿捶打:“骗子,还拿着我的钱骗我,我不管,你赔我。”
秀昆脸红,看看四周,低头抓住她手道:“别闹,这是学校不是家里。”
“我不管,你就赔我,说,你为什么不考美术?还说不上大学,你对得起爸吗?对得起我的辛苦吗?”
“我就是因你辛苦才这样,我凭什么让你这么辛苦,咱家有二哥就够了,我早工作,好帮你一块挣钱。”
“不稀罕,”秀枝虽然听得动情,可心里生气:“说好你要当画家的,钱有什么用,不是人挣的吗?没了机会,多少钱也换不回来,你为什么偷着这样?我生气,我,我很生气!”秀枝嚷着,这气不知往哪儿发。
秀昆也吓毛了,不知妹子还要嚷出些啥,按着她肩膀小声讨饶:“好妹子,是哥错了,我改,我一定改,我答应你考个好学校行不行?求你别叫了,好不好?别人还以为是我欺负你。”
“你就是欺负我,”秀枝撇撇嘴,露了点笑:“那好,就考北京那个大的美术学校。”在她心里,北京就是个人人仰慕的地方,什么都是好的。
秀昆苦笑:“你这不是难为我,我是说考普通大学。”
秀枝一双凤眸纯净清澈,直达心底:“哥,妹说实话,我喜欢看画,喜欢你当画家,等你学好了,会把我们家乡画的很漂亮,再把画带到全国去。让别人也看看我们这儿多美,天蓝山青花美,就连庄稼地里喘口气都是甜的,让那些不愿回来的人看看,自己家不丑。”
“枝子,枝子,我,”秀昆眼眸湿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耽误了。”
“不晚,只要有心就不晚。”那位男老师走过来:“小妹妹,你说的真好,好久都没听到这种话了。我姓周,你叫我周老师就好。”他回身对秀昆道:“你就别瞒了,三月份还有一次校考,现在报名来得及。”
“老师,那都是名校,我怎么能考上,再说光来去的--”他本来还想说花费的事,看看妹子,又憋回去了。
周老师看看身边这位满脸希冀的小姑娘,对秀昆道:“你底子好,不试怎么知道,就冲着这位好妹妹,你也该努力,我帮你在网上报名,尽量选个方便应试的学校。
周老师又对秀枝道:“放心,你哥的事我帮他,告诉你,好学校不一定都在北京,好多城市都有名校,是全国在榜的。”
在秀枝的眼里,周老师就是权威了,她哪有不放心的:“谢谢,谢谢周老师,”她又鞠了一躬:“也替我爸谢谢您!”
经过这一次,秀昆再不敢懈怠,一直忙到三月底才在西安把几场美院的考试结了。四月中旬拿到合格证,又忙着六月的备考,弄的焦头烂额。五月初,秀昆一场感冒弄成了肺炎,打了几日点滴,他心疼钱,一退烧就改成吃药,在宿舍边歇着边复习。秀枝看了心疼,有点后悔,说是自己逼着哥考试累的。秀昆放下书,点着小妹额头道:“现在后悔,晚了,就算你欠我的,等拿了入学通知,给我做好吃的补补。”
“嗯!”这次秀枝没贫嘴,使劲儿点头,脸笑的像盛开的芙蓉花。
有了秀昆的例子,老二秀崎也没反对考研,他写信给三弟四妹,说自己可以找机会带职考研,一切花费自己解决,并嘱咐小妹不要再这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