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雷德利·斯科特的《末路狂花》票房大卖,而30年后在女性主义被广泛传播探讨的当下,雷德利·斯科特的新作《最后的决斗》却票房惨淡。
两部影片都讲的是女性的困境与反抗,现代与中世纪、炙热与冰冷,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不过就当下而言,《最后的决斗》所表达的,要更为锋利,也更为现实一些。
很多文章都认为《最后的决斗》是一个类似于“罗生门”的故事,实则不然。《罗生门》虽然也有女性的议题,但黑泽明导演志不在此,他将影片中的两性最终都放在了一个平等的维度,试图阐释人性善恶的不确定性。
但《最后的决斗》的指向性非常明确:玛格丽特的女性困境。而影片中的人物行为言语的异样,是女性困境中的男性视野,这并不影响玛格丽特被强暴、被物化的事实。
所谓的“罗生门”是困境之上的性别枷锁,而不是真实与谎言的问题。
这在一定程度也说明,即便如今的我们去看几百年前的故事,仍会无意识代入到某种宏大普世的人性命题,而忽视了这一假象背后真正的女性困境与男性凝视。
《最后的决斗》是一部非常明显的三幕剧,每一幕都以一个角色的视点。
三幕剧相互映照,在影片最后真正撑起完整的人物形象,最终在极富男性色彩的决斗中,揭开女性的困境。
第一幕剧是骑士尚的视野,从他的视角来看,自己是一个忠心且骁勇的骑士,为了振兴家族,与背负着叛徒之名的迪布维尔家联姻,并成为了一个好丈夫。
尚认为自己是一个出色的男人,但却遭受朋友贾背叛,父亲的爵士之位也被夺取,但最后还是放下恩怨与贾重归与好。但可恨的是,贾却强暴了自己心爱的妻子。
尚内疚自己没有保护妻子,被遭受伯爵不公的审判,最终忍无可忍向国王申请发起决斗。
从尚的视角来看,其人物特质很难不让人动容。一个希腊悲剧式的男性,在经受了命运之苦之后以性命相搏,捍卫了自己的尊严,为妻子讨回不公。
而在贾的视角之中,尚并不完美。他是一个人粗鲁,对朋友并不懂得感恩之人,而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
同时在贾的视角之中,自己对朋友尚已是仁至义尽,况且自己风流倜傥,与玛格丽特正是天作之合。所以自己根本没有强暴她,只不过是一次情投意合的幽会而已。
在这两幕戏中,两个男性主角形象的矛盾已差不多建立完成。这是充满着男性气息的两场戏。
其中有所出入的剧情并不是导演雷德利·斯科特所布下的迷魂阵,而是有意引导观众去思考这两性角色背后的男性社会。
两相对比便可发现其中的吊诡之处:玛格丽特这个女性角色,并没有在这两个男性视角中占有多大的分量,她的出现通常都起到衬托男性气质的作用。
这其实已经说明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女性地位的低下。
在这样一个杀伐混战、劳动力发展低下的年代,男性无疑是占据着绝对的地位,这也为后续玛格丽特的反抗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第三幕戏无疑是影片中最为重要的戏份,从玛格丽特的视角中,尚与贾的虚伪以及他们对女性的刻板印象韶然若揭。但最终重要的,是整个社会对于玛格丽特的态度。
闺蜜和尚的母亲构成了玛格丽特所处时代的女性态度,毫无疑问,她们都认为玛格丽特的行为是不合规矩的。而这种规矩是由以尚和贾为代表的男性所定下的。
闺蜜和尚的母亲,一新一老,构成了女性对于男性的顺从屈服的社会面貌,也默认了她们如影片中被圈养的白马一般,被物化成财产、生育工具的事实。
将《最后的决定》三幕剧合起来可以发现两处最为明显的女性困境书写,同时也是和当下最能引起共振的地方。
一是尚和贾握手言和之时,尚让玛格丽特亲吻贾。在尚看来,这是体现用女性体现自己胸怀的行为。而在贾看来,玛格丽特借此向自己暗送秋波,她已经被自己的风流倜傥所迷倒。但却没有人注意玛格丽特的尴尬与无奈。
二是贾欲强暴玛格丽特时,玛格丽特的躲闪和鞋的掉落,在贾看来是一种欲迎还拒的信号。
这导致贾直到临死之前,都还沉迷于自己的自信,认为他的强暴是一次两情相悦的幽会。
两处不同视角,都是男性从自己的视角出发,误解了女性,沉湎于自己的幻想。
这种“自信”的男性视角的解读,实则是由长期两性的不平等所造成的,潜移默化的成为了一种本能。而这种视角的误解,在当下,也随处可见。
影片的高潮无疑是最后尚与贾的决斗,这场决斗为了证明玛格丽特的清白而起,但最后却成就了一个英雄。反抗看似胜利了,但实则是彻底的失败。
关于决斗失败的后果,尚并没有告诉玛格丽特。在他看来,如果自己失败,那么玛格丽特所怀的孩子也就不是自己,那就自然该死。倘若自己胜利了,那就皆大欢喜。
对于贾而言,这场决斗事关自己的名声,至于最后是否强暴了玛格丽特,其实自己不重要了,所以他拒绝了教会的赦免。
这场决斗,从一开始,就与玛格丽特无关,从平民到国王,无人关心她是否清白。在这个全民狂欢的决斗中,玛格丽特的困境,上升了到了整个社会,上升到了一个需要上帝来审判的审判的时代。
所以这部影片所讲述就是一首女性的悲歌,影片的真相只有一个:玛格丽特被强暴了。而关于影片中孩子是谁的?不重要。至于罗生门式的谜团,更是一种潜在男性视角的观影。
在影片最后的结局中,玛格丽特在尚死后继承了大量的财富,终生未嫁。不妨将其视为玛格丽特对当时男性社会的一种无言反抗。
这种沉默的抗争无疑要比《末路狂花》的反抗结局,更为无奈,也更为冰冷一些,其力量一直跨越数百年,与当下产生一种无言的共振。
在女性题材不断涌现的当下,《最后的决斗》足够占据一席之地,但它惨淡的票房,微弱的探讨与影响,如影片中的玛格丽特一般,在女性主义被广泛探讨的社会中遗忘,陷入了难言的困境。(文/刘艺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