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好!”我极不情愿地在妈妈眼神的压迫下嘟嚷了一声。被我称作“姨”的人正两手握成空拳挡着眼睛。我这轻而模糊的一声让她非常激动,她一把拉着我的手惊呼起来:“是小郑郑啊!你来看外婆了!”她的嘴咧成了外婆家墙角的那一朵朵桃花。
可当我看到她那没有拳头遮挡的眼睛时,顿时吓得忘记跟妈妈赌气,只是瞪着她直瞧。这深深的两个眼窝,上下眼皮似乎连在一起,只在中间露出一点眼白。尽管平日里常常听妈妈唠叨,说这位天生失明的阿姨是多么地善良,多么地温和,在我踩着学步车蹒跚滑行时,是这位阿姨紧紧攥着学步车的绳子,不让我滑远;在我呀呀学语时,是这位阿姨用拗口的普通话教我说话;在我调皮捣蛋时,是这位阿姨拉着我的手,说我是小男子汉会保护她,让小小的我就会拍着胸膛说自己是英雄……可我还是害怕,因为这些事我不记得了,甚至连这位阿姨在我脑海里也没有一点印象。
阿姨可能也感觉到我对她的排斥,马上收回了手,又握成拳遮住了眼睛。妈妈不满地用眼睛横了我一下,便跟她闲聊起来。我无事可做,便拿起妈妈的手机玩起游戏。可阿姨时不时提到的“小郑郑”却直往我耳朵里钻,我不由得竖起了耳朵,“那时候你们工作忙,郑郑外婆家又在建新房,就我整天闲着,也是想让自己发挥点作用吧,就想帮你们照顾小郑郑。结果越帮越忙,小郑郑从台阶上摔下来,额头上现在应该留疤了吧!我就知道的,我没看过血的颜色,可那天摸着黏黏的热热的,我就吓傻了。这孩子乖啊,伤口还没贴好就跑到我面前‘姨,姨’地叫了。……呵呵,那次小郑郑偷吃了王嫂家浸过酒的杨梅,我闻到浓浓的酒味,可叫他怎么也不应我,原来趴在门槛上醉倒了……”我静静地听着,听着她一遍遍地叫我“小郑郑”,我越来越觉得亲切。自从上了小学,妈妈总是“咬牙切齿”地直呼我的大名“郑植”,我也似乎早忘了我的小名。原来在姨的记忆里我是那样的可爱啊!于是,我的屁股渐渐地移到了姨的长凳上。
那天下午,太阳暖暖地照在我们的身上,姨絮絮叨叨我小时候的事,而我就像照相机一样拍下一幅幅平时习以为常甚至厌烦的画面,用我的语言描述给姨听,甚至把《黄山奇石》、《荷花》等课文背给她听。当夕阳西下,我送姨回家时,姨拉着我的手说:“小郑郑可真能干,能当我的眼睛了呢!有双眼睛真好,嗯,可真好啊!你可要好好地用它们呀!”我郑重地拉拉姨的手,表示拉钩。
回家时我把憋了一下午的问题扔给妈妈:“我小时候看到姨这个样子不怕吗?”妈妈停下手中的活,思考了一下说:“因为你小时候是用心感觉到她对你的好,现在你却只会用眼睛看。”我正等着妈妈长篇大论解释一番,可今天妈妈却不罗嗦了。我一遍又一遍地琢磨着妈妈的话,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