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灯火阑珊回首懒

白昼将近,暮沉,灯火喧嚣,车马闹。已是一日尽头,街灯明亮,人声未歇。古城墙上花灯色繁,一盏盏亮得晃眼,却是有了极浓重的年的味道。城墙下的街上,大部分商贩已经收拾东西回家过年,带着一整年的收获与满心的喜悦,同妻儿团圆;那一角的昏黄灯光,却固执的不愿熄灭。

还记得小学便是在三学街尽头,并不如何宽阔的校门与古朴的长廊,有着百年的历史与道不尽的沧桑。上学时路过那个转角,闻得到喷香的胡辣汤夹杂着淡淡的檀香,看得到笼屉旁氤氲而上的蒸汽和飘渺的薄雾。几家不甚起眼的小店便挤在这一角,伴着声声的招徕与飘到很远的淡香。幼时总驻足在摆满花馍的桌案前,痴痴地看着老人灵巧的双手把毫无形状可言的面团捏成长耳朵的白兔和短胡须的山羊。那便是小小的我们曾看过的,最神奇的魔法,也曾一度成为上学放学路上心中的牵挂。

做花馍的老人并不是本地人,说是年轻时随家人来到西安,年纪大了,便凭着这点手艺赚点零钱。晌午的阳光正好,便见得到他端着个板凳走出来,捧着个洋瓷大碗,里面撒点粗茶,开水一冲,倒也有挺浓的茶香。形状不甚规则的茶叶在水中舒展,浮浮沉沉,暗色的茶水中倒映着明晃晃的阳光。年已古稀的老人坐在澄澈的阳光里,看着来去匆匆的行人和熙熙攘攘的三学街。

新年的夜,月色清冽如水,昏黄的灯光仍未熄灭,桌案上还摆着各式各样的花馍,却浸上了一袭冷冰冰的夜色。老人放下手中的洋瓷碗,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只有几盏落寞的路灯散发着些微光亮,却终是照不暖人心。他慢腾腾地站起身,慢腾腾地收拾着桌案上的花馍,兀自念叨一句:“现在不兴这个了。”那装着花馍的口袋似乎有千斤之重,他背得那么费力,像是背着整个世界。关上昏黄的灯,独自走进沉沉的夜色之中。

一列列的街灯消失在深邃的黑暗中,灯火阑珊,他却一成不变回首懒。

年味越来越淡的新年,被抛却的风俗礼仪和变了味的习惯仓促堆成了一个匆匆忙忙的春节,生活在车水马龙中的国人在索然无味的春节假期中挥霍着大把的时间,却无知无觉,自以为又过一年。

年逾古稀的老人坐在窗边,远处的烟火齐鸣绚烂成又一个白天,桌上整齐摆好的花馍冷清在闪烁的烟花中,沉寂在纷纷扰扰的尘世里,无人问津。

老旧单元楼下鞭炮声起,破败窗前一盏灯灭,闪闪烁烁的烟火和清清冷冷的旧屋,新年到来在这灯火阑珊的夜,在这朝阳将至的晨。

灯火阑珊回首懒,但它终会再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