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来由的冷。晚上喝一碗母亲打的酱油汤,舒服地冒着汗,竟又想起了儿时在老城的冬日。
那时冬天是不开空调的,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个烧煤球的炉子。冬天到了,便搬出来放在厨房,架一管烟囱通到窗外,一家人围着炉子,好不惬意。
那时厨房大,我便搬一小桌在厨房写作业,回头就看见炉子里蜂窝煤的孔隙里暖洋洋的光。冬天的天黑的早,楼下的狗便“呜啊!”地叫起来,声音顺着滚烫的烟囱钻进来,也不再冰冷了,绵绵地让人陶醉。如今倘若再让我听到这种声音,心底深处的那个小孩也一定会醒来,打开窗,也大声地叫回去:
“呜啊!呜啊!”
作业也顾不得写了,因为这时外婆要做鸡蛋饺皮。关上窗,和那只闻声十年不见其踪的狗狗说一声“再见”,急忙坐在外皮的后面,看外婆在半人高——估计还不到——的炉子摊鸡蛋饺皮。外婆也坐着,右手执一大勺,左手执一小勺,右边是一大碗大散的鸡蛋,左边是一壶油。滴几滴油在大勺上,放在炉火中,然后小勺舀一勺鸡蛋,倒在大勺里“滋”,鸡蛋很温和地响着,金黄色凝固在勺上,就像冬日里凝固的阳光,黄灿灿的,暖洋洋的。渐渐地,外婆转动手中的大勺,一轮鸡蛋皮,圆溜溜的像一轮太阳。盘子里一叠叠的鸡蛋皮厚了,我总不免要向外婆要一两张刚出勺的鸡蛋皮,尝尝味儿。鸡蛋皮很嫩,有种淡淡的甘甜,细细地含在口中,便感觉含住了整个炉子、整个冬日的温暖。在这一轮轮鸡蛋皮的陪伴下,十年就这么悄然逝去了。
鸡蛋饺皮自然是做鸡蛋饺的,炉旁小桌,木纹里写满了岁月的油渍。摆一盘蛋饺,盛一碗透着腊油的糯米饭,就一小碟香肠,配几道素菜,空中弥漫着父亲与外公杯中的酒香。任它窗外飞雪如华,窗里总是涌动着暖意,一直要把窗户雾成了乳白色才罢休。正是从小这种冬日,使我看到“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时才莫名涌起一种亲切感。一家围一小炉,叨着学校里发生的事,笑意在每个人脸上绽开,而温馨却早如这小炉的温暖,沁入了心中。
后来搬了家,炉子也不知哪去了;冬日里的取暖自然也换成了空调。每每吃着蛋饺,心中总念念不忘地记挂着儿时的小炉,只是未曾道出罢了。就算道了,又有几人“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呢?只怕除了我,也很难有第二个“痴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