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失去了亲情、友情。
直到他的出现,他像是一个神,永远能带领我走向希望的征途。
我的前半生多是苦涩,往后有他,半生归来待情深。
1
我匆匆从帝都赶回花临,给母亲奔丧。
飞机降落在机场,我却没等到家里的车,当我独自打车赶去殡仪馆时,迎面便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挽着我爸的胳膊,站在门口和宾客寒暄,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这个女人,我至死都不会忘记。
她叫龚珊,是我高中时期最要好的同学。
见到我,她的手从我爸臂弯里滑落,面露尴尬。
我爸也看到了我,安抚似地拍拍她的手背,而后牵着她走过来,停在我跟前。
他淡淡道:“回来了,先去给你妈上香吧。”
龚珊则是一脸的愧疚和小心翼翼,喊我道:“念念……”
我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没有理她,直接越过她往里走。
我妈的骨灰被放在一个古朴的盒子里,小小的,很精致。
桌子上摆满了瓜果香钱纸,到处是垂挂着挽联的花圈。
她是跳楼自杀的,据说面目全非,所以干脆直接火化。
我望着遗照上我妈甜美青春的笑容,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眼泪忍不住滚滚而落。
龚珊和我爸跟了过来,她蹲在我脚边,伸出手替我揩泪,柔声道:“别哭,不然阿姨在天堂也会不开心。”
我下意识避开她的手。
或许是这个动作刺激到我爸,他沉声喝道:“苏念君,你什么时候能懂事,别尽给你妈丢脸!”
我跪在我妈的骨灰盒前,抬头冷冷地盯着他:“你在婚姻期间,和你女儿的高中同学搞到一起,你从来不觉得丢脸,我为什么要觉得丢脸?”
我爸脸涨得通红,一巴掌扇过来。
他用了十足的力道,我措不及防,倒在地上,脸上火辣辣地疼。
眼看他还要神脚踹我,龚珊连忙站起来拉住他,温温柔柔地劝道:“别气,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先去招待客人,让我来劝一劝念念。”
两人双手交握,亲昵十足。
而我妈尸骨未寒。
我爸冷哼一声,到底没再动手。
等他走了,龚珊重新蹲到我脚边,压低声音道:“苏念君,你肯定很恨我吧?”
我冷眼扫过她。
她淡淡地笑:“我也恨你,恨不得你去死。”
我双手慢慢地握成拳头。
她慢悠悠地道:“四年前我就盼着你妈死,如今她终于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我咬牙道:“你也不怕遭报应!”
高一那年我和她成为同桌,她是下面农村考进学校的,并没有乡下孩子进城的那种自卑和萎缩,反而温柔大方,人长得漂亮,成绩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我也不例外。
我和她成了好朋友,周末经常带她回家。
她因此成了我们家的另外一个女儿,我有的东西,我妈都会给她买,不管是穿的还是吃的,就连学校的学杂费,我妈妈也给她交了,毕竟那点钱对我家来说不算什么。
她也的确很会哄长辈开心,我妈无数次感叹,她是贴心的小棉袄。
哪里想到,在高三那年暑假,她会爬上我爸的床。
她贪恋我爸的钱财,偏偏被发现后,还装得特别委屈柔弱,跪在我妈和我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转头却向我爸告状,让我爸和我妈离心。
在我考去帝都大学的这四年,我妈每天以泪洗面,她和我爸却出双入对。
我陷入回忆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挠着,汩汩地流着血。
龚珊却笑得更厉害,那笑就像是粹了毒的罂粟,张狂恶毒:“我劝你对我尊敬一点,不然你爸肯定绕不了你,他现在可疼我了,因为……”她的手放在肚皮上,贴到我耳朵边,低低低笑,“我怀了他的宝宝。”
我惊讶地瞪大眼。
所以,我妈会跳楼,是因为知道她怀了身孕,知道再也等不回我爸吗?
龚珊勾着嘴角,声音里透着志在必得和不加掩饰的兴奋:“我去查过了,宝宝是男孩,你爸别提多高兴,说以后的家产都会给儿子继承。”
我冷冷地瞧着她。
她轻蔑地瞅我:“可惜啊,你不看八卦绯闻,不然你早该想到有这一天。”
“几年前,我看过一个港城富豪的真实新闻,他年老后扶持小三上位,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给了小三,原配的儿子只拿百分之二十,至于原配的女儿,早被他忘到九霄云外。他说小三最温柔,对他最好。但你想想,他比小三大四十岁,小三为什么会对他好?还不是为了钱……”
“你看,这就是男人。”
“我按照那个小三的方法,对你爸百依百顺,他果然疼我到了骨子里。”
她笑得好不得意,那笑就像是粹了毒的罂粟,张狂恶毒。
我指尖几乎掐进掌心里,恨不得叫她一头撞死在我妈的遗像前。
可我不能动手。
她足够聪明,手段也足够阴毒,要是闹起来,我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我垂下眼睑,道:“今天是我妈的葬礼,我不和你计较,你也别来惹我。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龚珊似笑非笑:“可惜我就是不想放过你,你说如果我假意摔一跤,对你爸说是你推的,因为你忌恨我怀了孩子,你说你爸会不会把你赶出去?”
她脸上的笑歹毒又扭曲。
我暗暗戒备。
这个女人,果然就只有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之前四年,她就是用这样的法子,惹得我爸厌恶我妈,而她牢牢地抓住了我爸的心。
她慢慢地起身,似乎是要实施她的假摔计划。
正在这时,有人走了过来。
龚珊看到来人,不但停了动作,连表情也立刻变了,恭恭敬敬地喊:“周先生,您来了。”
我也看过去,头顶的男人捧着一束点缀着红豆的满天星花束,慢慢地走到我妈的遗像前,将花横放在桌面上。
比起那些挂着挽联的花圈,这束花很是特别。
但更叫我震撼的是,红豆和满天星,是我妈最喜欢的花。
我默默地看了男人一眼。
这个男人,我当然是认识的。
周勋,叱咤花临商界的厉害人物。
两年前他来到花临,出手就收购几个上市公司,整个花临商圈都为之震惊,我爸也因此忌惮不已。
那时候我刚好考上帝都大学,我爸便借着摆酒的机会,和周勋搭上了关系。
此刻的周勋,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但即便他满脸肃容,也依旧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他身材高大挺拔,眉眼清俊正气,才二十八岁的年纪,却已经坐拥一切。
据说他是帝都周家的小儿子,来花临不知是有别的目的,还是纯粹来赚钱。
龚珊站在旁边,望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满脸通红。
我忍不住冷笑。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这个女人,从来就没有知足过。
就是不知道周勋会不会受她勾引。
龚珊可是难得一见的大美女……
我正想着,周勋突然回头,我脸上的讥讽来不及收敛,被他一眼看到。
2
这种时候,解释只会让彼此更尴尬。
我镇定地喊了一声:“周叔叔。”
实际上,我今年二十二,周勋只比我大了六岁。
不过我爸向来以周勋的兄长自居,我也就习惯叫叔叔。
周勋淡淡点头。
他转向龚珊,道:“我有话和念念说。”
龚珊不太愿意离开,支吾道:“念念她什么都不懂,要不然我叫她爸过来……”
周勋微微皱眉。
立刻有保镖上前将龚珊阻隔开。
龚珊满脸不甘心,却只能悻悻地离开。
周勋给我妈上了三炷香,而后看向我,道:“跟我来。”
说完便迈开长腿往外走。
我爬起来,忍着腿上的酸麻和脸上的酸痛,跟了上去。
他在车里等我。
那是一辆黑色的越野,是帝都的牌照。
我上去后,发现车里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
只有淡淡的茉莉清香萦绕在车厢里。
我乖乖地坐着,等他开口。
他的目光落在我半边脸颊上,蹙眉问:“怎么弄的?”
我没做声。
并不是不能告诉他,但我不想叫他知道我没用,也不想让他同情我。
周勋却似乎已经猜到:“你同学弄的?”
这个同学,当然是指龚珊。
我爸和龚珊的事,整个花临圈子都知晓,大家更是清楚,是我引狼入室,才让我妈陷入无尽的痛苦。
我狠狠地拽紧拳头,咬紧嘴唇,道:“我会报仇的。”
周勋抬眸,沉默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低下脑袋,不敢和他对视。
他突然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道:“这是遗嘱,你妈拜托我转交给你的。”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
我妈和他不算太熟,怎么会把遗嘱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他。
再联想到他知道我妈喜欢红豆和满天星,我不禁暗暗猜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犹豫着没有接。
他的眸光变冷了些。
我赶紧接过来,看到我妈将所有财产都留给了我。
但她的私产并不多,公司的股份早被我爸骗去了,她平常又很少藏私房钱,现在变卖不动产的钱加起来也不过两千万,刚好在帝都边缘地带买一套房而已。
我看得难受极了,不是因为钱少,而是替我妈感到不值。
当年我爸只是个乡下穷小子,我外公家却是花临的富豪,他主动追求我妈,勾得我妈死心塌地爱上他,就算家里反对,也执意要和他在一起。
外公气得大病一场,但因为只有一个女儿,临终前还是把公司交到了我妈手里。
而我爸哄骗着我妈把公司交给他,最初只是变更法人代表,渐渐地股份也被他收走,偏偏我妈被他哄着,还甘之如饴。
那时候我年幼,并不知晓这个事,否则怎么也会想办法阻拦的。
可惜一切都晚了。
外公家的数十亿产业,全数转移到我爸名下,我妈最终只剩这两千万。
要是外公还活着,肯定会被我妈气得再次撒手人寰吧。
我妈是真的爱我爸。
但这种爱既可悲又愚蠢。
我当初考帝都大学,就是想带她彻底离开花临,离开这个让她伤痕累累的家。
她却不愿意,只想守着她爱的人……
我妈可怜吗?
当然是可怜的,被深爱的人这样欺骗和欺辱,最后还不得善终,估计连地府阎王听了也要可怜她几分。
可恨吗?
站在我的立场,她只要丈夫不要女儿的态度,当然是可恨的。
只是,我又有什么资格恨她呢。
这所有一切的源头,不过是因为我带了个心如蛇蝎的同学回家……
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滚滚地往下掉。
周勋道:“前不久,我和你妈见过一面,除了这个东西,她还有几句话,让我转述给你。”
我抬头看他。
因为视线被眼泪遮住,他的脸有些看不真切。
他缓缓道:“你妈说,让你去帝都,开始新的生活,不要被仇恨遮住眼,更不要为她报仇。”
我听得发愣。
她为什么这样心狠,连遗言都是叫人转达,她为什么不亲自和我说呢,为什么要丢下我……
我捏着那份遗嘱,泪眼模糊。
周勋沉默了一会儿,一只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头,微微用力,道:“听你妈的话,去帝都,不要回来。”
我哭得稀里哗啦。
如果能放下,我就不会这样的痛苦……
他的手从我肩头挪开,没再劝我。
过了许久,我终于停止哭泣,也慢慢回过神。
周勋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没有点燃。
我有些不太自在,不管怎样,我都在他面前失礼了。
他的眼睛黑沉幽深,看我一眼,将香烟扔进车头的盒子里,道:“下去吧,等你妈下完葬,就回帝都去。”
我没有应他,只是低声道:“……谢谢。”
他顿了下,嗯一声。
在我下车时,他将一张卡片递给我,道:“上面有我电话。”
黑色镶金的卡片上,只有名字和号码。
他淡淡道:“我欠你妈妈一个人情,你随时可以讨要回去。”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会帮我妈转达遗嘱和遗言。
我再次道谢。
但我心里却想着,他这样的身份,以后恐怕很难再见到。
我下车后,他的司机和保镖便悄无声息地回到车里。
随后车门被关上,车子绝尘而去。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卡片,随手塞进裤兜里,转身回了灵堂。
宾客们在祭奠过后都离开了,我外公家已经不剩什么亲人,我妈生前也没多少好友,灵堂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龚珊走过来,盯着我手里的文件,柔声问:“这是周先生给你的吗?”
我爸听见周先生几个字,快步走近,道:“给我看看!”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将遗嘱抢了去。
龚珊伸长脖子看完,幽幽道:“念念可真有钱,两千万,我想都不敢想。”
实际上,这几年她从我爸手里得到的房产就有好几处,绝不止这点钱。
我盯着我爸,我倒是要看看,被龚珊怂恿后,他会不会连这点钱也抢走。
就见他目光闪了闪,语气变得特别温和,“念念,你还小,这些钱先让爸帮你保管吧……”
果然,连这点东西也要算计。
我心里涌上无尽的嘲讽,冷笑道:“龚珊跟我一样大,已经当了四年小三,连孩子都有了……你还觉得我年纪小吗?”
我爸脸色一变,怒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个不孝女,只知道顶撞我!瞧瞧你妈把你教成了什么样子!我真后悔当年把你生下来!”
龚珊连忙给他顺气:“石头哥哥,别生气。”
我爸叫苏石岩,我妈叫杨君。
我的名字是苏念君。
苏念君,念君,多么富有寓意的一个名字。
我妈大约被感动了许多年吧。
只可惜啊,一切不过是做戏。
而我妈直到死,都没有看清楚苏石岩的人面兽心。
3
我双手抱胸,盯着苏石岩,道:“你没资格说我妈,我变成这样,都是你没教好。你出轨,把我妈活活气死……这一笔笔账,我都会牢牢记着!”
苏石岩被我一番抢白顶撞弄得暴跳如雷,他死死瞪着我,忽然暴怒地撕掉他手里的遗嘱,骂骂咧咧道:“小畜生,你现在翅膀硬了,敢跟我顶嘴了!我倒是要看看,没有这些钱,你会不会跟条狗一样求着我!”
我一点也不焦急,遗嘱是有备份的,就算撕毁,也不影响我继承。
龚珊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一边安抚苏石岩,一边看着我,楚楚可怜道:“念念,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情不自禁和石头哥哥在一起……你别怪他,别生气好不好……”
她又开始演戏,把责任揽她身上,不过是摆个姿态给苏石岩看。
苏石岩果然感动不已,劈头盖脸地骂我:“你看看珊珊多么懂事,再看看你,就是个讨债鬼……”
我打断他:“随便你怎么说,反正这两千万,你别想拿走。”
苏石岩怒骂:“真是条白眼狼!”接着咬牙切齿道,“我养你这么多年,你怎么也得孝顺我一点吧!”
我冷笑不已。
这么多年,连他自己都是在用我外公的钱,包括包养龚珊,给龚珊置办房产和跑车……他竟也好意思说他养我!
想到这几年他和龚珊的种种行径,我连一个字也不想跟他多说。
看我知道如果不说点什么,这两人只会得寸进尺。
我索性道:“遗嘱是周叔叔转交给我的,如果你不满意,可以去找周叔叔评理。”
听我搬出周勋,苏石岩顿时一哽,最后只能憋着气道:“你说什么胡话呢!我是看你年纪小,怕你挥霍才想着替你打理!就这么点小事,哪用得着去惊动周先生!”
我双手抱胸:随便你,反正我你和龚珊别想打这两千万的主意。”
龚珊眼里闪过一抹愤恨和不甘心。
我只当没看见。
苏石岩给她的好处已经够多了,除了房子车子,她老家的爸妈和弟弟也都被接到花临,过上了请佣人司机的日子。
她在苏石岩身上得到的,早就超过了两千万,之所以还觊觎我妈的遗产,不过是觉得太便宜我而已。
反正她搭上苏石岩后,明里暗里都要跟我争。
我看她一眼,慢悠悠转向苏石岩,道:“外公去世前,留下过遗嘱,等我过了十八岁,就把公司的股份转给我。之前我妈在,她让你帮忙打理,我没意见。现在我妈走了,你是不是也该把股份还给我了?”
外公当年也许早就看清了苏石岩的本质,也知道我妈守不住财产,才会直接把股份给我。
但他也知道我年幼,遗嘱里写了,等我成年后,公司才是我的,成年以前由妈打理。
可惜我妈什么都不懂,只能把公司交给苏石岩。
之后苏石岩哄着我妈变更法人,我妈被他的花言巧语欺骗,竟然同意了。
现在公司是他的。
不过如果打官司,我有外公的遗嘱,不一定会输。
龚珊显然也清楚这件事,她眼底透着焦急,眼珠子一转,立刻捂着肚子喊:“石头哥,我肚子好痛好痛,你能送我去医院吗?”
苏石岩立即奔过去:“珊珊,你怎么样?”
龚珊泪眼汪汪:“我不知道……可能孩子有点问题……”
苏石岩道:“那我们去医院检查。”
他连一个眼神也没给我,扶着人直接往外走。
而我妈的骨灰盒还躺在冰冷的桌子上……
灵堂里只剩下我和几个工作人员。
我望着桌子上我妈的照片,再扫过诺大的灵堂,不禁嘲讽一笑。
我妈这一世都在追逐着苏石岩,可她到底从苏石岩这里得到了什么?
……
之后好几天,可能是龚珊怕我抢走财产,直到我妈下葬,她和苏石岩都没再出现。
下葬那天,天空突然下起瓢泼大雨,连伞都撑不住。
我看着我妈的墓被放到地底下,心里一片悲凉。
初夏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葬礼结束,已经放晴,天上一派碧空如洗,有白云飘过,微风吹拂。
我站在我妈的墓碑前,久久都没有动。
实际上,我什么也没想。
除了感到孤独,还是孤独。
最后我跪在墓碑前,抓起一捧黄土,对我妈道:“我走了。”我会给你报仇。
她的丈夫苏石岩,此刻大约正在陪小三,连个面也没露。
几十年的夫妻,最终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或许,龚珊很快就会转正,她的儿子会成为苏石岩的继承人……
我一点也不嫉妒,心里只有滔天的恨意。
送走寥寥几个亲戚朋友,我便回了我妈生前住的别墅。
这幢别墅是我外公留给我妈的,从我出生到现在,一直住在这里。
后来龚珊竟然也搬了进来,和我妈同住一个屋檐下。
其实苏石岩给龚珊买了另外的别墅,但龚珊可能是想恶心我妈,执意要住进来,
她给苏石岩的说辞是,她想求得我妈的原谅,也方便就近照顾我妈。
我妈这几年憔悴得厉害,大部分原因都是被她气的。
无论如何,这个房子是我妈的,虽然后来加了苏石岩的名字,但我一定得拿回来。
因为这里有我和我妈的所有记忆。
我第一件事是将我妈的遗物都打包好,放进地下储存室。
家里的佣人早被龚珊换了一批,我也不指望他们帮忙。
最后忙到快天黑,才把东西都收拾好。
没想到苏石岩和龚珊却回来了。
听说这几天龚珊在住院,我打量了下,她脸色红润,想必过得不错。
看到我,她立刻亲亲热热地上前,拉住我的手:“念念,你弟弟很健康,你一定很高兴吧?”
我敛去眼眸里的厌恶,轻巧地避开她的碰触。
苏石岩冷哼道:“你以后不准碰珊珊,更不准你惹珊珊生气,要是她和孩子有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龚珊假意嗔怪道:“你啊,别为难念念。”她说着,冲苏石岩使了个眼色,“石头哥哥,我想和念念单独聊聊,你先去休息吧。”
苏石岩警告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上楼了。
我盯着龚珊,倒是想看看她玩什么把戏。
她笑眯眯道:“我们去书房聊吧。”
我沉默几秒,跟了过去。
关上房门,她转身便冲我嗤笑:“你想要公司的股份?没门!公司是你爸的,以后会传给我儿子,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要是痴心妄想,最后的下场肯定就跟你那个蠢货妈一样,把自己气死!”
4
我不奇怪龚珊变脸的速度,她向来是这样,在苏石岩面前一套,在我和我妈面前又是另一套。
但我不能容忍她侮辱我妈。
我妈白天才下葬。
她还在阴着脸放狠话:“我告诉你,你一个子儿也别想拿到!”
我眯起眼睛,盯着她。
她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勾着嘴角道:“我还要让你坐牢……”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突然朝我走近,打翻我身后的古董花瓶,尖叫出声。
苏石岩第一个冲进来。
龚珊捂着肚子,哭喊道:“苏念君她……她疯了……她想杀我和孩子!”
苏石岩想也没想,一脚朝我踹过来。
好在我躲避得及时,他并没有踹到我胸口,只擦过我的胳膊。
我暗暗松了口气。
之前被苏石岩打一把掌,我的脸过了好几天才消肿,要是刚刚被他踢中,我估计得在床上躺好几个月。
龚珊大哭着,还不忘假惺惺地劝苏石岩:“石头哥,你别生气……”
她眼泪不要钱似地往下掉,死死捂着肚子,像是痛得快要晕过去。
苏石岩搂住她,脸上掩饰不住心疼。
她越是劝,苏石岩就越生我的气,他瞪着我,那双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仿佛我不是他亲生的骨肉,而是他的仇人,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
我冷眼旁观,并不解释。
苏石岩却不放过我,嘴里怒骂道:“我警告过你,让你别碰她,你就是要跟我对着干,是吧?”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今天不教训你一顿,我就不是你爸!”
说完他把龚珊扶到沙发上,然后操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朝我砸过来。
我当然不可能让他得手,赶忙避开。
他越发动怒,欺上来就要抽我耳光。
但他的手还没落下,就有佣人带着几个警察进来。
警察说他们接到报案,有人蓄意谋杀。
我看了龚珊一眼。
才十五钟,警察就来了。
虽然别墅区旁边就是一个警局,但这是大晚上,这效率也太高了点。
不用想也知道是早有预谋。
难怪苏珊说要让我坐牢,原来在这里等着。
苏石岩似乎也很意外,皱眉道:“谁报的警?”
我狐疑地扫过他。
难道他不知道龚珊的计划?
转念一想,他就是个伪君子,最看重虚名,不愿意报警也有可能的。
虽然我们家的事早在花临成了一件奇谈,但他还要在外面装得家庭和睦,毕竟他是上门女婿,却夺家产养小三,这种名声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这也是之前他为什么愿意被我妈拖着,不和我妈离婚的原因。
当然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离了婚,就什么都得不到。
龚珊瞥了佣人一眼。
佣人立刻回答说她听见书房里传来叫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这才报警。
龚珊假意呵斥了几句。
我冷眼旁观,这佣人是龚珊招进来的,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警察很强硬地表示既然报了警,他们就有权力了解情况。
龚珊故意朝我瞥了好几眼,支吾道:“我们就是闹着玩的……”
警察黑着脸打断她:“报警这种事很好玩?”
苏石岩连忙护住龚珊,赔罪道:“是我女儿,她不小心把我老婆推倒了,我老婆怀着孩子……”
他还没说完,龚珊就捂着肚子大叫起来:“好痛!”
她身下似乎还流血了,在苏石岩怀里打滚。
警察面面相觑,看我的眼神立刻变了,上前铐住我,不管不顾地把我带走了。
苏石岩并没有阻止。
在离开前,我看到他和龚珊对视了一眼。
所以,其实苏石岩是知道内情的,他们刚刚是在做戏,联起手来陷害我吗?
我心里冷笑,头也不回地跟着警察往外走。
既然他要害我,我也不介意再给他加上苛待原配女儿的名声。
到了警局,连笔录都没让我做,警察就直接把我关进审讯室。
接着进来几个女警察,对我进行一连串的逼问。
目的是要我承认,我亲手推了龚珊,还想害死龚珊肚子里的孩子。
动机是我怕龚珊的孩子抢走苏石岩的产业。
我当然不可能认罪。
她们便对我拳打脚踢,甚至用警棍打我。
到现在,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要屈打成招。
想必苏石岩和龚珊已经买通了这些警察。
而一旦我认罪,就得坐牢。
到时候别说夺回外公给我留的股权,就是我妈的那两千万遗产也不一定保得住。
我强忍着身上的痛,道:“我要见我爸……”
立即就有个女警讽刺:“你爸不会见你的,你心肠这么歹毒,连小孩都不放过,要是我就直接把你给掐死!”
我来不及辩驳,又是一棍落下来,我下意识闭上眼。
但这次警棍久久没有落下。
我迟疑地抬头。
因为被打得有些昏头涨脑,我视线有些模糊,隐约看到,有人拦住了女警。
而为首的人……似乎是周勋。
他怎么来了?
我努力睁大眼。
即使在慢慢变热的初夏,他也依旧穿着一身西装,打着领带。
我趴在地上,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是那么高大,宛如从天而降的神祗。
他走过来,弯腰抱起我。
身后是他的保镖,一个个严阵以待。
我轻轻地揽住他的脖子。
此时此刻,我知道他是可以信任的。
我靠在他胸口,模模糊糊地想着,他怎么来了。
是专程来救我的吗?
随即我便否认了这个想法。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除非他时刻留意着我的动静,否则不可能来得这样及时。
但我和他并没有什么交集,所以这个猜想并不成立。
可能是见我不说话,他低头看了看我,蹙眉道:“哪里不舒服?”
我下意识摇头。
他看了保镖一眼,道:“叫人给她看看。”
保镖应声而去。
很快就有医生进来,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先生。
周勋点头,将我放到一旁的长凳上,示意医生上前。
医生给我检查伤口,给我上药。
我全程都有些发懵。
他竟然还带了医生来这里……
是巧合吗?
等伤口处理好,我低低地和他道谢。
他嗯一声,道:“没事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剂强心针,我知道自己安全了。
刚刚虽然被打了几棍,但或许是因为我身体不错,还算承受得住。
但奇怪的是,周勋并没有离开警局的意思,反而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等什么人。
他不动,我也不好走。
那些女警察早就傻眼了,战战兢兢地站成一排,全部噤若寒蝉。
几分钟后,局长小跑着进了审讯室。
周勋眼都没抬,淡淡道:“我不知道现在这个法治社会,还有警察动用私刑。”
局长是个中年肥胖男人,原本就跑得气喘吁吁,这会儿更是一直抹汗,道:“是我监察不严,我一定给周先生一个交待。”
5
周勋并不买局长的账,面无表情道:“我的律师就在外面,你待会儿和他聊吧。”
我听得越发诧异。
他不但带了医生,竟然连律师也带了……
局长更加着急,赔笑道:“周先生,您大人有大量……”
可惜周勋不为所动,压根就不理他。
这时候苏石岩和龚珊闻讯赶了来。
龚珊看到我,立刻朝我奔过来,关切地问:“念念,你怎么样?抱歉,我和石头哥来晚了。”
苏石岩则和周勋打招呼:“周先生,您怎么来警局了?”
在其他人面前,苏石岩一直以周勋的兄长自称,但当着周勋的面,他向来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家一起喊周先生的。
纵然他在花临已是屈指一数的富豪,可花临毕竟只是一个地级市,比起帝都周家,他苏石岩又算得了什么。
周勋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苏石岩露出尴尬表情,但他脸皮向来厚,讪笑一声,就将目光落在我身上。
接着就听他劈头盖脸地骂:“就算你不喜欢珊珊,你也不能动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你弟弟,是一条小生命!你怎么能如此恶毒!”
一句话,便定了我的罪。
他这是在告诉周勋,都是我的错,我连小孩都能下手。
我暗暗冷笑,没搭理他和龚珊,低眉垂目地躲到周勋身后,装作害怕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相信周勋会站在我这一边。
或许是因为他说过欠我妈一个人情,又或者是因为他刚刚救了我。
胖局长在一旁冲苏石岩使眼色。
可惜苏石岩没看到,他转向周勋,陪笑道:“周先生,我女儿顽劣,我看让她受点教训也好。”
不过是怕我把外公的财产夺走,他和龚珊才出了这么个主意来陷害我。
我沉默着,依旧没做声。
周勋终于抬眼,眸光扫过龚珊:“你说她差点害死你的孩子?”
苏石岩抢先答道:“是啊,要不是请了家庭医生,刚刚珊珊和孩子估计就危险了。”
龚珊则摇头,轻声道:“周先生,不怪念念。她心情不好,我能理解。我和念念是一家人,我不会告她的。”
果然比苏石岩懂眼色得多,知道在周勋面前卖乖,更是突出了她的好心肠。
周勋偏头瞧我。
他目光深邃,里面的情绪我有点看不分明。
其实我并不想麻烦他,就算是刚刚被那些警察严刑逼供,我也没想过要联系他。
但他突然出现了,而且似乎还有意给我撑腰。
我静了几秒,道:“周叔叔,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可以证明我没有害人。”
周勋眉头微挑:“哦?”
我扫过苏石岩和龚珊。
两人眼里都闪过一丝意外,还有戒备。
我垂下眼睑,道:“不知道能不能借用这里的电脑?”
局长立即表示没问题,语气要多殷情有多殷情。
他之前应该是收了苏石岩的好处,现在这么快就倒戈,不过是害怕周勋而已。
对于这种小人,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我坐在电脑前捣鼓片刻,启动一个程序,屏幕上就放出了一段视频。
里面记录了龚珊把我叫去书房后发生的事。
苏石岩和龚珊脸色立即大变。
等视频放完,我道:“书房里有监控,把当时的情况都拍下来了,证明我没有推龚珊,更没有害她的孩子,一切都是她假装的,她想陷害我。”
龚珊的表情变得极其难看。
她拉住苏石岩的手,急切地辩驳:“这个视频是假的!我根本没说过那种话,也没想过陷害过念念……石头哥哥,你要相信我……”
苏石岩安抚似地拍拍她的手背,然后盯着我,恶声恶气道:“书房里什么时候装了监控?”
自从外公去世后,书房就成了苏石岩的地盘,连我妈都不允许进入。
我淡淡道:“家里养了猫,我怕猫顽皮打碎古董,就装了一个。”
苏石岩皱眉:“你怎么没跟我说?!”接着他看向胖局长,急切地道,“我要告她触犯我的隐私权!”
我也转向局长,道:“在自己家里状监控,不犯法吧?”
局长看了眼周勋,立刻道:“当然不犯法!”
苏石岩脸色铁青。
周勋看我一眼,道:“既然有证据证明你是清白的,那你就是被污蔑的,但你刚刚差点被屈打成招。”
他说着,若有似无地扫过局长。
局长诚惶诚恐地保证:“我一定彻查这个事。”
周勋漫不经心地瞧着他。
局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期期艾艾道:“我……我收了他们的钱……”
苏石岩脸色由红转青,似乎想辩驳,但他看了眼周勋,又不敢吭声。
苏石岩立即怒目,争辩道:“你在胡说八道!”
龚珊更是哭了出来,她泪眼汪汪地望着周勋,楚楚可怜道:“周先生,这都是误会……”
我冷眼看着,并不打算拆穿这两个虚伪到顶点的小人。
因为相信周勋有自己的判断。
果然,周勋根本没理他们,径直对我道:“走吧,我让律师处理这个事。”
我点头。
龚珊顿时哭得更厉害:“周先生,这真的是误会,那视频是假的……”
我打断她:“你可以叫人去鉴定。”
龚珊被哽住,但随即又抽噎道:“念念,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不能这么针对我……”
我嘲讽地望着她。
周勋则是眉头轻蹙,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局长想必在随时留意他的神态,见状立刻喝止住龚珊,又叫人把龚珊和苏石岩都给抓起来。
可能是见形势不利,龚珊捂着肚子哭叫道:“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周勋扫她一眼,道:“刚好有医生在,帮你看看。”
龚珊这次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被医护人员团团围住。
正好律师也来了。
周勋交待了一声,便对我道:“走了。”
我应了好。
只是刚走几步,苏石岩便上前拦住我们。
他苦着脸,讨好地看着周勋,道:“念念就是跟我闹脾气,您千万别当真……”
周勋面色冷淡地扫过他。
苏石岩涨红了脸,知道周勋这边行不通,只好转向我,厉声道:“你就这么恨我?我可是你爸,你把我斗倒了能有什么好处?”
我低下头,装得怯弱地往周勋身后躲去。
周勋便看了局长一眼。
局长立即指挥手下:“赶紧铐起来!”
周勋迈开长腿,抬脚往外走。
我连忙小跑着跟上去。
此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初夏的夜风还有些冷意。
我看到街道旁停着几辆帝都牌照的车子,想必是在等周勋。
想了想,我快步追上他:“周叔叔。”
周勋停住脚,回头看我。
我停在他跟前,仰脸看他,低声道:“谢谢。”
周勋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吭声。
我对上他漆黑的眸子,有些看不懂他的情绪。
四目相对,我们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出声道:“为什么不找我?”
6
我愣了愣。
周勋道:“要不是我让保镖留意你的动静,你现在恐怕还在警局里。”
原来他竟还派了保镖跟着我。
我心里又惊讶又感动,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我想着这点小麻烦,自己能解决……”
他眼眸变得幽深。
我几乎不敢和他直视,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小声道:“我其实是故意让自己受伤。”
原本我是打算利用身上的伤,连警局也一起告。
如今他救了我,虽说扰乱了我的计划,但这个事却变简单了很多,甚至不需要我再出手,对我来说当然更有利……
想到这里,我连忙再次道谢。
周勋望着我,没说话。
花临的夜晚是灯火通明的,而此时他的眸光在霓虹灯下,越发的高深莫测。
我以为他还在怪我没有找他帮忙,赶紧道:“以后……以后总有机会麻烦周叔叔的……”
周勋蹙眉,过了好一会儿才舒展开:“好。”
我沉默下来。
他也没再做声。
我原本以为他会就此离开。
但他却站在原地,半晌后,转了个话题,问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迟疑了下,道:“我是请假回来的,打算后天回学校。”
他点头,道:“你爸虽然被关了起来,但毕竟没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就算我压着,顶多十来天,他也会被放出来。”
这个我已经想到,所以并不意外。
我抬眼,便见他正定定瞧着我,似乎在等着我接话。
踌躇几秒,我老老实道:“现在我还不想对付他们。”
灯光下,我看到他挑了挑眉。
我低声解释道:“我妈刚走,我想让她去得安宁一点,而且……”我顿了下,又道,“我想等苏珊生下儿子再动手。”
周勋眯起眼睛。
我有些不自在,不过并没有隐瞒他的意思。
在他面前,我总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他肯定已经看出我不是一个良善之人,我也不想在他面前做戏。
静了几秒,我继续道:“等她生下儿子,我爸肯定会跟她结婚,她会成为苏家新的女主人,苏家的财产都是她的……到时候我再出手,让她从最高点摔下去……这样才痛快。”
周勋依旧没说话,但他的嘴角缓缓往上勾了起来。
我微微狐疑。
他眼里似乎还有一丝赞赏……难道他不介意我的手段?
我顿了顿,道:“她蹉跎我妈四年,最后逼得我妈跳楼,我怎么可能放过她。”
不只是龚珊,苏石岩也是我的仇人,我会慢慢地把帐算清楚。
周勋听了,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似乎并不把我的狠话放在眼里。
他淡淡地道:“如果有需要,打我电话。”
我没想到他不光不觉得我太心狠手辣,反而愿意帮我,心头不由生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正要感谢他,我目光扫到路旁的车里,下来一个绝色美女。
她一身大红色紧身长裙,玲珑有致的身材被恰到好处地突显出来,举步间摇曳生姿,顾盼生辉。
等她走近了些,我便看清了她的面容。
果真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五官漂亮张扬,眉眼间透着无尽的风情。
她停在周勋面前,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微笑道:“阿勋,不介绍一下?”
周勋便道:“苏念君。”
对方微勾红唇,看向我,道:“你好,我是古琼,阿勋的未婚妻。”
她伸出手来,笑容得体,声音也温柔动听。
但她眉梢眼角带着戒备和审视。
我知道这是一个宣誓主权的信号。
她可能是误会了我和周勋之间有什么牵扯,可其实周勋只是因为我妈的嘱托,才会。
我笑了下,也伸手,道:“你好。”
古琼轻轻碰了下我的指尖,便收了回去。
而后她不再理我,柔弱地靠在周勋肩上,软声道:“我在车里等你好久。”
周勋看她一眼,没说话,但也没有推开她,显然是认可她的身份。
我也不是不懂眼色的人,忙道:“周叔叔,今天多谢你……那我先走了,再见。”
刚转身,周勋却叫住我,道:“太晚了,我叫人送你回去。”
说完不等我拒绝,直接叫了几个保镖保护我,他则和古琴上了最前头的车。
我犹豫了下,到底没有推迟。
虽然不想再麻烦他,但现在是大晚上,有人送当然更好一些。
车子抵达别墅,我郑重地向保镖道了谢,这才下车。
回到屋里,我环顾熟悉的家具和摆设,心里突然一阵阵地发堵。
小时候有外公在,苏石岩还是很收敛的,和我妈也算是琴瑟和鸣,在我的记忆中,那时候家里总是透着欢乐。
可惜外公离世得早,这个家已经被苏石岩和龚珊占领了。
不过,迟早有一天,他会把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拿回来。
我收拾好行李,打算第二天一早便回帝都。
一来是免得苏石岩和龚珊出狱后找我麻烦,二来也是我学业繁忙,还欠着两个论文和一个临床实验报告没交。
我现在是医学院大四的学生,当初考的是八年制的本硕博连读。
这次我妈出事,我的辅导员唐老师知道后,痛快地给了我几天假。
我原本不用这么急着赶回学校,但花临这边已经没什么好留念的,还不如早点回校完成作业。
哪知道第二天还没起床,我就被一盆冷水浇醒了。
此时虽是初夏,但早上气温低,我被冻得打颤,哆嗦着醒了过来。
我睁开眼,就看到一个中年胖女人站在床头,手里端着个洗脸盆,正狠狠地瞪着我。
她是龚珊的母亲,平常住在另外的别墅……她是怎么进来的?
随即我就想起,家里的佣人都被龚珊换过了,龚母能够闯进我的房间也属正常。
我有点懊恼,早知道我昨天晚上就去住酒店了,也免得这么一大早就被闹醒。
龚母啪地一声扔了洗脸盆,弯腰揪住我的睡衣,嘴里怒骂道:“就是你害得我闺女进监狱,老娘杀了你!”
说着直接掐住我的喉咙,就像真要把我杀了一般。
我浑身被冷水浇透,这会儿又被掐住脖子,只感觉连呼吸都困难。
我拼命地挣动。
但是龚母手劲特别大,可能是见我不安分,她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我被打得头昏眼花。
龚母将我扔回床铺里。
我想也没想就爬起来,顺手拿起手机,就要往外跑去。
却被龚母一把扯住后衣领子。
她又煽在我脸上,恶狠狠道:“看你往哪跑!”
话音刚落,又有一个黄毛小年轻跑进来。
他手里拿着根绳子,阴测测地道:“妈,别让她跑了,她竟然敢抢我姐和侄子的家产,不把她揍得满地找牙,我就不姓龚!”
7
仔细看,黄毛的五官跟龚珊长得有点像。
我见过他。
他是龚珊的弟弟龚瑞,比龚珊小了七岁,还没满十六岁,是个未成年。
据说他十二岁就没读书了,一直在街上当混混,后来龚珊傍上苏石岩,他就理所当然地进了苏石岩的公司做事,不过他没文凭,年纪也小,就当了个保安队长。
看他们母子俩的架势,显然是想替龚珊出气。
我不动声色地按着手机。
刚按了两下,便被龚母瞧见了。
她砰地一下把我的手机给打飞到床脚,接着恶狠狠地将我压在地上,用手肘在我肚子上碾压:“臭婊*子,敢跟我女儿作对,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龚瑞在一旁扯动绳子,道:“妈,你跟她废话做什么,打她一顿不就好了。反正有姐姐和姐夫在,她肯定不敢告咱们。”
他口中的姐夫当然是指苏石岩。
我妈刚去世,苏石岩不可能这么快就和龚珊扯结婚证,这声姐夫怎么说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但他叫得十分顺口,想来是私底下早就这么叫了。
我冷冷地盯着他们,道:“你们这是私闯民宅,要是对我动手,就是故意伤人,到时候你们也得去坐牢。”
龚母听到坐牢两个字,全身瑟缩了下,似乎有些害怕。
龚瑞却冷笑道:“我是未成年,别说打你,就算杀了你,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他眼里带着不屑和嚣张。
龚母可能也回过神来了,一脚踢在我腿上,恶狠狠道:“下三滥的玩意,敢吓唬我,看我不弄死你!”
她示意龚瑞制住我,转身拿起桌上的水果刀,蹲在我跟前,道:“先把你的舌头割了,再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边说便拿着水果刀在我身上比划。
我心里在打鼓,但表面上却装得镇定,直直地盯着她,道:“我没吓唬你,你要是敢动我一下,你就得跟你女儿一样进监狱!警察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不信你就试试!”
龚母一顿,面露迟疑。
看得出她虽然气势凌人,但其实很怕被关进监狱。
龚瑞却不上当,讥讽道:“我姐夫都不打算认你了,你能有什么本事让我们去坐牢。”
我瞅他一眼,暗暗皱眉。
之前我对龚珊的家庭做过了解。
龚珊她爸是个老实的农民,十几年前就南下打工,留下龚母在家里带两个孩子,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回家。
龚母在她们村里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拿着龚父辛辛苦苦赚回来的钱天天打麻将。
不侍奉公婆,也不带孩子。
龚珊还好,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花临市的重点中学。
龚瑞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小学开始就在街上混,等到了初中,已经是整个镇上有名的混混,经常跟一帮同龄人进网吧,赌博,打架……
我暗道一声不好。
这个年纪的小混混,都有一种天王老子都不怕的架势,无法无天得很。
果然,龚瑞眼里露出凶狠神色,对龚母道:“妈,我有一个主意。”他把手里的绳子扯得呼啦作响,压低声音道,“要不我们干脆杀了她吧,反正我还没成年,判不了几年,再说还有我姐顶着呢,她肯定会让姐夫替我想办法减刑的……我们杀了她,她就再也没法跟姐抢财产啦!”
我眯起眼睛,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杀机。
说不定他还真敢对我动手。
我迅速地寻思对策,一边看向龚母。
龚母没说话。
她可能就是想吓唬我,却没想过要背上人命。
龚瑞继续怂恿道:“我听姐说了,她手上有两千万,把她杀了,那些钱就都是我们的了。”
我蹙眉,盯着他。
他长得有点像龚珊,模样不差,心思却这么歹毒。
龚母想必是被她儿子的大胆给吓住了,半晌都没作声。
我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故意求饶道:“你们放了我吧,我保证不跟龚珊争家产。”
龚瑞冷哼:“我姐说你最阴险狡猾,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他说着,便上前用绳子把我捆住,又从龚母手里抢过水果刀,就要冲我的胸口刺下来。
我尖叫道:“你真的要杀我?”
龚瑞笑得好不得意:“对,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我脸色大变,拔高音量叫道:“杀人了!”
龚瑞面露嘲讽:“这里的佣人可都是我姐的人,你叫啊,我看谁会来帮你!”
我没理他,继续大叫。
龚瑞一脚踢在我脸上:“闭嘴!”
好在我偏头躲了下,才不至于连牙齿都被踢掉。
龚瑞见我躲闪,表情变得狰狞,直接朝我胸口刺过来。
我眯起眼睛。
但刀子并没有落在我身上,龚瑞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道:“哎呀,你长得还挺漂亮嘛,听说还是重点大学的学生……刚好我们老大想找个有文化的女人,我看把你送给他好了!”
我瞪大了眼睛。
他小小年纪,心肠却这样歹毒。
把我比作妓女,这比杀了我更侮辱人。
偏偏龚母还在一旁称赞:“儿子,你真聪明!就让她去卖,看她还敢不敢跟你姐作对!”
这对母子,简直泯灭人性。
我浑身都在发抖,只想狠狠揍他们一顿,再扔进牢里去。
但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得搜集更多证据,才能彻底收拾他们。
残存的理智让我克制着情绪。
龚瑞道:“妈,我们现在就把她送过去吧!我老大可厉害了,他一高兴,说不定就同意把我收进组织里,我就再也不用当个破保安队长了!”
龚母点头,把我拎起来,推搡着我往外走。
我当然得表现出极力反抗的样子,对她拳打脚踢。
龚母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门框上撞:“给我安静点,不然就直接弄死你,把你扔出去喂狗!”
我脑袋撞在硬邦邦的门上,痛得差点晕倒在地上。
龚瑞和龚母趁机拖着我往外走。
经过大厅时,家里的佣人都躲在角落里看着,没有一个敢吭声的。
这些都是龚珊的人,我早就不抱希望,因此也并不如何生气。
到了院子,龚瑞打开车门,让龚母把我扔上车。
我当然不能让他们得逞,用力踢在龚母肚子上。
龚母被踢倒,后脑勺撞在车门上。
只听见一声巨响,龚母没了声音,估计是晕过去了。
龚瑞见状,气急败坏地冲过来,一巴掌煽在我脸上:“你竟然敢对我妈动手!”
我立即往大门口逃去,可惜我上身被绳子绑着,跑不过龚瑞。
龚瑞很快就追上我,把我往地上一摔。
他脸上透着阴狠,举着刀子,朝我的腿刺过来:“我废了你的脚,看你还敢不敢踢人!”
8
正在这时候,院门口响起了汽笛声。
接着紧闭的铁门被推开,一群黑西装保镖冲进来,直接将龚瑞制伏。
周勋从保镖身后缓缓走出来,停在我跟前。
我松了口气,轻声道:“周叔叔,你来了。”
周勋颔首,道:“去车上等我。”
我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道:“屋里有监控,他们两个做了什么,都被记录下来了。”
那是我故意留下来的证据,否则我也不会一直忍着不反击。
周勋深深看我一眼,应了好。
我被女保镖扶去车里,才发现早有医生在等着。
其实我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就是挨了几巴掌,但医生还是仔细给我做了检查,还给我上了药。
我往外看去,龚母还在昏迷,至于龚瑞,正被保镖按在地上,没了半点之前的嚣张。
不多久,警车来了。
这次是胖局长亲自带着手下来的。
周勋不知说了什么,胖局长点头哈腰,接着龚母和龚瑞被带上了警车。
周勋朝我这边走来。
恰好医生给我脸上涂好了药。
周勋弯腰上车,打量我的脸:“怎么弄得这样严重?”
我两边脸都肿起来了,再加上涂了药水,肯定很难看。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便微微低下头,道:“我这是故意让他们打的……”
周勋似乎懂了我的意思,并没有多问,道:“你放心,这对母子起码会被判十年以上。”
我错愕地看他。
如果真的能判十年,那我今天早上所受的苦,也算是没有白费。
他淡淡道:“你可以控告他们故意杀人,我会让律师团提起诉讼。”
我忙道:“谢谢……”
这次又得麻烦他帮忙。
周勋道:“走吧,去警局做笔录。”
司机立即启动车子。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龚瑞还没满十六岁……
听到我的担忧,周勋漫不经心道:“他满了十四岁就行。”
我愣了愣,随即想起,刑法里好像是有一条,如果是犯故意杀人罪,年满十四岁也会判刑。
看来是我多虑了。
还是周勋想得更周到。
我不由看了看他。
从我的方向看过去,他侧脸的线条略显硬朗,却格外的英俊,鼻梁挺拔,眉目深邃。
我收回视线,感激道:“周叔叔,今天多亏你及时赶到。”
周勋看了我片刻,道:“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
这种事……是指什么?
周勋扫过我的脸。
我瞬间明白过来,张了张口,到底没有说话。
事实上,我确实是故意不还手,以身涉险来留下龚瑞母子的犯罪证据。
我在帝都学了几年散打,对付龚瑞和龚母肯定没问题。
但我并没有出手,而是在龚母冲进门的那一刻,拨打了周勋的手机。
周勋之所以来得这样快,是因为我联系了他。
当初他给我的那张黑色镶金卡片,被我随手扔进了钱包里,但他的号码,我存在第一个,并且设为了紧急联系人。
而龚母对我施暴,龚瑞几次拿刀刺我,都被监控拍下来了,容不得他们狡辩。
不过……我不记得自己和周勋提过我会散打的事,他却似乎认定我有本事对付龚瑞母子……
我垂下眼睑。
或许,他早就调查过我吧。
以周家的权势,以他的能耐,想要得到我的资料并不难。
我们抵达警局时,龚母已经醒来了,正在和警察激烈地争吵,大喊她是被冤枉的。
见到我进门,龚母立刻转移目标,怒气冲冲道:“臭婊*子,你快叫人放了我们,不然等我女婿来了,有你好看!”
在警局里,她还敢叫嚣,也算是厉害。
我看向一旁的胖局长,道:“她威胁我,我可不可以告她?”
胖局长连忙吩咐手下道:“都给我记下来,这些可都是罪证!”
说完讨好地看向我身侧的周勋。
周勋神色平淡,瞧不出什么情绪。
龚母应该是有些害怕警察,虚张声势地叫道:“我不管,你们叫我女儿女婿过来,他们会给我找律师的!”
可惜苏石岩和龚珊还被关在牢里,没工夫理睬她。
最终龚母只能老老实实地做笔录。
龚瑞却一直阴狠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碎尸万段。
但我并不怕他。
监控把他们母子的犯罪事实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了,那是铁打的证据,又有周勋的律师团队运作,他肯定会被判刑。
至于我把龚母推倒在地上的事……我那是自当防卫,想来周勋的律师团会为我辩护。
做完笔录,胖局长小心翼翼地对周勋道:“这个事,我一定给您一个交待。”
周勋扫他一眼,道:“公事公办就好。”
胖局长眼神闪了闪,似乎在琢磨他的意思。
周勋道:“我会让律师全程跟进。”
胖局长立即表示:“我明白了,我会全力配合。”
周勋点头,没再多言。
他转而看我:“走吧。”
我乖乖地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出了警局。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绚丽的日光铺满大地。
周勋走在前头,整个人被日光笼罩,越发显得背影高大挺拔,耀目得叫人失神。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短短几天,我已经两次进警局。
而每一次都是周勋出手相助。
这个世界上,我仅剩的亲人走了,周勋走入了我的生命,倒仿佛成了我最后的依靠。
可我心里很清楚,他是因为我妈的缘故,才会照应我。
对他来说,我不过是一个故人的女儿……
在我晃神间,周勋停住脚,回头看我,道:“我还有事。”
我忙道:“那您去忙……”
周勋沉默几秒,道:“你爸找了帝都沈家的人做担保,估计这两天就能出来。”
我一愣。
苏石岩什么时候傍上了帝都沈家人?
帝都沈家虽比不上周家,可也算是老牌世家,的确有几分影响力。
可据说沈家的家主是个极其正派的人物,又怎么会给苏石岩做担保?
周勋看着我,道:“你说过,要亲手报仇,我也就没阻止。”
我点点头,道:“多谢周叔叔费心。”
苏石岩和龚珊这么快被放出来,我并不意外,说到底,他们两个只是陷害我,并没有真正对我动手,拘留几天也就够了。
我不由看了看周勋。
他这么一大早就赶过来帮我,还特意向我解释,我心里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有感激激,也有感动。
周勋出声道:“走吧,我让人跟着你,直到你回帝都。”
我忙道:“不用了……”
在花临这些天,我已经麻烦他太多,怎么能再让他费心。
周勋却并不理会我,对身后一个高大的青年道:“阿宁,保护好苏小姐。”
青年立即应是。
我还想拒绝。
周勋已道:“阿宁会陪你去苏家拿行李。”
苏家的佣人都是龚珊的人,我确实有点害怕他们使绊子。
没想到周勋这样的细心。
我连忙再次表示感谢。
周勋示意阿宁带我上车。
我透过车窗玻璃,看到他站在日光里。
他长身玉立,眉目俊朗,身上仿佛铺了一层光芒。
标题:《念君心,半生归来待情深》
作者:蜡笔小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