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作者:刘茂云|内蒙古包头市
散文
人物素描三题
二大爷
二大爷是一股干瘦的风,吸溜着鼻涕,捅着袖,胳肢窝夹着村里人戏谑为羊蛋壳子的油毡帽,从东家刮出,又刮进了西家。
村里人一天不见二大爷心里就像一只空水桶悬在了水井的半中腰没落下去。
喜欢听二大爷讲故事。二大爷讲的其实也不是什么故事,逮住什么讲什么,像风逮住什么就刮什么,村里的人说那叫揪烂席片,连骂孩子都说别听你二大爷叨西游,那是阎王爷吃豆子鬼嚼哩。
二大爷讲故事有前奏,眼睛笑成一条缝,让我们几个娃儿一字排开,站到他面前;他一手张开,把我们的鸡鸡依次摸过才开讲,摸完最后一个娃儿要在这娃儿脸蛋上狠狠地咬一口,咬得十分过瘾,留几枚或深或浅的牙印,牙印里浮着亮晶晶的口水。然后,像吞吃过一块肥肉, 二大爷用手背擦掉唇边丰沛的口水,开讲。有一次,我看见口水上还浮着一枚韭菜叶。
夏天晌午后,二大爷圪蹴在院子里,用钩针钩一只他冬天要穿的毛袜,二大爷的头跟着他手里的钩针一高一低地颠,落在地上的影子也一长一短地颠,像皮影戏。有三只鸡在二大爷跟前跳街舞般咕咕来咕咕去,隔一会儿,二大爷伸出手来回摆两下,没等二大爷的手抽回,刚走远两步的鸡又折了回来。圪蹴在院子里的二大爷眼前不能没有鸡,没有了鸡,二大爷会把鸡们咕咕——咕——在他周围。鸡又不能靠得太近,靠得太近二大爷会咒这些鸡们“月亮进了家,越看越来哩”。
二大爷钩一会儿就会把钩好的半截毛袜套在他的右脚上,左边抻抻,右边拽拽,来回瞅瞅,然后褪下来再接着钩。二大爷半眯两眼,一个鼻孔里垂着半截鼻涕,嘴里哼一句:哥哥你走西口哎,小妹妹俺实在难留,哎......
夏天的某一天,二大爷的房檐下的燕子窝“嗖”出一个燕子。那天,二大爷给我们讲的是燕子的故事。二大爷说,燕子肚皮底下都有一片黑,是燕子过火焰山时熏下的。火焰山在新疆的吐鲁番,是个锅底圪卜。我问二大爷新疆在哪里,二大爷说不该问的不要瞎问。这锅底圪卜让我想了好长时间,觉得一定大的没边,深不见底;一年四季莫名其妙燃烧着,冒黑汹汹的火。一只燕子嗖过去了,掠过一股风;一只燕子扑楞掉进火焰,溅起一天四散的火星,远远地能听见燕子被炸裂的“呯呯”声响。没有去过吐鲁番,只知道这个地方很远,远得无法想象到有多远。只知道燕子过火焰山是要连续差不多一个月的高空飞行。这一个月,燕子是始终飞着的,它们的身下是万丈深沟里的火焰山,稍有不慎掉下去就会粉身碎骨;即使侥幸能够活下来,也没有飞出锅底圪卜的可能,生不如死。二大爷没去过吐鲁番,他也是听说。二大爷还说,没有飞的燕子肚皮是白的。自从听了二大爷讲的故事,娃儿们不再欺害燕子,觉得燕子活着也和人一样可怜。
每年霜降以后,燕子忍受不了北方的寒冷,在檐下咕咕几天就走了,回了南方。整个冬天,我都是在对燕子散漫的思念中度过的。燕子空洞的巢是我空茫的心房,思念如风,在巢中摇曳,有月,是有月的凄清;无月,是无月的寒冷。
二大爷说,二大娘就没有飞火焰山。一个娃儿爬在二大爷的背上说,二大娘肚皮上肯定沒有黑!二大爷折回头说那娃儿是个标准的贼娃子!
燕子再来,又是一年的春暖花开。
记得我十三岁那年,给二大爷写春联。二大爷给我讲了好多关于春联的故事。二大爷说,就是图个好看,过大年贴上喜庆红火。早那会儿,村子里没有会写对子的,要想写,得夹上红纸步行十里八里去找邻村的先生去写,人家顾得上顾不上还两说,关键是求人得看人脸色。二大爷小时候,干脆是抓几只粪巴牛,把粪巴牛四条腿沾足了黑,放在裁好的红纸上爬;像犁地,人牵着粪巴牛走。这是最早的春联,贴在墙上也不难看。后来有人想起用碗底沾墨盖圆圈儿,一个圆套着一个圆,一个圆挨着一个圆,挺好看!村里人不仅没文化,日子也穷;墨,都是刮锅底的黑。
二大爷念过几天私塾,用他的话说,斗大的字识了不够一胶车。每年都是他从记忆里搜刮对联,我写。豁口的一付对联总是:门前车马非为贵,家有儿孙不算穷。每说一付对联,二大爷都像秀才吟诗,背抄着手,在地上踱来踱去,偶尔挠一下后脑勺。
二大爷父亲死得早,有个小脚老妈和一个十岁多的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二大娘难产早逝,二大爷未再娶。二大爷说再找老伴儿不是人做的事,谁不笑话。二大爷说难产是女人的火焰山。
二大爷名叫二小,村里没有人关心他姓啥,有一半的人叫他二大爷,有一半的人叫他二哥,也有混着叫的,叫什么,他都应。
国四就不像个人
人三鬼四是村里人的忌讳。
国四村里人叫鬼四,是个人。
国四来到王村盖起两间房,外间凉房,里间住人,住国四和他六十三岁的老妈。墙是土墙,地是土地。炕头紧挨灶台的一角卧一只一天打盹的黄猫,是国四妈收留的,毛色灰黄粗糙,眼神呆滞,一只眼蒙上了白内障。国四经常不着家,国四妈时不时对猫说,你呀么你!我呀么我!
土炕上卷两卷铺盖,国四妈有腰腿痛,睡炕头;国四睡后炕。一个头朝西,一个头朝东,不说话。一个头没挨着枕头就打呼噜;一个打雷也听不到,翻身如烙饼。月亮好的时候,睡在炕上的两人像两道山梁。山梁中间是一道宽展的平地,一道白亮的月光里,竖着一只石头座杨木杆的煤油灯,煤油灯旁横着国四妈挠痒痒用榆树枝削成的木抓,差一寸二尺半长。国四夜尿时,会听到老妈抓挠的嗤嗤和老鼠磨牙的嗤嗤;国四翻两次身、叹一口气、咬咬牙接着睡。
生财老汉死了老婆多年,有三片闺女,不到五年,稀里哗啦都娉了。娉三闺女那天, 三个闺女哭,生财也哭。哭完,三个闺女撇下众人,边走边抹泪蛋,一路嘀嘀咕咕去了村长胡二旦家。没出月,国四和他老妈揣着户口迁移证明坐班车就来到了王村。生财仨闺女亲自接驾,国四妈就成了生财的老伴,走进了生财新粉刷过的直筒窑。窑洞的窗户新换了麻纸,麻纸上是新剪的喜鹊登梅。那天,村里大人娃儿一拔一拔去瞧生财的老婆,院里院外、窑里窑外都是人。女人们摸着摆放在炕席上的飞人牌缝纫机咂嘴。挨着国四老妈、坐在炕正中的生财捂住酒糟鼻,手勾着缝纫机架上一个一个串在一起的人字,对众人说:日本货!日本货!男人们双手接过生财的“梅花”烟,先横在鼻子下嗅,用指头捏过来捏过去,然后伸向闺女们手里燃着的火柴。大家嘴里慢慢吐一股一股的烟,说一句连着一句掺着深情的话。男人们说,人老了长短得有个伴儿。女人们说:家里没有个女人就不叫家。挤在大人中间的娃儿们,把放在嘴里的水果糖滚过好几个来回,吐在糖纸上包好再揣在兜里。村子里的人坐足了,从生财家陆陆续续走出来,说新媳妇好是好,就是聋得听不见。
那天夜里,国四在村外转悠了一夜。村里的狗咬住这个陌生人的影子不放,断断续续叫了一夜。起的最早的白牛倌看见有一个怪模怪样的人在村子周围转圈儿,那个人就是活鬼国四。
不到三个月,国四老妈和国四被退了回来,生财老汉说,一个聋得听不见人话;一个吃饭像狼见了血。
国四不爱说话,见人就笑,就吸鼻子,捅着衣袖低下头绕过人走。国四腰里挽一根绕了几圈的麻绳,别一把大头镰刀;村里的狗好长一段时间和国四熟络不起来,追着国四叫。从地里回来,村子里的人胳肢窝、自行车的后座、驴背上都要捎带一捆灰菜尖草喂羊喂猪。国四背满满一背的草,草比人高,人佝着。从后面看,一堵墙在慢慢向前移动。国四干活实诚,像不打雷的云,不声不响总能下一场大雨。国四盖房子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说国四跟人不一样,那可是全村男人们在一起,茶得喝几块旱烟抽十斤八斤才可以干成的大事。村里人没有喝过国四一壶茶,也没有抽过国四一支烟。不到三月,国四房子的墙体就矗立在村子的西南角,这是村里从未有过的事情。国四一个人垒起两间房。和泥,脱坯,砌墙,都是国四一个人。
国四跟人不一样!村里人都说。
像国四这样的光棍村子里有五六个,人们见怪不怪。这些光棍白天各忙各的,晚上凑在了一起闲谝,像一群绿头苍蝇蹿在一起。先谝一些地里的事儿,再扯一些东家长西家短,最后话题自然落在女人身上。国四不说话,光听。听得高兴了就嘿嘿,一嘿嘿就脸红。一个光棍喊:看国四!看国四!圪蹴在地上的国四把头使劲往裤裆里塞,嘴里仍在嘿嘿。村里有红白事宴,国四营生多,担水、烧火、打炭……稍有空闲 ,国四就看人,从他眼前走过的男人小孩,他的眼光像机枪一扫而过。最后,他的目光总是钉在女人的屁股,像钉子,盯得人疼。
村里有几个爱收猪毛收废铁的,天阴下雨时喜欢凑在一起打平伙喝酒,买鸡蛋、买鸡,拿在光棍家吃喝。用女人的话题挑逗光棍,说得光棍们不停咂嘴流口水。国四他们平时吃饭都嫌自个儿肚大,这个时候大方得流油,小跑着去小卖店厚着脸皮赊酒,咬牙切齿杀掉一年没下过蛋的老母鸡,嘴里不停地骂:叫你不下蛋!叫你不下蛋!这些村里被呼作牛哥虎哥们喝得高了,就为这些光棍们说媒。他们说的寡妇个个有名有姓, 长得袭人。等国四他们把从鸡屁股抠出的鸡蛋钱也花光,那些寡妇们也都陆陆续续该嫁人的嫁人,该消失的消失了。多次落空的国四们明知道这些事情像云一样虚无漂缈,心疼这一分一厘来得比登天还难的钱。心里还是戒不掉,该赊酒赊酒,该杀鸡杀鸡。
光棍的日子被打平伙打掉了,国四也一天天老了。
国四有三个姐一个弟,姐都没上过学,嫁在周围的村子里。最小的是弟。国四打小对上学不开窍,小学上了四年,一年级上了两年,二年级上了两年,人送外号:对幺对二。
小时候,国四妈摸着国四的扁头说:娃儿,你头没长圆,你就不是那念书的料,不是吃皇粮那命。你弟国五是块好料,你是哥,你甭念了,供你弟吧!供他成了人,他咋能忘了你?
国四扔下书包,像个勇敢的战士冲进了庄稼地。
弟中专毕业后,在县里工作,娶了农业局局长的闺女。
不说话的国四说的最多的话是他弟国五的好,国五的孩子上幼儿园了,光请外教一个月就好几千块。常回来看他,给他买纸烟、买酒。送他没穿过几天的工作服,他舍不得穿,穿上嫌扎眼。
十几年前,国五托人给国四介绍过一个寡妇,大国四15岁,村里人说国五给国四找了个妈。
这个妈没呆几天,走了。国四说,成家还是趁年轻,老了成不成都寡淡!
整村搬迁的时候,村里的人才想起国四去了农业局下了夜。见过国四的人都说国四胖了,腰里挂着一长串钥匙,比十年前还面嫩。
国四的房子没拆,还在,杵在村子的东南角,门窗用土坯和泥堵死了,堵得严实,没留一点缝隙。
谁也猜不透国四还回不回来,因为国四就不像个人!
名字跟人一样,也会老
村里人把村子的四个方向习惯叫南头、西头、北头和东头。
村子不大,贺三住南头,牛娃住东头,冯六住西头,芳芳住北头。他们四个人是小学同学。
学校在村子里,家里大人农活儿忙不过来就需要娃儿请假,有时半节课,有时一节课,有时至少得请半天、一天的。比如把羊拦到羊群里,把一盆猪食端给饿得拱门的猪,哄比自己小的弟妹。教室里少几个多几个学生都正常,课堂象一只流动的水池,流出和流进的水大家都不觉得多了少了。经常有家长推开教室门,把一个孩子喊出去或拎出去,分配一些自己没空干但必须干的活儿。家长边嘱咐孩子边朝老师摆个手或者笑笑算是打了招呼。老师像村里的羊倌,学生是大大小小的羊羔,羊傍晚回了家就行。
小升初,学就不在村里上了,要去大队上。芳芳妈是个小脚,整天旱烟不离嘴,嘴唇是黑的,牙是黄的,浑身烟油味儿。小脚说女娃儿认得自个儿、甭叫人哄了就行啦。芳芳知道听妈的话没错儿,小学读完就不再读了。她把念过的书、用过的作业本整整齐齐捆好,码在凉房的架子上;空闲了拿出来摩挲,书是她自己不常走串的亲戚,时间长了想去看看。
凉房黑,门头上有一块小玻璃。阳光好的时候,芳芳会关上门,一个人坐在光影里,摩挲自己这些捆着的书,摩挲这摞旧时光,像听一张旧唱片,想过去花落水流的日子。
转眼,四个人都要去大队上初中。
开学,贺三、牛娃、冯六三个人像石头突然洒落在路口的时候,才发现少了那个不声不响抿着嘴的芳芳,他们觉得没有了芳芳,念书都没了意思。牛娃踢起一块石头,贺三跑前把这块落下的石头再往远踢,冯六最后跑上去朝着这块石头又是一脚。石头被踢起又落下,单调的响。一只老鼠跑过马路,仨捡起路上的碎石,朝着老鼠逃跑的方向一通袭击。
十里的上学路,走了半个下午,走到晚霞红了西天。
晚霞里,走着有一搭没一塔的三个少年。
三个人相约礼拜天去看芳芳。瞅小脚歇起晌的午后,小脚前脚摆着鸭子步迈出豁口,他们后脚像游击队员翻墙而入。他们和芳芳迫不及待地讲初中生活的无聊和那十里路的漫长,芳芳讲小学五年里他们共同经历的那些事儿和她家里母猪下崽她的手忙脚乱。 仨男娃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芳芳的眼听芳芳讲。芳芳说话慢,音柔、声细,像浅浅的唱。他们说芳芳你记性真好,比他们每个人都好。芳芳抿着嘴侧过头一手托着腮笑。芳芳长得不算好,圆脸,细眼。但就是跟别的女娃儿不一样。
芳芳娴静如一池春水,在他们心里荡漾。
后来的一次上学路上,贺三说芳芳长得袭人!牛娃说不是一般的袭人!冯六默不作声,眼睛盯着贺三和牛娃的眼。从那一天起,他们不再一起去芳芳家了,单独去。上学的路上,互相问及去芳芳家的事,三个人都不自然地摇头否认去过,摇过头后各走各的路,不说话。他们不再是无话不谈的哥儿们了,他们心里独自想着他们心里的芳芳。
芳芳十八岁那年,嫁给了公社主任的儿子,农机站的拖拉机司机。拖拉机是东方红牌的,声音高、气势大,像一头公牛。有好几次,他们碰到过东方红,公社主任的儿子身边坐着芳芳。东方红在他们前面腾起一溜烟尘。他们站立路两边,朝着东方红的方向不停的唾唾沫、扬沙子。
很快,三个人都成了人父,胡子拉碴,裤腿落满孩子的尿渍,往事成了笑谈。都说,芳芳那个时候确实好看,看了还想看,后来就不甚好看了。冯六说,你俩多少年没见了,这会儿不是不好看,是干脆就不能看了!
冯六和芳芳生活在一个城市,老乡聚会时偶尔能碰到。冯六跟芳芳讲起这些往事,芳芳说你们仨不说我哪能知道,芳芳说说了又能怎样。芳芳生活的不幸福。那个时候家家穷,芳芳家更穷,她上面有六个哥哥。
冯六姊妹八个,七男一女。早上起床从门陆续出来就是一个班。村里人喜欢去冯六家看冯六妈做面条,听一家人吃面条。冯六家没有案板,冯六妈在一块油布上擀面,切面的声音像缝纫机的嗒嗒,紧密、均匀,抑扬顿挫;刀落的时候声音轻,利落而又迅疾,有一种来不及响而又确确实实响了的意味;提刀的时候举重若轻,轻到没有声响。音乐般的弹奏在油布上完成。切好的面如一道浑圆的山梁橫亘在平原上。两手相向而行,如船浆轻轻插入山梁,霎时间,切好的面如千帆竞发,落入沸腾的水里,成一波高过一波的帆影。
吃面的吸溜声交响,十双筷子打捞、穿梭,十人的痛快淋漓,十人的恢宏,十人的雄伟,十人的浩荡……身临其境,有谁不热爱这热火朝天,有谁不爱这活色生香?
冯六说,你们说,就我这毬境况, 有资格想芳芳吗?
冯六初中念了五天就辍学了,牛娃和贺三说是芳芳的辍学让冯六对生活彻底失去了信心。就在那一年,冯六爬上了一辆拉煤车,去了呼和浩特。
在郊区,他的两只眼珠子像耗子一样滑溜溜转了三天,也没有找到能赚钱的活儿。擦皮鞋、背沙子、饭店打扫卫生,工地捡砖头……受罪的活儿他都干过。后来他学电工,跟着人在楼房里干。
冯六前五六年才成家,娶了一个死了男人的山东女人。老婆人高马大,冯六偶尔喝了酒会提菜刀骂老婆。老婆说,有本事你找你的芳芳去。冯六立马蔫了,扔刀,甩门,离去。
冯六和芳芳在一座城市生活, 一年见不了几次面。城里没有人知道这个六十岁的女人还有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只有一年见不了几次面的冯六叫。芳芳听到后不再抿着嘴笑,盯着冯六看,好像冯六在叫一个与她无关的女人。当年,他们仨叫她的名字,各有各的腔调。她觉得她的名字像儿歌用方言唱出来一样好听,有韵味儿。
芳芳后来想,名字跟人一样,也会老!
作
者
简
介
刘茂云, 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鹿鸣》《草原》《六盘水》《山东文学》《小品文选刊》等刊物和网络平台百余篇。出版有散文集《临风对月》《风从草原走过》《心在路上》三部。多篇作品被录入全国多种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