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正月初二是祖母的生日。
活着的时候觉得日月长。人死了,日子唰唰地溜。一晃眼,祖母已经离开我们四年有余了。正月初二,这个感念和缅怀祖母的日子已轮回了几道。
一九九四年农历正月初二,阳光温煦。在数间低矮泥坯房的农家小院里,一大家子二三十口人在为奶奶过七十岁的生日。儿子、媳妇、孙子们依次为老人祝酒。之后切分蛋糕,听老人讲话,吃菜喝酒,热热闹闹为祖母过七十大寿,红红火火过大年。
人生七十古来稀。28年前,在我们刚刚解决了吃饱饭的日子,在只有电视台用摄像机拍新闻的时代,我父亲请来了县城里的摄像师,为祖母七十大寿进行了录像,这是十分可贵的。祖母在录像中说,几个儿子张罗着给她过生日,她很是高兴。但并未点到我父亲(老二)请人拍录像。很显然,祖母正是十分高兴,却疏忽了她人生第一次面对着摄像机镜头这一重要时刻;或许正因为第一次面对着摄像机镜头,祖母也有点小紧张。
这段40多分钟的影像,成了以后每年正月初二我们必看的节目。祖母活了93岁,我们陪她看了二十余年。
那时候的摄像机还是磁带式的,拍摄下影像还是储存在磁带上的,到了2002年,六叔把磁带上的影像转录成VCD,后来,我们把VCD源文件拷贝在U盘上,插在电视机、电脑上就能播放。到现在,把VCD格式转换压缩后发送到手机上,在手机上看更方便。
由于当时拍摄、翻录等条件和技术,今天我们看到祖母七十大寿的这段影像,画面不是很清晰。但这并不妨碍这段影像资料成为我们献给祖母最好的生日礼物,不妨碍我们对画面上人物的辨认。
岁月不居,时光荏苒。28年后的正月初二再看这段影像,真的已成为故事了。我们院子北边的几间泥坯房已拆掉了;我的祖父、舅奶、大姑父、祖母、尕姑父、伯父已先后去世了;当初祖母怀里抱的孙子而今也已跨近了三十岁的门槛。 就像祖父给我们讲他的父亲、他的爷爷;祖母给我们讲她的爹、她的妈,祖母七十岁生日的录像一样会成为遥远的过去。好在我们及我们的后人们还能从这段视频里,寻觅到我们祖父、祖母鲜活的样子。
有些日子,无需我们投入太多的记忆,有些岁月,也不需要我们刻意去描绘。大年初二这个日子太好记了,既过年,又过生日。每一年,接喜迎福、吉祥如意的日子里,祖母愉快而认真、高兴而幸福地过完自己的生日。
祖母喜欢红火,爱好热闹。儿孙一大片,过年了,过生日,儿孙们的到来她很高兴。生儿育女、历尽艰辛,生活的磨难早已镌刻在她深深的皱纹里,岁月的沧桑也已融入进她平静的心田。她需要正月初二这样一个日子校正生活的偏差,在儿孙亲朋的簇拥下,享受一下人生的幸福美满,慰藉她刚强泼辣之下女人的一丝柔弱。在九十余年饱经风霜的生命历程中,纵使日子再苦再难,祖母总是要把正月初二这个日子调理的精致而圣洁,过得热闹而简朴。
少时不更事,只记得祖母的生日是正月初二。正月初二,儿子、孙子、孙女、重孙子提去的蛋糕多了,后来就想着祖母年年过生日也没多大意义,但祖母很高兴。很高兴地收下,很高兴地把每份蛋糕都要吃一小块。
一年又一年,正月初二如期到来。2018年之后,没有了祖母,没有了生日蛋糕。再看录像上的祖母,我们已泪水涟涟。我知道,一年又一年,正月初二,这个吉祥如意、接喜迎福的日子,她需要正月初二这样一个日子归属到生命的最初,我们陪祖母过生日, 一同永远怀念她。
今年大年初三,三叔、妹妹来给父亲拜年,问及昨日三叔看祖母七十大寿录像,妹妹说,堂屋地上冰凉冰凉的,三叔就坐在地上将祖母的生日录像看了一遍又一遍。昨晚半夜时分,父亲打电话让三叔把祖父讲话的那段视频录下来发给他。
三叔、妹妹来,我打开电视机,插上优盘,将祖母七十大寿的录像放给他们看。
“一等人忠诚孝悌,两件事读书耕田。咱们紧寒子人家一定要把书读下,书读不下就要把田耕种好。书不书,耕不耕,啥也做不好就成了二架梁,到老没处使”,祖父在讲。
语短情重,言简意赅。一个幼时只上过半年私塾的老人,将家庭教育阐明的如此深刻和到位,的确了不起。这其中蕴含着祖父的智慧,包容着祖父对子孙的希冀和教导。而祖母希望儿子儿媳团团结结和和气气,则着实体现出为人母的庄重大气。
录像里,祖父、祖母这样讲,那时,他们都还健在;而今日再观再听,已成慈训遗言。
(葛昌明 蒲公英评论网特约评论员,齐鲁晚报•齐鲁壹点青未了副刊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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