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月莲
图:来自网络
“我们家不会出这笔钱,医院不是要停药吗?把人拉到工地去!”我婆婆叉着腰,对着几个工友发号施令。
继母披散着头发冲到我婆婆面前吼:“你还是人吗?躺在医院的人,好歹也是你的亲家。现在是救命啊!三万块你们也不借吗?”
看着我婆婆和继母在缴费大厅里针锋相对,我只觉得头晕目眩。我爸从手术室出来,送进了ICU,到现在都没有清醒。
继母趴在椅背上抹泪,见我一句话也不说,抬头又骂我是个白眼狼,枉费我爸那么疼爱我。
我只能拨打老公杜军的电话,希望他帮我想想办法。婆婆却一把从我手里抢走手机,指着继母和一帮工友就骂:“你们这些人就会窝里横,去找开发商啊!找包工头啊!”
继母红肿着眼,瞪着婆婆冷笑:“现在不是联系不到人吗?嘚瑟什么?有钱又怎么样?无情无义的东西!”骂完婆婆,她又朝我看过来:“别人家养女儿,都是吃香的喝辣的,你爸呢!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工地上拼命,就没享过你半点福。”
婆婆不屑地白了她几眼,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要走,说我一个孕妇也帮不了什么忙,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应该回家休息。
“我不出钱,出力总可以吧!”我用力甩开婆婆的手,冲她吼了一句,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她估计没想到我会反抗,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半天没说一个字。就见她拨打电话,冲杜军嚷:“过来,处理你老婆家的这堆烂事!”说完她气冲冲地就走了。
我叫李小影,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他们各自都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我跟着奶奶长大,寒暑假会去父母家住一段时间。我刚大学毕业奶奶就走了,表面看我还有两个家,却一直融入不进父母各自组建的新家,总觉得自己是外人。
我和杜军恋爱已经五年,他妈妈却一直不接受我。我不想让杜军难做人,便提出分手,希望两人好聚好散。没想到她妈妈会过来找我。她说不喜欢我复杂的家庭环境,但拗不过她儿子喜欢我。她现在同意我们结婚,给我们一套婚房,但必须做婚前财产公证。
听了这些话,我觉得她的逻辑好奇葩,现在离婚率那么高,照她这种说法,我们这些人都不用结婚了。
可是杜军对我好,我也舍不得这段感情,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贪图他们家的钱,爱的就是杜军这个人,我便同意了。因为当时考虑到我的父母都是农民工,也给不了我像样的嫁妆,所以我连彩礼也没要。
就这样我在2016年嫁给了杜军,这一年我27岁。没有彩礼,也没有嫁妆,拍婚纱照,布置新房都是我和杜军自己出的钱,娘家人只是过来酒店吃了饭,走了个流程,就都离开了。
我结婚后,继母对我比以前亲热了,经常会送些农产品过来,说都是绿色有机食品,城里买不到的。
继母说他们当年是真没办法,运气不好挣不到钱,才会让我大学期间到处打工兼职。她说现在终于好了,婆家开公司有钱,杜军又爱我,我的苦日子熬到头了。
每次继母来了后总是不想走,羡慕我们家的床睡着舒服,羡慕我们的房子漂亮。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2017年3月8日妇女节。继母给我送来了20个鸡蛋,她把我梳妆台里一副黄金耳环戴在了她耳朵上,还问我好不好看。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婆婆就出现了。
婆婆有我家的钥匙,巧的是只要我娘家一来人,婆婆都能及时出现。所以当她看到继母戴的耳环时,很不客气地按着继母的头,用力扯下耳环。继母捂着撕裂出血的耳朵疼得龇牙咧嘴。
婆婆又拽下继母廉价的挎包,把里面的东西哗哗倒在地上,杜军送我的胸针,发卡,还有一些纪念币也跟着掉出来。
继母觉得丢了面子,发了疯一般拽着婆婆的头发,婆婆反手就揪继母的耳朵,本就撕裂的耳朵出血越来越多,蹭得两人脸上身上都是。
我拼命地拦在两人中间,歇斯底里地咆哮,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她们可能被我吓到才停了手,两人怒目圆睁,翻着白眼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我就那么蹲在地上,眼泪都要流干了。
从那以后,没有我的同意,我不许娘家人过来,杜军也收回了婆婆的钥匙。我从没想过,我娘家和婆家会发生这么大的矛盾。
到了年底,我接到继母的电话,说我爸从工地外墙架子上摔下来了,现在已经进了手术室。
医生说我爸全身多处骨折,内脏也受损,生命体征极不稳定,需要把包管切开,接入呼吸机辅助等机械通气。关键是现在开发商和包工头一个也联系不上,继母要我带3万元先去医院交钱。
听到这个消息,我却只能干着急。
我们结婚用光了手里的积蓄,双方父母都没有给我们小家庭启动资金,两个人的信用卡都是在循环使用。
结婚后,杜军与人合伙开了一家二手汽车交易所,生意刚刚起步,哪里都要钱。现在店里还有二十几辆车没卖出去,我也因为怀孕的缘故,只是在家做些代账的兼职,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可现在爸爸生命垂危,他们自己又没有什么积蓄,医院也不是慈善机构,钱也要得急,怎么办?怎么办?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六神无主。
实在想不出办法,我只得拉下面子去找杜军的大嫂借,并保证一定会尽快还她。大嫂刚准备转钱给我,婆婆怒吼着过来,说不许借。她咄咄逼人地看着我,说早知道我继母就不是省油的灯,变着法儿地捞油水。
当着大嫂的面,我尴尬得无地自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婆婆把我硬拉上车,开到了医院。继母和几个工友都在,说还没交钱,医院已经催款好几次了。
于是两个女人就因为ICU里我爸的医药费,在医院大厅里对骂,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我无力地靠在墙上,慢慢地滑到地上坐着,冷意蔓延到我心底,我觉得浑身发寒,如坠冰窖,我好怕爸爸再也醒不过来。我把头埋在双膝间,指尖掐到了肉里,对婆婆有了深深的恨意。虽然继母贪婪,可婆婆在医院也看到了我爸的情况,人命关天的时候,她如此不顾念亲戚之情。
不知道杜军什么时候来的,他给我擦去泪水,把我抱到医院的长椅上,安慰我说没事了。他打了市长热线,找了劳动局,开发商已经派人过来交了医药费,他们还说让爸爸安心养病,他们会负责到底。
在医院重症监护室住了十天,爸爸才脱离危险,我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下来。经过了我爸的事,我对缓和婆媳关系彻底死了心,我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婆婆一直不喜欢我,我是清楚的。
结婚那年年底,杜军的奶奶过世前交代,说她房子拆迁分了两套房,杜军和大哥一人一套,还要写上我和大嫂的名字。
半年后,拆迁的房子分下来了。我亲眼看到婆婆把两套房子的钥匙,都交给了大嫂,她对我们没有半句交代。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可杜军也是她的儿子啊!
就因为大嫂娘家陪嫁了一套房,还有50万的嫁妆,婆婆就对她另眼相看。原来在婆婆眼里,门当户对的婚姻才是她想要的。
我好想找婆婆理论,杜军把我拥在怀里说,我们这样挺好的,靠自己比什么都强。我哇地哭出声来,连说对不起。
我心里突然冒出一种想逃的冲动,觉得自己拖累了杜军,如果杜军娶的人不是我,他一定会过得更好。
杜军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摸摸我的头:“傻瓜,生命中没有你,我还有什么意思!”
面对杜军的深情,我只能暗暗发誓,要努力挣钱,好好过我们的小日子。这个事让我对钱有了更大的渴望,既然我没有强大的娘家做后盾,那就只能自己变得强大。
生完孩子后,我一边带孩子,一边做兼职,同时杜军店里的生意有了起色,我们的日子越来越有奔头。
2018年8月的一天,我推着孩子去公园散步。远远地看到大嫂挽着婆婆的手,站在公园正门朝公交站台望着。她们两个人有说有笑,特别亲密的样子。婆婆这人太势利了,她哪里给过我和她亲热的机会。我准备绕开她们,从侧门进去。
这时从公交车上下来一个50多岁的男人,婆婆踉跄着迎过去,两人抱头痛哭。我忘了移动脚步,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们。大嫂看见我,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婆婆见我过来,擦干眼泪,指着那男人对我和大嫂说,这是你们的舅舅,她说完又忍不住落泪。
大嫂甜甜地叫了“舅舅”,我从鼻孔里哼哼了一声,便借口要给孩子换尿片离开了。
晚上我缠着杜军问怎么回事,他说那确实是他舅舅。
当年婆婆娘家人重男轻女,什么都要做姐姐的为弟弟付出。为了这个弟弟,姐姐事无巨细都安排好,出钱出力,按我们现在的说法,就是一个标准的“伏弟魔”。
可是弟弟并不感恩,认为姐姐做这些都是应该的,钱越来越不够花,他竟然干出抢劫银行伤人的事,最后判了25年有期徒刑。
经过了弟弟的事情,后来婆婆在教育孩子上,一直要让他们兄弟独立。
舅舅进去时是一个翩翩少年,出来已经成了两鬓斑白的老人,这成了婆婆耿耿于怀的心事。
10月14日的半夜,公公突然打电话过来,要杜军赶快去省人民医院,说婆婆半夜摔倒在卫生间,已经在急救室了。
杜军慌忙往医院赶。
第二天早上杜军还没回来,我带着孩子也去了医院,才知道婆婆中风了。公公抓着婆婆的手就没放过,人也苍老了许多。婆婆为人强势,夫妻关系却很好,公公对婆婆是百依百顺。
我看着婆婆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现在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口角歪斜,言语不清,脸色苍白,让我对她的恨意消减了许多,却又不可能完全释怀。
杜军看到我,从我手里接过孩子,牵着我走到医院外的长椅上坐着。他看看我,有些为难地说,现在家里是一片混乱,事情发生得又太突然,有些事情根本来不及安排。
“所以,小影,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他给孩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握着我的手,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妈的公司需要人去管理,我们商量了,只有你去最合适。”
一听这话,我头摇成了拨浪鼓,婆婆那么不喜欢我,这不是给她添堵吗!何况我对婆婆公司的东西一窍不通,从没接触过。
杜军给我分析了家里每个人的情况。公公要照顾婆婆,他和大哥的店里都离不开人,大嫂是银行高管,现在又怀了二胎,这样一说,好像真的只有我一个闲人。
我一句话也没说,觉得心烦意乱,鼻子酸酸的,我好像真的给杜军拖后腿了。
“媳妇儿,你是不是又瞎想了。你带孩子已经很辛苦了,没人说你什么啊!”杜军一只手把我拉过去:“我们现在不是遇到难处了吗?何况自己家的公司,你可以把孩子带过去,忙的时候,公司几个大姐也能搭把手带孩子的。”
我还是不肯答应。婆婆把我当贼一样的防备着,我去给她管理公司,要是经营得不好,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知道你的顾虑,放心吧,公司有专业的财务。”杜军噗嗤笑出了声。
我看杜军疲惫的神情,眼里都是血丝,胡子也冒出来了,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我再不喜欢婆婆,那也是他的妈妈呀!我只好点头答应了。
我知道婆婆当年只是一个清洁工,慢慢才有了现在的物业管理公司,专门承接小区的清洁卫生,绿化管理,而且在行业里口碑很好。
我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能不能管理好这个公司,觉得压力好大。
杜军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偷偷瞄了我好几眼。我拍了一下他的手,催他一次把话说完。
他接下来的话让我半天也没缓过神来。
当年婆婆确实不想我做儿媳妇,她认为我的原生家庭不好,甚至很不喜欢我父母,觉得他们太不负责任,把孩子丢给家里的老人,证明他们根本不爱我。
可人就是得不到的爱越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为了在父母那里找到存在感,牺牲小家也要在家人面前逞强。结果家人有了指望,就惯出个无底洞。
舅舅的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婆婆一再阻止我给家人金钱的帮助,她认为,授人以鱼,只供一餐,授人以渔,可享一生。
当时我爸在LCU住了十天才转到普通病房,说好要负责到底的开发商却和包工头互相推诿,都说没有签订正式劳动合同,后期医药费他们管不了。
继母除了胡搅蛮缠,什么也做不了。婆婆只好带着杜军一遍遍跑社会保障局,找开发商协调,不知道费了多少口水,搬出了多少法律文件,才能争取到三十多万的赔偿款。
天,我还一直以为开发商是良心发现呢!
我的眼睛红了,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杜军又说,他不希望我和婆婆一直这么僵持不下,毕竟我们是他最爱的两个女人。我靠在杜军的肩头,心里感动着杜军对我的爱,我也要好好爱他,帮他分担家庭的责任。
爱本来就是相互的。
接手了婆婆的公司后,我才知道这里的员工,大都是农村年纪大的人,他们能吃苦,却不被其它工作接受。
更意外的是舅舅也在这里工作,他和普通人一样栽花种草,清理垃圾。这些人在城里没有家,婆婆便把那两套拆迁房改成了员工宿舍。
一年后,婆婆恢复得很好。我把公司交还给婆婆时,又接了十多个小区的业务。
同时我的兼职也能月入过万了,既能兼顾家庭又能挣钱,生活更有了底气。
救急不救穷,治疗穷病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教给人挣钱的能力。
很多时候,不是命运的不公,而是自己不够努力。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人生做规划,毕竟靠谁都不如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