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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内亚比绍的记忆

几内亚比绍的记忆

几内亚比绍首都比绍街头

从我第一次踏上几内亚比绍的土地到最后一次离开,前后历时22年。

我一生走过好多地方,去过很多国家,不知道为什么,唯有几比给我的印象最深,那里的人、那里的事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使我无法忘怀,以至于我常常在睡梦中回到那个炎热的、并不富裕的西非国家。

几比的面积与大陆的台湾岛大体相当,只有3万多平方公里,人口不多,也就150多万。

几比全境没有山脉,没有沙漠,多为平原、台地。热季多雨,境内河流密布,大西洋深入腹地的支流纵横交错,每到多雨的热季,无论你往哪里看,都是满眼绿,全境郁郁葱葱、绿草茵茵,还有那高高的椰子树,随处可见的热带水果。

几比的艺术品有木雕、绘画,它们就像几比国家那样原生态,像几比天空那样空旷、高远,像几比草原那样苍莽。

几内亚比绍的记忆

比绍国家英雄广场

我前后两次在几比常驻,期间相隔整整17年。当我再次踏上几比土地后,一个明显的感觉是没有上次那么热了,雨水也没有上次下得那么勤、那么大了。

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踏上几比土地的情景:当我走出机舱的瞬间,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毒辣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汗水顿时湿透了我的衣裳。豆大的汗珠顺着前胸后背下滑。双手湿漉漉的,两脚迈不动步。那种感觉有如出了空调房进入桑拿浴间。那是我第一次踏入非洲。那种感受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也是无法想象的。

几内亚比绍的记忆

奥斯华·比艾罗国际机场是该国唯一的机场

我常说,作为一个外交官没有在艰苦国家工作的经历是一辈子的遗憾。艰苦地区磨炼人、考验人,也锻炼人。那时,每到雨季,几乎天天都会下阵雨,说来就来,经常是大雨滂沱,顷刻间马路上就会出现滚滚洪流,比绍小城也变成了一片泽国。雨过天晴,火辣辣的太阳钻出云层,毫不留情地射向大地,把小城曝晒得雾气腾腾,如同蒸笼一般。

几内亚比绍曾是葡萄牙的殖民地,1446年葡萄牙人来到这里,从此开始了长达500年的殖民统治。到了17、18世纪,比绍市沦为葡萄牙贩卖奴隶的市场。

几比的一位学者曾经告诉我说:在葡萄牙殖民统治的几百年中,共为几比培养了16名大学生,毕业后无一人返回几比工作。1980年代中期,几内亚比绍全国的最高学府是位于比绍市的一所中学。那时,在几比能够接受中等教育的人寥寥无几。文化教育的落后,制约着人们的思维方式,并进一步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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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内亚比绍首都比绍拍摄的祖国自由战士大道。大道旁是比绍最大的露天市场。

在几比,人们在市场上的交易是以根、棵、堆为度量方式进行的。一个西非法郎买一根豆角,如果你一次付5个西非法郎买5根,对方不卖给你,他要求你一根一根地买,买一根付一次钱。

有一段时间,几比政府在全国推广使用秤,但遇到了相当大的阻力,主要原因是人们不相信秤是准的,而政府官员在推广过程中又无法解释清楚秤是准的。面对此种情况,政府也只好作罢,仍然延续传统的度量方式。

时隔多年后,当我再次踏上几比这片土地时,这种状况已经有所改变,几比已经进入了传统与现代交易方式并存的新时代。

其实凡是存在的事物都有它存在的理由,至少曾经是。它的改变只能在特定的条件下渐进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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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我想起在几比的那些日日夜夜,一个满脸稚气的男孩子的身影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他个子不高,瘦瘦的、黑黑的,大眼睛、双眼皮,一头卷发密密地编织在头皮上,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由于营养不良,他身体显得非常单薄;光着的身子,艰难地支撑着一个大脑袋,身上有几根肋骨都数得出来。他两眼十分可怜地望着我,想开口,欲言又止。男孩子的这个形象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之中,挥之不去,难以忘怀。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周末,我和几个同事开车到附近的腰果树林转悠,那是很大的一片林子。腰果树的树龄应该很长了,树干挺拔,树冠很大,相互交叉,遮天蔽日。腰果林里没有公路,车子只能在自然形成的林间土路上行驶。所谓自然形成,就是曾经有车走过,留下依稀可见的车辙印。我们的车子一直沿着车辙印在林子里穿行。突然,一束强烈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射在车前的挡风玻璃上,呼呼闪闪,令我眼花缭乱。

车子在崎岖不平的土道上扭来扭去,开车的我也跟着一起晃动。进腰果林前,真的很渴望一头钻进那一望无际、翠绿的林子,想象着林中腰果很多,鸟儿齐鸣……充满了诗情画意。然而真进去了,也就是一会儿新鲜,时间一长,路难行,车难开,空气中弥漫着热气,开着空调,也觉得酷热难耐。

突然我们眼前一亮,一片开阔地展现在眼前。如果是在平时,可能算不了什么,可在此时就大不同了,好像给我们带来了意外惊喜,心情顿觉舒展了很多。

蓝蓝的天空上飘荡着几片白云,白云下几只斑鸠在自由地飞翔,好不惬意。静下神来,四处望了望,这里竟是一个海湾。我猜想,眼前的这条宽阔的海湾应该是大西洋流入几比内陆的一条支流。

车子继续往前开。这里看上去地势平坦、开阔,其实不然:真实的地表呈起伏状,只是深深的杂草掩盖了真相,风也在欺骗我们,风儿吹起,草梢像波浪一样,一浪接过一浪推向远方,看上去平坦而又浪漫,然而越野车上下颠簸,时起时伏,实实在在地告诉我,被草掩盖的林间小道坑坑洼洼,崎岖不平。越野车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往前冲去。过了一会儿,车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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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内亚比绍河流

(图源:路过黄先生)

原来一条土堤横亘在了我们的面前。下了车,几步就登上了在荡漾的草中时隐时现的土堤。我用脚使劲跺了跺,“怎么这么硬?”我自言自语道。横亘在我们这一侧海边的极其坚硬的土堤,从岸边一直修到支流的中心位置。我们沿着土堤一直走到支流的中心,也就是土堤的尽头。

在土堤的尽头,用石头修筑了一个方形的跳台,面积足有十几平方米。我站在方台上,仔细观察,觉得这里的地形、地貌很特别,海水已经很少了,只在海沟的中心区还残留着少量的海水。

“这个跳台是干什么用的呢?”我有些不解。弯下腰,我认真看了看这个跳台,想弄个究竟。从留下的水线看,跳台下的水深可达两米。可此时此刻这里连一滴水也没有?有的只是淤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有疑问,也产生了好奇!

我看了看表,根据潮汐推算,该是涨潮的时间啦!果然,过了一会儿,潮水很快涨了上来,而且来势凶猛,水涨之快令人咋舌,这是我在其他大洋、大海涨潮时从未看到过的。这种奇特的景观,可能与这里特殊的地形地貌有关,究竟特殊在什么地方,我一时还想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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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内亚比绍村庄

过了一会儿,水涨平潮啦!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了很多赤身裸体的孩子,只见他们像泥鳅一样接二连三地跳进水里,动作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我向四处张望,附近没有村庄,就连个简易的茅草屋也没有,可这些孩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孩子们在水里嬉戏、打闹。黑黑的躯体随着溅起的水花时起时伏,就像一群黑色的海豚。他们的泳姿是那样的欢快优美,“人类真的是来自海洋吗?”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问题。

与我随行的影子越来越短了,已经到中午了,吃饭时间到了。我们将塑料布铺在吉普车旁边的一块草地上,将带来的面包、饼干、罐头、饮料拿了出来,大家围坐在一起开饭了。

突然听到身后有刷刷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刚才那群在海水里戏耍的孩子,赤裸着身子正向我们围拢过来。

很快我们被他们围在了中央,孩子们贪婪的目光盯着我们的食物,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渴望。我顺手打开一个凤尾鱼罐头递给他们中间一个年龄较小的男孩。当我正打算拿几块饼干分给其他孩子时,让我几乎终生难忘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个拿到罐头的小男孩正在把罐头里的凤尾鱼分给他的同伴,最后罐头盒里剩下了很小的一块,他拿起放进自己嘴里。看到此情此景我惊讶了,也震撼了。在这样一个战乱不断、缺衣少食、贫穷落后的国家还有这种心地善良、先人后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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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比可爱的孩子们

(《走进非洲》图)

看着眼前的情景,我被这个纯朴善良的孩子的举动震惊了,这比中国孔融让梨的故事还令人感动,孔融是挑选一个小梨留给自己,这个男孩是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分给大家共享!来不及多想,我随手将刚刚打开的一瓶可乐递给那个小男孩,小孩迟疑一下,惊恐地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充满不解和差异,看得出,他对我的大方有点儿不相信。我朝他笑了笑,再次递给他,这次他接了,但是显得有点儿胆怯。他没有喝可乐,而是转身将可乐递给了一个比他高点儿的男孩。只见那个高个子的小男孩,轻轻地喝了一小口可乐,马上递给身边的另一个男孩,就这样,一瓶可乐,几个在场的小孩都喝到了,最后可乐又转回到当初的那个小男孩的手中。

这件事已经过去多年,但是我却怎么也忘不掉。

当我再次去几比工作时,还在想着那个小男孩,希望再见到他。遗憾的是,那个令我经常在梦中见到并经常提起,来到几比后曾经四处寻找的小男孩,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直没找到。算来,已经过去17年了,当初的小男孩已经长大成人,即使走个碰面也不一定会认识了。

祝愿那个小男孩生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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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 |《走进非洲》

作者 | 田广凤 图片 | 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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