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创作大赛#
0、前言
我在一所三流算不上、只能算下流的大学学习土木专业,毕业之后,摸爬滚打,换了五份工作。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施工单位,受不了工地上的苦,挨了半年,辞职了。
转眼间,三年过去,目前工作是面向城市低收入人群的女性美体护肤产品推销员,住在郊外的一间即将被拆的平房,每天骑着自行车在各低档小区内找生意,偶尔碰到寂寞难耐的老女人还可以去火,代价是赠送一套护肤品。想想以前在学校的日子,心安理得的花着家里的钱,每天理所当然的睡到日上中天,然后在电脑前或看电影或打dota或打飞机。那时候的理想就是很多年后开着豪车来接大一的学妹出去shop then fuck。然而,现实情况却是what the fuck!我的作家兄弟马琰常说:“理想和现实就像是内裤的前后面,前面被JB顶着,朝气蓬勃;后面却被夹在屁股沟里,只能绝处逢生。”
一、马琰
靠近窗户的角落里拉了一根晾衣绳,绳上挂着一条形单影只的内裤。阳光正好,从窗外照进来,孤零零的内裤和尘埃一起在光线里浮动,像是夜晚的星空。我躺在床上,想我的兄弟马琰。
上个月,和我相依为命两年的马琰回老家了。
马琰走的那天,我不忍送别,我跟他说,梁实秋和古龙都讲过,你走,我不送你,你来,不管多大风,多大雨,我都会去接你。马琰说,别矫情,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我转过头,不去看他,乜斜着眼看窗外。手里的烟马上烧到烟屁股了,掸了掸烟灰,猛地抽一口,烟在寿终正寝前狠狠得亮了一把。
我说我去工作了,走的时候记得把门锁好,用不着的东西别带了,带在身上多累,留在这里也算给哥一个念想。
我骑上自行车去工作,回来的时候兄弟已经走了。他走的时候打扫了屋子。我找了找,除了晾衣绳上的内裤,什么都没留下。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跟他说:马眼是个好名字,代表着生命力。
“怎么说?”
“马眼不是龟头上的那条缝么,对于精子来说,它就像龙门,跃过去,就可能成为一个人。”
马眼操了一句,说:“纠正你两个错误,首先我的名字不是眼睛的眼,是王字旁加炎热的炎;其次,打飞机的话,马眼就是精子的地狱之门。”
“总之,代表着希望嘛!”
我和马琰都有很多怪癖。我喜欢把烟头扔进可乐里,隔天喝;马琰爱好文艺,但都是重口味的小说和电影,自称王小波问下走狗,喜欢恰克·帕拉尼克,他经常给我讲起帕拉尼克写的圣无肠的故事:一个男孩在自家游泳池潜水打飞机,光着屁股坐在游泳池过滤和循环马达的进水口上,结果屁股被进水口吸住了,为了逃生,肠子硬生生被扯断,故事的结尾,男孩未谈过恋爱的姐姐堕胎了。
马琰自己也写小说,他完全摒弃了祖宗的风花雪月,文章里全篇充斥着生殖器官和生殖器官用品,他有一篇小说是这样的开头:“生活就像一片卫生巾,充实饱满的日子被我们随手丢弃”,此外他喜欢研究潜意识和梦,他说有一次他梦见一个男人在抚摸自己的头,而他则不停的吐口水,醒来的时候发现遗精了。我问他什么意思?他说根据弗洛伊德理论,这就是梦的意象,抚摸头是在打飞机,吐口水是射精。我想问他为什么梦里是一个男人在摸他的头,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想想他可能给出的答案,我打了个冷颤,忍住没问。
他写小说的时候我大都在旁边坐着,一边欣赏一边喝可乐,我一口气喝半瓶泡着烟头的可乐,惬意地打一个响嗝的时候,他就会兴奋地说:“真他妈带劲,激发了我的灵感。”,紧接着他便写出一句:我们拖着硕大的阴茎一路西行。
有一次我还给他做了很多指点,这家伙当时在模仿博尔赫斯创造的文学意象,我在旁边给他画了一张图,我说你可以这样写。
每一个点代表一次选择,曲线代表故事线,不同的选择会有不同的故事线,这些故事线会在下一个时空交汇,最终故事回到最初的选择,时空交错,生生不息。
现实情况选择不止两个,按照不同的选择发展下去也会有不同的结果,故事线会分散开去,图中所示即为机缘巧合
我和马琰的共同爱好,除了女人就是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叉的花园》,他说我给他讲的科普让他对这篇文章的理解更进一步。我跟他说时间其实是人类最大的骗局。根本就有时间这回事,如果有的话,每一刻细胞都在不停的更换,就是说每一刻,都在历经生死,上一秒的你已经死了。抛除时间这个概念,世界就会美好的多,风吹、云动、夏雷阵阵、冬雨雪,这么漂亮的景致,干嘛非得和时间流逝扯上关系呢。
马琰对我的评价是:“一脑袋半吊子自相矛盾的科学理论,一会跟人家讲时间简史,一会说不相信时间的存在。”。
马琰肠胃不好,主要是肠,长期便秘。他便秘的时候感觉不到饥饿。在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没钱吃饭,饥饿神经的迟钝和麻木在我看来是一个相当神奇的能力。那时候我饿的肚子叽里呱啦叫,烟都抽不进,他悠哉悠哉得在那吞云吐雾。我说我们得想个办法弄点饭吃。他说,你想吧,我不饿,我体内有多日宿便,可以二次吸收。我决定学习这个方法,憋的脸都紫了也不去厕所,可还是饿,饿得连拉屎的力气都没了。饿了三天,我变得极其虚弱,慢慢感觉身体不存在了,意识变成独立个体,飞逸到太空,俯瞰地球,地球变成了一个巧克力球。意识闭上眼睛进入冥想状态,如同一个入定参禅的老僧。突然,当头一棒,意识醒来,领悟到一条真理:吃饱了才有力气拉屎。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个晃动的鸡腿和马琰洋洋得意的脸。
现在,马琰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和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一样,我变得极其虚弱。只不过,上次是因为饥饿,身体撑不住;而这次是因为我精神的空虚。
二、薛定谔的马琰
迷迷糊糊睡着了,却有鬼压床般的梦魇,一股压迫感降临,某种恐惧感紧紧攫住我的肺和呼吸道。闭上眼,视野清晰:海在天上,水母游动,绿灿灿的瓜,红沙瓤的肉,灯光昏黄,摇曳不定,一个戏子在舞台上,身影时隐时现,小丑耍杂技,铸锅的,打铁的,卖药材的在吆喝。我想走近听他们在吆喝什么,所有人的脸都变成了马琰,他说:“以前认为你讲的科普挺扯淡,没想到还真……”。
我喜欢给马琰讲科普,上学的时候我的主要精力都用在了科普书籍上。研究到最后,我对牛顿晚年专注于神学颇为理解。我变成了彻底的唯心主义。
马琰说:“别给自己戴高帽子,你那是封建迷信。”
你还别不信,在微观世界,我们现有的力学体系和常识不适用。比如说薛定谔的猫,当观察者的意识参与进去,就影响到了最终的试验结果。这说明,我们从小学的物质决定意识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说。
我们生活的世界,是娑婆世界中渺小的一个。从三千大千世界的角度看,我们就是一个微观世界,高维度里的文明生物,他们的意识可以改变我们的物质状态。以我们自身来看,我们的感官结构属于三维,而我们的意识属于高维,亚当和夏娃偷吃了苹果,就触碰了一个魔法,将原本不属于人类的意识禁锢于肉体之内。人生来受苦,就因为灵魂和意识不得解脱。大部分人的成长经历,为物质拼搏,慢慢消磨了意识的力量,终其一生,成功或失败,其实都郁郁寡欢。只有少部分人,意识觉醒,挣脱牢笼,得大圆满,这部分人就是哲学家或者神学家。所以如果我们想要欢乐,就不能只为物质奋斗,得思考人类究极问题,以拯救人类灵魂脱离苦海为己任。
“这他妈就是你不努力工作的理由?”
马琰走后,我时常陷入一种臆想状态,总觉得马琰出事了。我不敢打电话给他,怕听到一个陌生人的声音,用冰冷或者悲戚的语气告诉我:他死了。
马琰变成了薛定谔的猫,现在他对我来说是生死叠加态,只要我打电话联系,他的生死就是一种确定态。
我总感觉他死了。
三、九月
马琰走的时候天气正热,我意志消沉了一个星期,决定出去工作。我打开门,想起马琰经常说的一句诗:“我琴声呜咽泪水全无,只身打马过草原”。
关上门,有点眩晕,仿佛置身于一个烤炉里,热气浮动。这是一片棚户区,低矮压抑,对我和马琰却是再理想不过的居所。除了价格便宜,住在这里的人不会让人感到自卑。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外来务工人员或者这个城市最古老的原住民,每个平房里关押的是不忍旧舍被拆的情怀或者和政府斡旋提高补偿款的期待,或者压根没想过留在这个城市,只是想打工赚钱改变老家家人的生活质量。我属于最后一种么,不是,我不是没想过留下来,而是已经不敢奢望了。
住所对面墙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斤”字(我住所临街这面墙也有),那面墙后面住着一对夫妇,男人约莫三十五六岁,打工,发型是我没见过的样式,很难看,他说是他老婆给剪的。男人白天外出赚钱,晚上回家,我们经常回家路上见面,偶尔聊几句。我说我还没见你老婆出过门呢。他说他老婆毁容了,火烧的,以前也是漂亮姑娘。
亨利米勒说:“when you feel confused,just fuck!”
马琰说:“没钱没女人,fuck myself。”
马琰还在的时候,每天晚上我们都坐在窗前,看着对面的窗,女人的身影映在窗上,凹凸有致,前凸后翘,很美,我们喜欢对着她娥娜的体态幻想狂撸。马琰大胆一些,有时候会等他们熄灯之后偷偷跑到他家窗下,看看能否听到现场版的叫床声,但是很遗憾,每次马琰回来后我问他有没有听到什么?马琰说:“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由急促变得平缓。”
夫妇比我们搬来的时间早得多,男人说:“那个斤字原本是一个拆字,这里住着一位退休老教师,一个倔老头。拆迁办人员刚把拆字写完,老头拿着铲子领着一群孩子,说孩子们,这个字读拆,怎么造句子呢,‘我是强盗,我要来拆你们的房子’。把点铲掉,说这个字念折,怎么造句子呢,‘不让拆房子就打折你们的腿’。把提手旁铲掉,剩下这个斤字,老头说这个怎么造句啊,‘也不看看你们有几斤几两,跟我们斗’。”
刚和马琰认识那一年,整个夏天都是如此燠热难熬。整个夏天,我们都在为一份相对体面的工作奔波。虽然到最后我卖起了化妆品,马琰选择了写文为生,他写东西不用电脑,用他的话说就是纸和笔是一种情怀,其实根本原因是我们没钱买电脑。
有一次我和马琰找工作的途中,遇到一个卖艺术字签名的。马琰走向前去让人家写“走在寂静里,走在天上,而阴茎倒挂下来”。
“写一个名字两块钱,一个名字按三个字算”,那人像算命先生一样翻着白眼,掐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他对马琰说:“你这总共16个字,应该收12块钱。”
马琰说:“不对啊,最后一个字就两块钱了,不划算。”
“我这标点符号都没算你钱啊兄弟”。
“不行,你在最后给我加上两个横杠,然后写上小波两个字。”
我让那人写的是:“科学的尽头是神学”。花了六块钱。
我拎着一袋化妆品,站在屋子门口,看着对面大大的“斤”字,一股热浪袭来,感觉有点恍惚。手扶在膝盖上,弯着身子,吐气抬头,眼前影影绰绰,到处都是人影。前面的树下放着我的自行车,前面有树荫,我踉跄地走过去,距离越走越长,时间仿佛凝滞……
四、吸尘器和蚂蚁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己的床上,脑子里像是埋着一吨TNT,随时会爆炸。
中暑了?睡了多久?谁把我弄到房间来的?越想头越痛,现在思考会引燃那堆炸药的导火索吧。我索性闭上眼睛,脑袋放空。
空、虚空、无尽的虚空,马琰的面容浮现。紧接着是肢体,他蹲在一旁一声不吭,慢慢地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有一次,我跟他讲蚂蚁的故事。蚂蚁察觉到吸尘器的存在,兴奋地说:我们的科学又他妈进步了。
你想表达啥?马琰不屑地问。
“说明人类在发现黑洞,自恋得认为自己科技进步的时候,其实是宇宙的高级文明才刚刚发明出黑洞这个东西。并且有可能他们通过黑洞,窥探到我们的存在“啊哈,原来宇宙中还有这些个玩意”,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你不觉得人类很可笑么。”
那你说外星生物发觉我们后,会不会来消灭我们?
人类可能会一厢情愿的这样想,可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就像你也不会想着去消灭蚂蚁。
他听我说完,在微博里写:“我有一个兄弟,他做着最卑微的工作,却在嘲笑芸芸众生。”,他写完这句话脸上出现的笑容和此刻无异。
我立马睁开眼睛,一切消失了,环视四周,墙角的内裤和床头的艺术签字映入眼中。
脑袋再一次放空,马琰又出现。
我察觉到自己这项特殊的能力,类似于灵魂出窍。
无聊的时候我开始尝试着与马琰建立联系。每次看到马琰他都沉默不语。我问他你在哪?你死了吗?你家里前段时间给我打电话问你怎么一直不跟他们联系。马琰不说话,眼睛里闪现着诡异的沉默,我在想是不是我看得到他,他看不到我。隔了几天我看到马琰,马琰一直在嘿嘿的笑,眼睛望着我,我问他你在哪。他说兄弟,你想离开这里吗,我带你走。
我冲他喊:“老子虽然信鬼神信轮回,但是老子不想离开这个世界。我的理想还没实现,我要看着唯心主义打败唯物主义,我要看到现行科学大厦的倒塌。”
最后一次在放空时看到马琰,我跟他说,对不起兄弟,上次不该跟你发脾气。他说神经
啊,我们俩还用道歉吗?
“你能告诉我,上次中暑昏迷是谁把我弄回屋里的吗?我最开始想到是你,但是我的第六感一直告诉我,你已经死了。”
马琰咬着手指头沉默了一会说:“对面那个女人救了你。”
五、满是疤痕的女人
最近几天晚上都没有听见对面的男人锁自行车的声音,猜想着可能是和我一样病了。不过女人的身影还是天天见到,最后一次在虚空中见到马琰那天,我身体奇迹般的复原了。我像往常般坐在窗前打飞机,突然看见女人在对面的窗前仿似在对我招手。我犹豫了一下,想到马琰说她救过我,如果不是她,我可能会被晒死,像个气球一样膨胀,流脓,生蛆发臭。我决定过去道谢。
敲门,那个在脑子里被我和马琰用各种体位强奸了无数次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女人戴着口罩,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但她裸露出的一小部分皮肤上全是疤。我不禁一阵阵反胃,好在随后传来一股肉香,把到喉咙的食物残渣压了下去。
女人欠身让我进去,客厅里只有一张小圆桌和两张板凳,圆桌上摊着一封信。女人让我坐在背对门的板凳上。
女人热情地说:“你身体还比较虚弱,我煮了肉,今天在这吃吧。”
果然,女人救了我。
现在我卖化妆品有了固定的小区和客户,收入基本稳定,每个月赚一千块钱左右,除去房租一个月三百五,抽烟二百,话费五十,买卫生纸二十。剩下的钱吃肉奢侈了点,吃饱刚好。
肉对我相当具有吸引力,我对女人说:“那就不客气了。”
女人说:“你坐着等会,肉煮好了,我给你盛一碗”
女人端来肉放在我面前,夹一块放嘴里,或许是很久没吃肉了,嗬,这肉真香,比我以前吃过的任何肉都好吃。
我一边吃着肉一边抬眼瞄着女人,女人拿起桌上的信说:“这是我儿子写给我的信,我儿子上三年级了。”女人说完把信递过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女人是想让我夸奖一下他儿子的字或者让我仔细看看,夸一下他儿子信写的很流畅。
我心思放在女人和肉身上,随便看了一眼,说:“字写得很好”。女人听了很高兴。她说:“我儿子很聪明,但是有点老实内向,之前在学校一直受人欺负,你看这封信里写的,前段时间,班里同学欺负他的时候,他把那人头砸出血了。我儿子比以前勇敢了,变成男子汉了。”
我想起前段时间报纸上写,贵州几个留守儿童集体自杀的事。我心思稍稍回了一下,说道:“这个你要注意一下的大姐。你儿子现在属于留守儿童,家庭关爱的缺失很容易造成心理疾病。你们最好留一个人在家看着孩子。”
“没事,我家里还有婆婆,婆婆身体不好,正好她们娘俩能相互照应。”
“大姐家是哪的,为什么都出来打工了?”
“家是山村的,耕地太少,种粮食只能勉强解决温饱,又没啥合适的经济作物,孩子上学都成问题,这不头些年,婆婆身体不好,去看病借了些钱,还不起钱,我们夫妻俩才决定出来打工的。”
“怎么不把孩子接来呢”
“我们村里有个老人,儿孙都在外面,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整体嚷着说活着没意思啥的,最后上吊自杀了。我们不敢把儿子接过来,儿子陪在他奶奶身边,好歹做个伴。再说了,儿子接过来,上学也是问题,城市里的学校上不起。我们夫妻俩文化程度都不高,但是我们知道孩子的教育不能落下,我们出来赚钱也是想让儿子以后去县城读高中,考个好点的大学,像你一样做个大学生。”
我跟她说大学生有啥好的,我现在还不是一样混得吊儿郎当,要啥没啥,过年都不敢回家。
“以后打算在这里定居吗?”,女人问我。
想想这里的房价和我的收入。我特想用呵呵回应这个问题。我跟他说:“鬼才想在这定居呢,买得起房子也还不起房贷。”
“你的那个朋友呢?”
“他走了,回老家去了”
“为什么走?”
“谈了个女朋友,谈了没多久就分了。因为女孩要求房子。我兄弟心灰意冷,觉得城市太现实,就决定回去了,有句话不是说么:‘城市套路深,俺要回农村’。”
我想起马琰分手那天,喝得醉醺醺回来,留着眼泪鼻涕跟我说:“我要回家找个单纯的姑娘。”。我问他什么样的女孩单纯。他说梳着两个麻花辫,田间日头下略黑泛红的皮肤,穿个大棉袄,像个小熊一样,这样的姑娘才是实维我仪,之死失靡她。
女人说:“其实人家女孩也没啥不对,谁不想找个条件好的呢。我要是那女孩,我也要房子车子。哦,对了,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呢?”
我思考着女人的问题,是啊,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我想了想,拿第一份工作来说,其实工作不是特别累,每天的生活是就工地上转一圈指指点点,跟分包老板斗智斗力,跟监理低声下气,晚上喝酒赌博。领导高兴了会带着我去喝分包老板请的花酒。在工地上除了喝花酒的时候,接触不到漂亮女人。工地上有女人,大都是老女人,几个食堂做饭阿姨,也有个别年轻工人带来的家属或者开挖机的女工。年轻女工很有自己的一套,会利用自己的资本,她们不漂亮,但是在狼多肉极其少的世界里,她们占尽优势。一个迷蒙的媚眼或者有意无意得把小嘴对着你噘一下,就能让男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摇摇如悬旌。
这样的日子不算苦,只是太容易消磨斗志,何况我根本也没啥斗志。用领导的话说就是:“小伙子,你有点太浮躁了,爱胡思乱想,工作也不认真,没有上进心,整天萎靡不振的,年轻人该有年轻人的朝气嘛。努力几年,买个房子,娶个媳妇,生活就好起来嘛。”。另一方面,工地上偷工减料情况太严重,现在出了事故,责任重,整体担惊受怕……
我从回忆里走出来,跟女人说:“第一份工作的半年里,收入不见多,房价蹭蹭蹭的往上涨,后来也就绝望了,放弃了。打几年工,应该也就回家了。其实反思一下,我自己性格也注定了失败和贫苦。第一份工作刚辞职的时候,特别压抑,对未来充满恐惧,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我用身上不多的钱找了家便宜的旅馆,天天在里面不出门。我还去医院里查过,看自己是不是疯了。钱花光的时候,我就去找工作,路上认识了我的朋友马琰。”
女人听我说完,先是叹了口气,说:“唉,都不容易啊。跟你商量个事。我想买你的化妆品,钱先欠着,等我有钱了给你,我没钱,我男人也不能挣钱了。”女人说着说着就哭了。我赶紧说好的好的,我正要答谢你,免费送给你。女人又笑了起来。看来善变是女人的天性,不分美丑。
女人脱下口罩和帽子,那个脸已不在我承受范围内,我想起了第一次看的恐怖片叫山村老尸,这一次的惊恐程度绝不亚于那次。女人重又戴上口罩帽子,说兄弟,姐真的很需要护肤品。这样吧,姐也不白要你的,你把姐的脸蒙上,姐的身体还是完好的。我说姐你别开玩笑了,我给你几套就是,真不要钱。女人摸摸我的大腿说谢谢。
我继续一边吃着肉一边听女人讲话,女人的声音还是蛮好听的,饱暖思淫欲,我不禁又想象起女人的呻吟声来。
想着想着,我的另一个兄弟起了反应,我突然后悔起来刚才自己正人君子的行为。
我试探性的对女人说:“大姐,刚才你说的那个……那个”
我有点不好意思,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心里很自己有色心没色胆。
女人好像察觉到我的意思,故意挑了挑眉毛说:“刚才我没说什么啊。”
“就是你说你不白要我的化妆品,你要”
“你们男人果然都一个德行,讨厌”。女人声音开始娇媚起来。女人上身趴在桌上,撩起裙子,示意我站到她后面。
女人说:“我和老公刚开始到这的时候哪吃过肉啊,后来我老公晚上把我双手双腿绑在床上,堵上嘴,让我接客。”我一口肉汤喷在外面,女人说:“不敢相信还是后悔那时候没在这住?我为了不再过这噩梦般的日子,自己毁容了,你不知道自己把脸贴在烧红的铁板上有多痛。哦,对了,你朋友其实没走,一直都在,他跟你说走的那天来了我这,他强奸了我,他搞完了就坐在你现在的地方哭,他说我不是人,你杀了我吧,我说好啊”
我感觉女人说话的语气已经变了,想转移下话题便问大哥在家吗?是不是病了在里屋呢,我去看看他。女人说他在家呢,这个家现在每个地方都有他和你朋友的气味。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一条狗追咬一个老弱病残的兔子,其他的狗和兔子在旁边笑着拍爪围观。在梦里我一会是狗,一会是兔子;一会没头没尾的跑,一会没心没肺的笑。当我醒的时候,眼角有几滴泪。我打开博客更新道:这个世界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空荡荡的,没有权利,没有伴侣,没有自由,如我们初来时一样,你有的只是信仰。外面的世界要乱了,承受不起的房价,渐失威信的party,日益黑暗的社会,各种n年不遇的灾害,如果我只剩下信仰,那么我的信仰是什么?
女人疯狂的笑了起来,我头皮像爬满了蚂蚁,我赶忙跑向门口,门锁了,我跑到窗口,撞开窗子,我突然觉得窗子外面是个更残忍的世界。我本来以为他会把电饭煲留下呢。
我死了,哦不,他死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他趴在窗户上,面部扭曲。他的桌子上摊着一本笔记,上面有他写的小说,很荣幸,我是他很多故事里的主角。他是我读研期间医院安排给我的精神病患者,前段时间为了准备毕业答辩,我回校了。我的论文就是他的病例。关于被害妄想症和臆想症。我沉默得看着他的尸体和墙角那条内裤,风吹日晒的掉了颜色,落了些灰。我走的时候,有一条没穿的内裤送给了他,他喜欢坐在窗前打飞机,家里好久没来看他了,他的内裤早就没有完整的了。我想起我走的时候,他跟我说,你来,不管多大风多大雨我都去接你。他跟我说兄弟。流了几滴泪,旁边的护士,摘下口罩,说别难过了。这样对他是种解脱,我点点头,看着他的满是痘痕的脸,想起他在日记里写的我强奸了她,笑出声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