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述人:李晓月
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农民。我爸年轻时当过兵,复员后,回到老家继续种地。他的一位战友转业到了我们县城,当副县长。在战友的帮助下,把我哥弄到县城当了工人。
我哥在县城上班前,已经在村里说下了一门亲事,女方叫陈玉芳。我哥与玉芳姐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计划来年领证办婚事。陈家跟我们家是世交,关系好得像一家人似的。我喊玉芳姐的爸陈大大,喊玉芳姐的妈陈娘。
谁知我哥进城没几天,就跟同厂的一个女工好上了,非得跟玉芳姐退亲不可。
当时在农村,女方被退亲是特别没有面子的事,等于当众“啪啪”打全家人的脸。我爸妈的脸上也挂不住,这不就是现代陈世美吗?这会让全村人唾弃的!
我妈进城好几趟劝我哥,无奈我哥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活要退亲。
我爸被陈大大堵在村口,当着那多么人的面被好一顿奚落,说得那个难听呀,我爸愣是啥话也没敢说。陈娘站在我家门口骂了半天。站着骂累了,坐着骂,全村的人都跑来看热闹。我妈那么刚烈的性格竟然猫在家里,一言没吭。
有一天中午,我妈正在做午饭,玉芳姐的弟刚子,一手拿着一块大石头闯进我们院。刚子二话没说,一块石头“咣”的砸在了我家的窗玻璃上,窗玻璃碎了一地。另一块石头直接砸在我家的饭锅里,铁锅立即砸漏了。刚子砸完锅,扬长而去。
在农村,要是谁敢把人家的锅砸了,那就是对这家最大的侮辱,那两家的人非打起来不可。可我妈啥话也没说,找来扫帚将碎玻璃扫到了一边。第二天到集上,买了一块玻璃,一口铁锅。
陈家彻底跟我们掰了,一副死不往来的架子!陈大爷老远看见我爸,扭头就走。陈娘啥时候看见我妈,都哼一句“陈世美的娘”。玉芳姐也不理我了,刚子哥也不带我玩了。
有一次,我在村头看见玉芳姐,我就大声地喊了一声:“玉芳姐。”玉芳姐看了我一眼,轻轻地答应了一声,低头走了。
刚子哥比我大4岁,从小我就是刚子哥的跟屁虫。刚子哥是我们村子里的孩子头,我有刚子哥罩着,没人敢欺负我。有什么好吃的,刚子哥总是让着我。自从这件事情以后,刚子哥也不理我了。
我问我妈,“陈娘老说你,你为什么不说她?”我妈说,“你哥这没良心的!别说陈娘骂我了,我自己都想骂我自己!你陈娘骂得没错!你哥就是个陈世美!”
我妈给我哥下了一道圣旨,“你跟谁好,我管不了。但是有一条,玉芳不结婚,你不许结婚。如果你结婚,我就不认你!”
两年后,玉芳姐嫁到了外村。我哥这才与我嫂子结了婚。鉴于这种情况,我哥的婚礼也没敢在我们村大操大办。
多亏我爸和我妈在村子里人缘好,要不在村子里都抬不起头。
我大学毕业留在了省城,稳定以后,把我爸和我妈就接到我身边了。一来他们年岁大了,在农村生活不方便;二来,我和老公都是医生,工作比较忙,没人接送孩子上下学。爸妈来了,正好可以帮助我们。
自从来到省城,我爸妈再没回过老家。有时候,我妈跟我说:“越老越没出息,现在老爱想年轻时候的事,还挺想你陈大大和陈娘的,原来我们两家关系多好啊!”
我说:“我带你们回去一趟。这么多年了,陈大大和陈娘也应该对这件事翻篇了。”
我爸也说:“你陈大大和陈娘两个都是好人,咱家的大事小情,全都冲在前面。每次浇地,地陈大大都先紧着咱家浇,浇完咱家的地才浇他们家的。”
我妈说:“也不知道玉芳现在过得好不好?过得好,我这心里还好受些。要是过得不好,我哪有脸见你陈大大和陈娘。玉芳那孩子多好啊,又孝顺又勤快还仁义。”
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我正犹豫着接不接呢,后来看到区号是我们老家的,我就接了电话。
还没等我开口呢,那边就说话了:“喂,是月月吗?我是玉芳姐,你还记得我吗?”
这太意外了!我怎么可能忘记呢。我赶紧回道,“玉芳姐,我怎么能忘记你呢。”
玉芳姐说,“唉,这么多年没见面,我还担心你把我忘了呢。”她停顿了一下,说道:“咱们两家本来挺好的,因为我和你哥的事,别扭了这么多年,一直也不来往。”
我说:“是我哥当年对不起你!”
玉芳姐说:“当时想不开,现在想想真没啥了不起的。”
我问,“我爸妈老念叨你们。玉芳姐你挺好的吧?陈大大和陈娘,还有刚子哥都挺好的吧?”
玉芳姐说,“我们都挺好的,就是你刚子哥出了点问题,正想麻烦你呢。应该他找你,可是他当年把你家的锅给砸了,不好意思。只有我来找你了!”
我问,“刚子哥怎么了?”
玉芳姐把刚子哥的事跟我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刚子哥身体不适到医院检查,发现二尖瓣闭合不全,医生让他抓紧时间做手术。这么大的手术,家人就想到省城大医院,找个有名的大夫给做手术。东打听西打听,打听到我老公是做这种手术的专家。于是,就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帮帮忙。
说实话,我小时候,刚子哥对我,比我哥对我好得多。
春天,村外的榆树上结满了榆钱,榆钱很甜,我们都喜欢吃。刚子哥就带着我捋榆钱。我够不着,他就爬上树,用手抓着榆树枝,从上往下一捋,就捋下一把,装到他的上衣兜里。装满后,他就爬下树,再放到我的衣服兜里。
我坐在树下吃榆钱,他继续上树去捋。他上上下下的,小半天就能捋下很多。我兜里装不下,他就掏下他的外衣,把榆钱放在衣服上。吃不了的,给我分一半拿回家,让我妈蒸榆钱饭。
夏天的时候,他把柳条扯下来,给我编柳条帽,还把从田野里采的小野花插在柳条帽上。我戴着柳条帽子在太阳底下走路,美滋滋的,感觉天也没有那么热了。
刚子哥手特别巧,他把一段柳条攥在手里,慢慢地拧啊拧,柳条的皮就跟里面的枝子分离了。他把柳条皮剪成寸把长的小段,再把一头用小刀刮薄,放在嘴里,使劲一吹,便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只枊哨就做好了。他一下子给我做了好几个,让我把柳哨泡在水里,吹的时候再拿出来。
刚子哥把细细的柳条皮剥掉,给我编过各种各样的小蝈蝈笼,小笊篱,小篮子。我把这些都精心地保存着,只有跟小朋玩过家家的时候,才拿出来。
他还给我抓过一只毛绒绒的小兔子,我爱不释手。找了一个纸盒子,把小兔子养起来。可是有一天早上,我起来喂小兔子的时候,发现小兔子不见了。家人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一到夏天,刚子哥跟小伙伴们经常在村子边的河里抓鱼。抓上鱼,就烤着吃。每次刚子哥总是把鱼身上刺少的肉给我。
冬天,河里结冰了。刚子哥找来几根木头,两根铁条,叮叮当当,就给我做好了一辆小冰车。我坐在冰车上,他把一根绳子系在冰车前面,拉着我在冰面上跑。我在冰车上哈哈笑,他拉着我一边跑一边哈哈笑。每次回想起这个画面,我的心里都会被轻轻地拨动一下!
村子里那个小孩胆敢欺负我,我立即找刚子哥告状,刚子哥准保把那个小孩教训一顿。所以,村子里的小孩,不管是比我大的,还是比我小的,都不敢欺负我。
现在刚子哥有事,我必须帮!
刚子哥的手术是我老公亲自给做的。
做手术那天,陈大大和陈娘,玉芳姐两口子,刚子哥的媳妇和孩子都来了。我和我爸妈也过来陪着他们。我妈一直握着陈娘的手,安慰陈娘,让陈娘放宽心,这两个老姐妹终于握手言和了!
刚子哥的手术非常成功,手术后恢复得也非常快。3个月后,他已经健步如飞了!
刚子哥后来开玩笑说,“我这心脏出问题,就赖他们老哥俩和老姐俩?”
我们疑惑不解,问他:“你出脏有问题,怎么还赖上老哥俩和老姐俩了?”
刚子哥说,“实际上,他们彼此都特别相念对方。但是,谁也不好意思先张口,怎么办呢?得,让我心脏出问题了。我心脏不出问题,他们老哥俩和老姐俩是不是且着拉不下面子呢。现在好了,我的病没白得。”
大家都说,还真得感谢你!没有这个契机,估计还得推迟。
从那以后,我爸妈和陈大大和陈娘又开始来往了。平时隔三差五不是打电话,就是视频,每次都有说不完的话。
玉芳姐和刚子哥现在都在县城。刚子哥自己开了好几家超市,玉芳姐和老公开一家建材公司,生意都很红火。陈大大和陈娘早被刚子哥接到了县城住,离玉芳姐家也不远。
倒是我哥和我嫂,工厂效益不好,半死不活的,工资也不能按月开,后来干脆就下岗了。他俩文化水平不高,也没什么技能。今天这儿干几天,明天那儿干几天,都不太稳定,生活挺艰难。侄子上学的钱都是我掏的。
自从我们和陈家开始走动,刚子哥也知道了我哥嫂的事情。回到县城后,刚子哥就找到了我哥嫂,让我哥嫂到他的超市工作。我哥当理货员,我嫂子当收银员,总算有个稳定的收入了。
刚子哥还说:“让他俩熟悉熟悉超市的流程,将来他俩如果不嫌操心,我可以帮他们开个小超市,生活不会有问题!”我哥嫂对刚子哥感激不尽。但是,我哥在玉芳姐面前总是有点不好意思,倒是玉芳姐大大方方的,一口一个哥叫着。
陈大大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咱家好几辈了,都互相帮助!我们这代没做好,希望你们下代还得跟亲兄弟姐妹一样相处!”
我们两家又和好如初了!
#我来唠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