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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书法史》:米芾,“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

上一篇,我们简单介绍了米芾的生平以及他早年的学书经历,本文,我们把重点放在他的书法上。

但在此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对米芾作一些资料补充。

曹宝麟先生认为米芾一生为人诟病而且压得他抬不起头,并最终困顿的“冗浊”出身,仅仅只是因为米芾的母亲阎氏曾为英宗高皇后接生过,并且米芾因为这一点“藩邸旧恩”而入仕,导致米芾一生性情怪诞,甚至“哗众取宠”。我认为这不够全面,米芾“冗浊”的出身,之所以称得上“冗”,就不是简单的某一件事,而是非常复杂的。而这些必会影响他的性格与他的处世标准,同时影响他的艺术创作。于是我把相应的材料补充如下:

1、米芾的母亲阎氏不是英宗的接生婆(稳婆),而是神宗(赵顼)的乳母。这其中的差别很大,接生婆是不可能获得什么后续的恩荣的;

2、米芾的母亲阎身不是米芾父亲的正妻,而是次妻(就是妾),米芾的父亲毕竟是朝中官员,他是不可能让自己的正妻为别人做乳母的,接生更加不可能,尽管如此,米芾还是感觉低人一等,因为实际上并非“米家嫡子”。

3、米芾祖上是武官出身,这在“重文抑武”的宋代,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也不利于米芾的仕途发展;

4、米芾的高祖不是汉族,而是西北的少数民族,这也不利于他的发展,为此,米芾曾把自己的身世向楚国芈氏血缘上“靠”,但“米”与“芈”根本不是一回事;

5、米芾的确没有走科举的道路,而是因“藩邸旧恩”而走入仕途,但最初的实职是《宋史》所载的“浛光尉”,这个官职,在北宋,实际上是穷困边远地区的一个九品武职,并不显要。

综上所述,的确“冗”,也的确“浊”。

《中国书法史》:米芾,“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

(米芾塑像)

好了,书归正题,我们说米芾的书法。

米芾经过艰苦的跋涉,终于苦尽甘来,他攀升的高度最高,蓄积的势能最大,则发出的动能必然最巨。如他自己所言:

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

他达到这一火候,书法才最后完成由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的习跃。董其昌形容说“脱尽本家笔,自出机轴,如禅家悟后,拆肉还母,拆骨还父,呵佛骂祖,面目非故。虽苏黄相见,不无气慑。晚年自言无右军一点俗气,良有以也。”

张邦基评价米芾书法,称:

本朝能书,世推蔡君谟,然得古人玄妙者,当逊米元章,米亦自负如此。

米芾的自负,见于《伯充帖》,创作此帖时,他四十七岁。

《中国书法史》:米芾,“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

(米芾《伯充帖》)

全帖释文:

十一月廿五日。芾顿首启。辱教。天下第一者。恐失了眼目。但怵以相知。难却尔。区区思仰不尽言。同官行。奉数字。草草。芾顿首。伯充台坐。

朋友奉承他为天下第一,他顺水推舟,当仕不让(他还找个借口,说是“怵以相知”)。现在我们应该承认,凡大家,他们的自负都建立在充分的自信之上,苏、黄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米芾指点江山,口无遮拦,他表现得更为淋漓尽致!

绍圣年间,薛绍彭寄信论晋帖中误用的字,米芾写诗回答他:

何必识难字?辛苦笑扬雄。自古写字人,用字或不通。

要知皆一戏,不当问拙工。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

这首诗,特别是后四句,是米芾“尚意”的精论所在,他把翰墨视同游戏,他只看重书写过程的娱情作用而忽视其结果的工拙,也就是舍弃一切功利目的,这与前面的苏轼、黄庭坚可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米芾的“放笔一戏”不仅依仗于心态的松弛,而且更重要的是倚仗于几十年练就的一套过硬本领。他根本可以不假思索,随手刷掠,在如飞一样的运笔速度中完成一系列高难的动作。他像一个高超的走索演员,在钢丝上腾挪翻滚,而永远不会失坠。这就是平时的刻苦训练才换来如履平地的自由。

“米胜在姿”,一个“姿”字确实言尽了米芾的擅场。米芾的新姿异态最为丰富,因而组成的各篇章法也各各不同。他晚年的作品无论一通书札、一则随笔,还是一篇跋赞、一首歌行,无不精彩绝伦,使人惊心动魄。当然 ,要做到使人动容,则笔下必当先有情在。而米芾正是在摆落了一切掣肘的干扰后,才能使心中所思像火山爆发一样喷迸出来。

比如,我们可以从《珊瑚帖》中看出他的愉悦:

《中国书法史》:米芾,“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

(《珊瑚帖》)

《砚山铭》的闲适:

《中国书法史》:米芾,“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

(《砚山铭》)

《值雨帖》的烦懑:

《中国书法史》:米芾,“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

(《值雨帖》)

《戏成诗帖》的诙奇:

《中国书法史》:米芾,“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

(《值雨帖》)

当然,还有《蜀素帖》的和谐:

《中国书法史》:米芾,“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

(《蜀素帖》局部)

这些感情都像熔金走汞,凝固在时而飞动、时而温柔、时而安详、时而焦躁、时而轻灵的线条之中。

“宋四家”中,像米芾这样具有这么多移情手段的人委实不多,苏、黄、蔡的面目比较单一,表现手法也不够多样,除了几种代表作外,大部分作品都有似曾相识的雷同之弊。不像米芾,令人百看不厌,常见常新。

但米芾的草书因受到观念的局限,就没有他对待行书那样的创新气魄。其草书帖的数量也大大地低于行书,其功力也相形见绌。

米芾的小草创作相对集中于两段时间,前面即元祐间观椰玮藏帖后。此时大概受晋武帝等西晋的影响较多,所作还较为厚重。后面一段即绍圣、元符间在涟水时。这时所作不仅线条尖薄、油滑,而且创作状态也明显地透出信心的不足。

《中国书法史》:米芾,“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

(《中秋登海岱楼诗》)

如《中秋登海岱楼诗》,同一首诗抄录两遍,后一首将“向西轮”的“西”竟误写成“东”字。这种浮躁烦懑,最后归结为二诗间隙的浩叹:“三四次写,间有一两字好,信书亦一难事!”试问,几曾见到米芾在行书问题上出现过这样的自卑和自艾?从此以后,再未见他有任何草书帖流传下来,很可能是就此搁笔。

下一篇,我们读米芾的书论。

(【跟着布丁读书法史】之142,部分图片源自网络,版权归原版权方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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