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摇铃铛
刷到博主@粥粥南汤 发的一则帖子。
《去世的朋友留下的定时邮件》。
“朋友去年在我还准备着考研的时候去世了,她给我和其他的好友留下很多不定时的邮件,每次收到她的邮件我都会惊叹这家伙猜的怎么这么准,每次的时间都刚刚好。我和你说过很多遍谢谢你,谢谢你记得我如同我记得你,谢谢你一直陪在我左右,谢谢你每年留下的礼物,谢谢你每一句珍贵的遗言,谢谢你陪我度过的时间,谢谢你对我的引导与帮助。
刚刚好的录音,刚刚好的问候,刚刚好的祝福,刚刚好的安慰。唯一没有刚刚好的是,我们还没来得及一起看春天。我也很想你。”
看完像心里塞了个柠檬,无比酸涩。
朋友收到邮件的时候也一定会爆哭吧。那么熟悉的语气,平淡又悲伤。哪怕自己即将离世,也不会忘了要给最好的朋友们在世间埋下一个个彩蛋。
以前提到死亡,我总觉得遥不可及,更多的想法是“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看到这个帖子,也才后知后觉“原来人在和这个世界告别之前,还可以准备这些。让爱我的人在每个想念我的时刻,都能得到些许慰藉”。
就像下面有网友说的,她只是离开了自己,从未离开你。
类似的帖子,是我之前在xhs刷到过的,有几位网友求助,让帮忙辨认亲人临终前写的遗言。
“认不出爸爸临终写的字。有姐妹可以认出来吗?”
“不要难过,我想你坚强。”
“外婆临走写的字,有人能帮忙翻译一下吗。”
“老应死,无需伤心的。”
以前觉得,做人真苦啊。
赤条条的来,放不下牵挂的去。不管你家财万贯,权势滔天,有多少遗憾,死亡对任何人都如此公平。
现在发现,起码我们可以留下一些东西。
也许是和朋友一起逛过的街,喝过的奶茶,吵过的架。是爸爸做的菜的味道,是小时候看热闹他把你放在肩头,是一家三口晚饭后遛过的弯。是乡下的老屋,满天的星星,是夏夜奶奶给你摇过的蒲扇,蚊子在身边嗡嗡,但是你安心地不睁开眼,因为你知道有人保护,它们咬不到你。
是定时发送的邮件,写在本子上的遗言,是他们给你性格中潜移默化的影响,让你变成了独一无二的人。
好多类似的记忆堆叠在一起。在你无法和他们重聚的余生里,在你感到难熬的无数时刻,在你想念他们的瞬间。
都会想起朋友说的“我好想你啊”,爸爸叮嘱你“要坚强”。外婆安慰道,老应死,无须伤心的。
多年之后,当我们都化为齑粉,在世间飘散消弭,我们也会用同样的方式,把这份礼物留给我们放不下的人们。
我把这些礼物统称为,爱。
死亡是一次冗长的分别。
我很少聊这么沉重的话题。因为我习惯性遗忘。
爷爷去世十八年,我潜意识里一直认为,他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只是他无比忙碌,没有时间给我们打电话,也没有时间见面。
有时候忘了他走了,有时候又忘了他来过。
好多次做梦,我都会回到三十年前。从他退休了的财政局大门进去,是一个小小的广场。天气好的时候,总有老人搬椅子在那三三两两晒太阳聊天。径直往前走,会穿过一条长长又狭窄的拱桥。左边是食堂和开水房,右边树叶低垂。几岁时我需要抬手踮脚才能够到,上中学以后我一蹿老高,只能弯腰通过,这些树叶也还会擦过我的前额。小巷出来就是熟悉的那栋职工宿舍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数过去第二个单元就是爷爷家。我总是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三楼,跟鬼子进村一样奋力敲门,还扯着嗓门大声叫他。他会颤巍巍过来给我开门。
不知道为什么,梦里永远是他离世前几年的模样。已经不再意气风发,背也佝偻了,穿着白色的老头汗衫,身上遍布老年斑。虽然和伯伯伯母住对门,但平时大多数时间都一个人,他看我来总是很高兴,拿出早已准备好招待我的大包盼盼薯片,端出跳棋想和我交手几把。
我记得他脊骨嶙峋的背影,脱线的白色老头汗衫,记得他家书桌玻璃下总压着我爸爸和我的儿时照片。记得他是个固执又善良的老头,因为固执,在去爬山途中被精神病抢包,拒不松手。被对方打瞎了一只眼,断了一条腿,打碎了满嘴牙。体面了一辈子的他从此不愿出门,身体每况愈下,直到辞世;也因为固执,看我每次去他家总在低头读报,节省的他订了十多份报纸,在自我评价低又沉默寡言的我面前,斩钉截铁肯定我作文写得那样好,长大一定会有一番作为。
我从来没敢跟他说,因为我觉得跟老人呆在一起太无聊,我才看报。
十八年过去,我也变成了像他一样固执的阿姨。
小时候经常会想,人死了以后会怎么样?那么黑暗、空洞。无止境的下坠,没有终点,再也见不到任何亲人朋友。想着想着就会害怕得哭起来。
爷爷走之后,我不再恐惧死亡。因为这头是家,那头也一样。
我相信你会站在生命的尽头等我,像每次放学爸爸妈妈有事,只能拜托你来接我一样。那天的黄昏一定是很美的晕染,也许还有叽叽喳喳的飞鸟。你依旧穿着那件白色老头汗衫,呼唤我的小名,我会像小时候喋喋不休地跟你说你错过的,我这大半生喜怒哀乐的故事。
好久不见,爷爷,我好想你啊。
作者简介: 摇铃铛,长沙射手女,野生情感作家。新书《姑娘,你活的太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