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焦虑是正常的,但如果长期经历过度的焦虑,则是焦虑症。
与抑郁症类似,焦虑症也是一种常见的精神疾病。根据全球疾病负担项目研究的数据,截至新冠大流行前的2019年,全球超过3亿人患有焦虑症,这大概占到全球人口的4%。由于该病的早发性和性别倾向,青少年群体,特别是其中的女性,患病比例会更高。
很常见,但易误解
不幸的是,同样与抑郁症类似,虽然该病已有比较有效的治疗方式,但患者接受过治疗的比例很低,估计75%的患者都没有接受过治疗。围绕焦虑症,同样有很多误解。比如,将这种状况单纯理解为一个人最近压力大,暂时有心病,或者一个人抗压能力差。
但实际上,焦虑是每个人都会在特定情况下产生的感受,而患有焦虑症的人却会长期地遭受这种恐惧和忧虑。从具体情境分析,这种焦虑情绪的程度往往是过度而不必要的。从结果上看,这显然会极大地干扰当事人的正常工作和生活,并带来一系列健康问题。
由于焦虑症的早发性和性别倾向,青少年群体,特别是女性,患病比例会更高。视觉中国|图
关于焦虑症的治疗,目前基本的方式是基于认知行为疗法的心理干预,主要内容是通过谈话的形式帮助人们学习应对焦虑的新方式,改变大脑的思维模式,从而在面对压力事件时不至于过度恐惧。与此同时,一些患者可能也适合通过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这类抗抑郁药物来治疗焦虑症状。
而2024年以来,多项研究进一步表明,焦虑症不只是心病,治疗也不只心理干预,而且可能包括肠道微生物等靶点。
其实,细分来看,焦虑症的具体类型繁多,可分为广泛性焦虑症、社交焦虑症、分离焦虑症、广场恐惧症以及其他针对特定情况的恐惧症。其区别在于引发焦虑的情形不同,广泛性焦虑症是指在日常生活中面对极为普通的事情也会持续过度地担忧,社交焦虑症则特指在社交场合会感到恐惧,也叫社交恐惧症。
顺着肠道微生物可调节大脑和行为的线索,爱尔兰科克大学的研究人员尝试探索了肠道微生物与社交焦虑症之间的关系。他们把社交焦虑症患者特有的肠道微生物移植到健康小鼠的体内,结果发现,小鼠在社交恐惧方面的敏感程度提高了。
这一研究2024年1月发表在《美国科学院院刊》(PNAS),虽然实验中的小鼠没有表现出其他行为异常,但增强的社交恐惧反应叠加免疫功能和大脑异常等变化,这些发现表明,微生物或许是社交焦虑症治疗的一个潜在靶点。
这也进一步佐证了该病的成因是极为复杂的,症结并不只在心里。从焦虑症的发病看,科学家早就意识到,这类精神疾病可能是生理、社会和心理等多重因素综合诱发的。虽然确切病因尚不清楚,但包括遗传、创伤经历在内,诸多因素都可能导致一个人患病风险增加。
美国预防服务工作组2023年最新推出的筛查建议就认为,焦虑症的主要风险因素包括了社会人口、社会心理、身体和精神健康、压力性生活事件、吸烟与饮酒习惯以及父母的精神病史等。比如,女性、社会经济地位偏低的人,相应患焦虑症的风险就高。
压力引起焦虑
在童年遭受过虐待,或者经历过其他比较大的负面事件的,患病风险也会更大。此外,患大病、工作完不成任务、遭受歧视、有亲人去世、长期失业、生活困难……诸如此类大大小小的生活压力,如果长期累积,估计也会增加人们患焦虑症的风险。而这些风险因素同样适用于抑郁症,或许由于相似的风险因素,抑郁症患者同时患有焦虑症的比例很高,有研究发现重合的比例有近70%。
正因为压力在促发焦虑症的过程中所扮演的负面角色,该病的治疗除了重视心理干预外,也很强调对压力的管理,包括如何训练患者的注意力,掌握放松身心的技巧。毕竟,工作、生活中的压力事件很难避免,更重要的是如何避免对压力过度反应,从而持续陷入焦虑、恐惧的情绪。
这种病态的焦虑不同于普通的焦虑,不仅更持久、更频繁,而且更强烈,更超过一般人所做出的反应。还往往伴随有各类明显的躯体症状,心慌、出汗、恶心、腹痛等,同时坐立难安,睡不着觉。如何进一步应对这些焦虑相关的症状更决定了焦虑症的发展趋势。
这类反应集中表现为焦虑敏感度,是指一个人对焦虑负面影响的看法。美国临床心理学家史蒂文·赖斯(Steven Reiss)在1980年代发明了这个概念。如果一个人对焦虑更敏感,那么这个人在出现焦虑相关的身体感觉时,会倾向于做出更恐惧的反应,认为焦虑所带来的这种负面影响会对自己的身心造成更大的伤害。
从病因学看,有科学家就研究认为,焦虑敏感度可能预示着焦虑症的发展,是预测焦虑症的一个重要指标。如果一个人对焦虑的敏感度更高,后面出现焦虑症的风险就会更大。而治疗焦虑症时,也可以通过改变一个人对焦虑的敏感程度,从而有效改善焦虑的症状。研究证明,这也是认知行为疗法得以发挥作用的一个基础。
需要社会支持
2024年1月,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研究人员利用一项长期研究还发现,要想让焦虑敏感度逐渐降低,还可以通过增加社会支持的方式。对近千名病人长达一年半的研究数据表明,一个人感知到的社会支持增加的话,相关的焦虑敏感度也会降低,反之,如果焦虑敏感度降低,感知到的社会支持也会增加。
这一研究发表在《行为疗法》(Behavior Therapy),也为焦虑症的治疗提供了新的思路。它意味着,配合相关的认知行为治疗,可以专门地提高患者感知到的社会支持,让他们在面对挑战和压力时意识到有人会帮助自己,从而对焦虑相关症状的负面影响进行重新评估,使焦虑症状得到改善。
当人们因为敏感度降低而对焦虑症状重新评估时,也会感知到更多的社会支持,或许可以因此进入不那么焦虑的正向循环。当然,不论是社会支持辅助焦虑症治疗,还是识别肠道微生物作为治疗社交焦虑症的新靶点,这些最新研究目前都有一定的局限性。
动物实验中发现的从微生物、肠道到大脑这个焦虑路径,只是为未来新疗法的开发提供了潜在的方向。而在社会支持与焦虑敏感度关系的研究中,对主观感知到的社会支持的测量并没有详细记录相应社会支持的来源,也没有对相关社交网络的规模和可及性进行分析,这显然会影响到对社会支持作用的理解。
毕竟,现实生活中社会支持的来源很多,可能来自亲人、朋友、治疗医师等任何人,从支持形式上看,也千差万别。既可能是遇到难题时帮忙出主意,也可能是感到担忧时送来问候和安慰,还可能是通过给钱、代劳等形式直接解决问题,给予实质性的帮助,更有些时候,仅仅是陪伴,也足以给焦虑的人们提供支持。
因此,未来或许可以通过进一步理解各类社会支持的治疗意义,帮助完善针对焦虑症的治疗方案。而除了外界提供的社会支持,自我帮助同样重要。
世界卫生组织已经将广泛性焦虑症和恐慌症列入了精神健康差距行动规划项目,主要就是为了解决各地人们所面临的治疗差距,特别是中低收入国家的患者。2024年2月,世界卫生组织精神健康和物质使用部门的研究人员在《世界精神病学》杂志(World Psychiatry)发表了该组织对这两类焦虑症管理的建议,其中不仅推荐了基于认知行为疗法和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的治疗方式,而且认为,在指导下进行自我帮助,提高压力管理的能力,同样对治疗有用。
比如,可以多参与体育锻炼,养成规律的饮食和作息习惯,避免通过吸烟、饮酒等方式来缓解焦虑,转而通过放松身体、提升大脑注意力等方式减少焦虑。如果察觉到自己总是担忧过度而又无能为力,还是要及时寻求医生的帮助。更重要的是要首先意识到,这样持久的焦虑症状不只是一种暂时想不开而导致的心结,很可能是生物、精神心理、社会环境和社会关系等综合作用而产生的一种精神疾病,值得引起重视。
南方周末记者 王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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