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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丨慈母心(一)

作者:常 扬

报告文学丨慈母心(一)

在当年修建襄渝铁路的百万大军中,有一支特殊的队伍,“三线学兵连”!图为:出征

2000年7月22日,我送孩子赴新加坡参加亚太地区青年科技博览节。

我们来到集合地点时,十多个家长及他们的孩子早已在豪华的会议室落座了。不言而喻,在场的人的心情都星极其兴奋的,孩子为难的机会踌躇满志,家长为争气的孩子无比自豪。时尚的行装争奇斗艳,名牌的衣着色彩斑斓……

当我看见即将出发的都是十六、七岁的孩子时,我兴奋的心情不由得悲凉起来。

因为我想起了当年赴三线的孩子,想起了送孩子的母亲。

都是十六、七岁,都是母子离别,今昔却有着天壤之别啊!

1971年3月11日,正在下乡的我回家小住,刚好赶上小弟赴三线。母亲说,一起为他送行吧。

小弟是西安市五中的初中毕业生,出发地就在此校的操场。当我们赶到时,这里已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学兵们背着简陋的行装,提着今天已经看不到的线网兜,里面塞滿脸盆、饭碗及刷洗之类的东西。每个人身边围着自己的家人,做最后的道别。

小弟看见我们,从人群中匆匆挤过来,脸上充滿即将担负重任的神圣和喜悦。我那时二十出头,又在外闯荡多年,只是履行哥哥的义务,心情很平静。在一旁的母亲却显得极其沉重,身体颤抖眼眶潮湿,拉着小弟的手似有千言又吐不出一个字。

我环顾四周,看见所有的母亲都是这般表情:眼里含着泪水,但没有一滴流出来。他们知道孩子是走正道,是远离家门,不该悲悲戚戚,纵使有万般伤痛也装在心里。直到孩子上了车,随着车轮驰向远方时,她们的泪水才像决堤的洪峰奔泻而出。

相识的抱在一起痛哭,独自一人的蹲在地上闷头大哭,几个年长的过度伤感昏厥过去,又引起一阵更强烈的哭声。

我母亲是个很注意仪表的人,在我的印象中几乎没有失声哭过,即使送我及另一个弟弟下乡也是默默抽泣,而此刻她什么都不顾了,趴在一棵树杆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几乎肝胆俱裂了。此时此刻,我才理解了母亲及所有学兵母亲的心。

她们对孩子赴三线是一种极其矛盾的心理。她们知道那是祖国的需要、儿女的前程,完全支持,绝对服从,但又舍不得孩子到艰苦的地方去。孩子太小,在家一直靠父母,日后怎么独立生活?怎能适应恶劣的环境?后来孩子主意坚定,偷着把户口迁走,当母亲的都依了。

一且离别,母亲的心就受不了啦,那里比农村艰险得多,今日送别也许就是永别。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怎忍心割舍呢?即使如此,在孩子面前,她们仍然忍住痛苦,那是怕远行的孩子担忧啊!

由于学兵分批出发,三天后,母亲又为我另一个弟弟送行。我发现母亲的心情更为沉重,因为这是她送走的最后一个孩子啊!

我们弟兄六个,由于生活艰辛,一个不幸早夭,这给母亲的心灵上留下难以医治的创伤;一个到外地上学,两个下乡;前天赴三线一个,而今天是与最后一个孩子告别,这等于是挖母亲仅留的一点儿精神财富呀!她实在无法接受,也无力面对严酷的现实。

她是反复斗争之后,恍恍惚惚来到学兵的出发地。母亲的心肠太善良了,她不愿让孩子在欢送的气氛中感到孤独,但她又不敢正视断肠的场面,让我向弟弟吩咐,自已则在远处痛苦地张望。

蹬上车的弟弟看见了远处的母亲,被新生活冲动的那张兴奋的脸骤然低沉下来,继而滚出两行泪水。这一举动感染了全车的人,孩子们都呜呜地哭起来,车下的母亲们见此,强压的悲伤再也无法控制,大操场成了一片哭海。

尽管离得较远,母亲依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清我弟弟细微的表情变化,她如万箭穿心难以自持,但又怕影响孩子的情绪,背过脸一把把地抹着泪水。

车开了,母亲像电击了一样,猛然转过身,随车追去。前后左右汇集起一群追车的母亲。她们步履蹒跚,动作缓慢,但眼睛里放出的光是那样真诚和依恋。孩子们在车上弯着腰挥着手。直到车消失得无影无踪,母亲们才停在那里,长时间不愿离去……

母亲仿佛被抽了筋,瘫坐在路旁的台阶上,低头不语。我理解她。经过两次离别的冲击几近破碎的心,陪母亲坐了一会儿后,便搀扶着母亲走回家去……

从此,母亲开始了痛苦而长久的思念。

别的母亲是为一个孩子牵挂,她则操两份心。常常念叨完这个孩子的名字,又说起那个孩子的往事。回忆是一种享受,也成为母亲惟一的精神寄托,但很快又陷入深深的忧愁,人瘦了几圈,眼睛肿胀难消,专门挂出陕西地图的安康部分由于长期融摸,磨出了窟窿,安康的天气预报、新闻报道更是母亲每天必听的内容。

弟弟走了没几天,母亲就张罗写信了。按说母亲的文化程度还可以,但给远方孩子的信特别难写,既思念又不能伤感,既要诉说母亲的心情又不得随心所欲,词调就需昂扬,言辞就得讲究,这恰恰是此时的母亲最难为的。

她几乎一整天都忙于笔墨,写了撕,撕了又重写。当时家里住房紧张,不可能有书桌,母亲坐着小凳趴在床沿,不时用拳头敲打为生养六个孩子而累坏的腰和背。

信发出后,母亲集急地等待回音。遗憾那时邮寄落后,来回最快得半个月。这期间,母亲就像患了大病,情绪焦灼不安,吃饭没有食欲,天天到传达室询问。

20天后,两个孩子的信终于盼来,但细细一看,反而添了母亲的担忧。两个人仿佛商量好似的,都是一样的革命语言,一样的过激辞藻,其中“要奋斗就会有牺牲”一句尤为使母亲惊恐。

其实这是两个弟弟及所有的学兵告慰母亲的红色家书。当时,学兵连队提倡这个,单纯的学兵肯定要用最最革命的文字,最最高昂的语气,“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几乎成为普遍通用的套话。殊不知它不但没有告慰母亲,还使母亲陷入更深的忧虑之中。

母亲本来就是个急性子,现在愈加坐卧不宁了。“牺牲”这两个字眼像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剑,促使她想尽快了解两个孩子的处境。她反复让我父亲打听那里通话的渠道。父亲不善交际,此刻硬着头皮,费了很大周折找到了铁道兵西安办事处。

母亲像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来到那里,心急火燎地向一个铁道兵战士诉说了自己的心愿。战士极热情,交待了通话的程序后,把话筒给了我母亲。母亲先打到铁道兵11师师部,师部又转到团部,最后要通了我小弟弟所在的连队。

连长一听是学兵的家长,十分配合地谈了我小弟的表现和情况,但神经过敏的母亲不相信孩子如连长所说的安然无恙,执意要自己的孩子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话筒里传来小弟的声音,但母亲竟不相信是自己的孩子,就让小弟说出全家人的名字,得到准确的答案后,母亲高悬的心才放下了。如此方法,又与另一个孩子重复了一遍,母亲才心情坦然地回了家。

可能是两个弟弟理解了母亲的心情,给母亲的信中再没有过激的辞藻了,多是宽慰和报喜,但也流露出生活的艰难,尤其是“饥饿”这两个字眼出现得最多。它把刚刚平静的母亲又拉入忧虑之中。

母亲饱尝过饥饿的滋味,曾用勤劳和坚韧护卫六个孩子挺过“三年自然灾害”,如今母亲不在身边,孩子怎么过呢?

她急匆匆地跑到粮站,从自己每月27斤的定量中取出10斤粮票,当即给两个孩子各寄去5斤。晚上,她仍睡不踏实,想粮票在深山里怎么用,没有饭馆、商店怎么办?

第二天,她买回10斤面,又托人买了一斤当时很难买到的花生,开始郑重其事地制作炒面。

母亲把花生精心剥皮、碾碎,与面合在一起,放进锅内。家里的锅每次只能炒两斤,且要用文火慢慢搅拌,炒完十斤需要整整两天,累得母亲胳膊麻木口干舌燥。但闻闻香喷喷的炒面,想想儿子吃炒面的甜美滋味,一切劳累都无影无踪了。

两年多的日子里,母亲持之以恒给两个孩子寄去炒面、咸菜、罐头、糕点等等一切能够买到的食品,而她自己每月仅留下十多斤粮、十几元钱艰难度日……

报告文学丨慈母心(一)

感谢母亲,无尽的呵护与关怀

报告文学丨慈母心(一)

母亲伟大,爱滿天下

报告文学丨慈母心(一)

母爱永恒,感恩无尽

美篇制作:梁宝平

报告文学丨慈母心(一)
报告文学丨慈母心(一)

梁宝平简介:男,大专文化,属马,性情中人,从事过三年襄渝铁路建设、四十二年人民公仆工作。爱好:藏书、阅读、写作、旅游、摄影、中医药研究,太极柔力球健身。个性:随和、随缘、随便。品行:为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需要我的人而活着。格言:工作越忙越好,生活越简单越好,精神越丰富越好。

编辑:方迎欣《白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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