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一句话概括大家最近的心情,那大概率是:人人都在等放假。
国庆七天小长假,又是一年游玩时。当然,与此同时,也是各大景区含“人”量爆棚的时候。
往年假期,组团“下饺子”的盛况比比皆是。若今年不想扎堆,像古人一样“选个山头”进山玩耍,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刨除那些人挤人的热门名山,很多山其实人群密度不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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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说,“智者乐水,仁者乐山。”
自古以来,山,都不仅仅是一处物理上存在的现实空间。它更是一处精神安放之所——
包涵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默契,蕴含着个体对万物生灵的反馈与体悟。
▲《楚山秋霁图》局部1
明 蓝瑛 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
《诗经·国风·泉水》里写:“驾言出游,以写(泻)我忧。”驾着马车去旅行,我的忧愁便就此化开了。
我们对山林自然的依赖是如此之深,以至于当我们置身其中,便总能获得某种悠然、淡泊、崇高与安宁的精神享受。
到山里去!游山玩水!忧愁便渐渐消解。这可能是自远古时代起,就遗留在我们身体内的本能。
▲《楚山秋霁图》局部2
宋代释道原的《景德传灯录》卷十九里有这么一段话:
问:“如何是学人自己?”
师曰:“游山玩水去。”
进山,回归自然,解放天性。一个人剖析自我的第一步,从山林开始。
就像古代文人喜欢将人的品格、胸怀、志趣与山水景物联系起来。人们登山则寄情于山,观水则感悟于水。
魏晋南北朝,名士因追求自然本性而亲山近水。比如,竹林七贤就热衷于“且放白鹿青崖间”的隐逸神游。
七贤之一的刘伶进山,“常乘鹿车,携一壶酒”。到了山中,泛舟、采药、弋钓(打猎钓鱼)、烹茶、宴饮……
至于吟诗作画、挥毫泼墨,更不必说。
▲《楚山秋霁图》局部3
而另一位七贤之一,阮籍,进山则喜欢在山中长啸。
你可以试着想象站在山巅,对群山高喊:
绵绵山峦,人的喉咙发出的鸣啸与周遭的山石丛林发出的声音融为一体。
这声音跌跌撞撞地爬过一个个山头,绕过一树树枝桠,再裹着自然的气息涌回你的耳畔……
一座山告诉给另一座山你的声音。于是,山那边的山听到了,在远方为你喧腾......
▲《云山图》局部1
元 方从义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按咱们现代人的规矩,对着大山长啸是不文明的。
但若抛开这一点,长啸又何尝不是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方法——在放纵高歌的同时,也收获了大山回馈给内心的平和。
▲《云山图》局部2
东晋王羲之进山,则选择在了三月三暮春时节。
那时,微风清盈,春和景明。正好,与一众好友约在山里的兰亭碰头。
▲《春山胜事图》局部1
清 戴天瑞 台北故宫博物院
兰溪潺潺,酒杯浮沉。坐在溪水旁,朋友们吟诗饮酒,谈笑风生。
在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中,“观宇宙之大,察品类之盛”。
有人说要竭力完成自己一生的理想抱负,也有人说做感兴趣的事,享受不受任何约束的生活更好。
尽管志趣千差万别,但在山林和溪水的环绕下,席间的每个人却又都“怏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
兰亭雅集,除了与会者脾气秉性上的和谐,山与水又何尝不给这场聚会提供了一种坦诚、开阔、包容的氛围?
▲《春山胜事图》局部2
随着古代经济文化的发展,游,渐渐成了一种人们有意识而为之的东西。
唐宋时,人们乐山好水的趋势变得更加明显。这一点从诸多文采飞扬的游记中就能看出来。
唐代散文家柳宗元的《永州八记》是古代游记散文不得不提的丰碑。
韩愈的《燕喜亭记》写出了儒家人格思想中的山水审美意识。
白居易的《三游洞序》将友情与游记“双线”结合。李翱的《题峡山寺》更将游山比作交友……
至于宋代,游记类散文更是品硕果累:
苏舜钦、欧阳修、王安石、苏轼、晁补之、陆游、范成大、王质、宋熹、周密……都写过不少名篇佳作。
宋代文人将唐代山水游记的“融情于景”进一步扩大到“寓理于景”,借山水景物进行说理议论。
就拿王安石的《游褒掸山记》来说,整篇文章不以“游山”为重点,而重在“就游山所见,谈感受”。
而到了明代嘉靖、万历以后,游山玩水除了是一种亲近自然的“娱乐”,更生发出一种独特的教育意义。
通过徜徉山水拓展视野,接受文雅教育,成为一种塑造文人品格的重要方法,是古人生活乃至生命“雅致化”的一种标志。
▲《惠山煮泉图轴》局部
明 钱穀 台北故宫博物院
古代能完全避免扎堆儿么?其实也不能。
当进山成为一种主流风尚。古代的名山名景,也会出现类似我们现在“旅行黄金周”扎堆的景象。
元末明初的文学家宋濂曾在游山玩水的旺季感叹,一个仅可放置一床的客房,每天盥洗还需自理,每月却收“租金数千钱”。
就算在古代,扎堆儿情况也偶有出现。
不过,古人却还有一种“进山”方法,能够避免一切嘈杂烦扰,那就是精神上的进山——卧游。
卧游这种独特的进山方式,是南朝著名画家宗炳开创的。
年轻时,宗炳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行者,悠游各地名山大川。
等他年老不再有精力跋山涉水后,宗炳便将自己游玩过的山水画在墙上——
“老疾俱至,名山恐难遍睹,唯当澄怀观道,卧以游之。” 看画怀景,卧游故地。
南宋 米友仁 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
庄子云:“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
对于古人来说,卧游的意义不在于身体的远行,而在于“心”临其境,由画入山,感受万物之美。
这种特殊的旅行方式一度颇为流行,逐渐成为古代文人文化里的重要命题。
清代纳兰性德曾在一幅画上题诗:
“空山梵呗静,水月影俱沉。悠然一境人外,都不许尘侵。岁晚忆曾游处,犹记半竿斜照,一抹界疏林。绝顶茅庵里,老衲正孤吟。
云中锡,溪头钓,涧边琴。此生著几两屐,谁识卧游心?准拟乘风归去,错向槐安回首,何日得投簪。布袜青鞋约,但向画图寻。”
游山玩水后,古代文人习惯挥毫泼墨,将自己所经历的山水记录在画卷中。
山水,先是构成一种真实的体验。
然后,这种体验被人们吸收,转化为一种更高的思想境界,投注到纸面。
再然后,人们又“以卧重游”,进一步体味画作的内涵。
古代卧游方式的风靡,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中国山水画审美意境的飞升。
南宋名画《潇湘卧游图》即是“卧游天地”的代表。
▲《潇湘卧游图卷》局部
南宋 李氏 东京国立博物馆
诗仙李白从“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写到“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从《蜀道难》,来到《望庐山瀑布》。其“仙”之名,倒有几分来自“山”的气质。
山峦,雄浑壮美,囊括着本质的一切。
“进山”,可能意味着宁静、安定、旷远,也可能意味着翻越、攀爬、探寻,但总意味着某种程度的返璞归真。
幽谷深涧、飞瀑流泉、枕石听松……山从来都不仅仅是山,更代表了人们对精神与心灵栖息地的向往与追寻。
▲《云山图》局部
明 沈周 故宫博物院
参考文献:
1、王怡、厉亦平、俞斌浩-《文人雅士的生活图卷》
2、伊媛-《看古人如何"走"出一幅江南百景图》
3、中信美术馆-《像古人一样游山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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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部分来源网络
编辑:观复歪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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