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最依賴的人是外婆，最喜歡的也是外婆，而留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外婆織的紅毛衣。
那時的外婆是個矮小肥胖的人，可奇怪的是，她的頭上竟無一絲白發，臉上的皺紋也寥寥無幾。她心靈手巧，似乎一切東西在她的手下都能變得惟妙惟肖，令人贊歎。我幼時的許多衣服都是出自外婆之手，而她最擅長的，就是織紅毛衣了。每當她為我織衣時，我就會搬着小椅子坐到她身旁，看着一根細細的紅毛線不停地在兩個長長的竹簽中遊走穿梭，令我眼花缭亂。差不多一星期的時間，一件紅毛衣就能在外婆手下完成。瞧那美麗的紅毛衣，顔色鮮明活潑，中部還夾雜着交錯着的回紋花……外婆知道我頭大，還特意在領口處縫了紐扣，便于脫穿。我迷戀它極了，總是将它穿在身上。外婆見此，總是笑開了花，于是就一直為我織紅毛衣。
現在，随着年齡的增長，我漸漸不再迷戀紅毛衣了，可外婆依然在幫我織着。一次，就在我放學歸來時，外婆又喜笑顔開地對我說：“囡囡，過年了，快看我給你織的紅毛衣！”那時，我不知怎的，竟一時沖昏了頭腦，對外婆發起了脾氣：“拜托，我都多大了？這麼難看的衣服還給我穿？那棗紅色可真土。”可是，這話一出口，我就有點後悔了，轉過頭來望了望外婆，卻又望道了我終身難忘的一幕：她呆愣了幾秒鐘，低下頭默默地坐到椅子上，一雙為我操勞而變得蒼老的手緊緊地抓着那件被我嫌棄的紅毛衣。我猛然發覺了在她的臉上緩緩淌下的淚水，心中無限酸澀。燈光照耀着她被歲月染白的頭發，亮得耀眼，也刺着我的心，瘦削的身軀形成的影子拖在地上，拖得很長很長……
那時，我意識到我的莽撞與暴躁，對于一個愛我愛到在意我的一言一行的人來說，就宛如一把利劍，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于是，那一瞬間使我終身難忘，懊悔與愧疚布滿了我的心，我的腦海。
這算什麼？是因為青春期而使我變得如此嗎？就能對多年養育我的外婆如此嗎？盡管後來與外婆道歉，可那一種不自在的意味仍然在我心中揮之不去。每每夜深，我的腦海中就又若隐若現地顯現出外婆那一瞬傷心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