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父親

兩年前,一直辛勞不斷的父親得了眼疾,看東西縱使戴着眼鏡亦模糊不清,而且看物體還有些許變形。到醫院檢查,方知患上了中滲視網膜炎。醫生說這是慢性病,一時好不了。

回到家,我向父親詢問病因,父親隻輕描淡寫的提了一句:“也許電腦用多了。”看着父親每日都要面帶難色地服下一大堆難喝的藥劑,看着父親每日用熱水的蒸汽熏着眼睛,經常熏得眼淚直從他的面頰上汩汩的流下,霎時間,我恍然明白了兒時我生病時父親常謂我的一句話:“要是病的人是我就好了。”但父親卻半是寬慰半是玩笑的對我說:“所幸病的是左眼,右眼尚好,還能開車,還能用電腦,還不緻失明。”

“還能用電腦”,聽到這句話,我仿佛又看到父親每日晚上端坐在電腦前,工作直至深夜。由于工作性質的緣故,電腦成了父親工作必不可少的部分。他常半開玩笑地說:“等我賺足了錢,将來在北上廣給你買套房子。”可是父親,您又何苦為了我的将來,而累壞了你的雙眸呢?

自打父親患病後,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仔細端詳過父親的雙眼。我總是在父親不經意的時候,向忙碌中的他深深望上一眼。那雙眼睛在我兒時是那般的嚴厲,每當我犯錯時,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隻要向我瞥上一眼,我便吓得一動不動了。可如今,咄咄逼人的目光不再灼人,混沌的瞳仁附近,幾條深紅的血絲是那樣清晰地印在父親的眼睛裡。深陷下去的眼窩下常會有一道淡墨渲染過的印迹,那必是父親昨日熬夜工作的“成果”。

家人和醫生都勸父親多多休息,但父親卻固執地拗着頭:“趁着年輕幹得動,當然得多工作一些,也好多替孩子打算。”可就連父親自己也不得不承認,日漸“後撤”的發際,加上日趨稀疏的頭發,父親真的不再年輕了,歲月在不經意間一點點地流逝。父親就像一個辛勞的農夫,當歲月的小溪從人們身旁流過,大家都會放下手中的活計,去欣賞斜陽流水的詩情畫意,而父親隻是,也隻會永遠地忙碌着農事,連頭也不擡。一切勞作隻為了那個暫時栖息在他樹蔭下的孩子。

去年秋天,我去了杭州的靈隐寺,回來後父親問我許了什麼願,我咧着嘴故意不說,隻是讓他猜。不料他卻沒有猜下去,而是一本正經地告訴我,他決定不吃藥了。他說,反正是慢性病,老是吃藥也不見得有多少效用,倒不如讓時間去治愈,何苦做一個“藥罐子”呢?聽罷,我和父親相顧大笑,笑出了眼淚。

其實那日,我虔誠地跪在藥王菩薩的寶像前,許下的心願是希望父親的眼睛能早日痊愈。想必父親已然猜到了我真摯的心願吧。

飄落的秋葉縱是犧牲了自己,也要為來年的新葉貢獻自己全部的養分。耳畔響起了蕭煌奇的《你是我的眼》,我回首望了望依舊伏案工作的父親。“你是我的眼,帶我領略四季的變幻……因為你是我的眼,讓我看見這世界就在我眼前。”淚悄悄潤濕了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