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曾遇見風裡搖曳的油菜花海,如果你曾遇見繁星映水和雜着蟬聲的月明淺夜,如果你曾遇見過暮雨打濕泥土蘆花拂過衣袖的池岸河邊,如果你曾遇見過黑瓦也卧上白雪的亭台樓閣:那麼你一定遇見過風花雪月的江南。
有人說,選擇一種生活方式亦是選擇了要以怎樣的姿态生活下去。這話用在江南身上,亦複如是。似乎說到江南“柔美”“溫柔”一類的詞就不自覺地被潛意識提起,然而江南并非僅僅如此。
從小在江南長大,夏夜在村口傳來的聒噪的蟬聲裡鋪開卷了一個冬天的涼席,就安置在家門口的水泥地上,一家一大張,并攏了一排鄰居卻是個聊天的好去處。左邊女人們圍坐着占了兩張,你一嘴我一嘴,說家長裡短,聊世事無常。右邊男人們也占兩張,四個人坐在中間打着“雙扣”“十張”之類的紙牌遊戲,籌碼是幾張幾十的紙票。邊上圍着一圈人裡裡外外密不透風堵個遍。中間三張,可是孩子們最大的遊樂場。
追追趕趕吵吵鬧鬧,夏日飛炎熱對我們來說不過是遊戲的陪襯。有時這個被磕了一下,那個被絆了一跤,哭嚷着去右邊找爸爸:“去去去,找你媽去我要翻盤啦——炸!來,收錢收錢啦!”再去試試媽媽:“前些天我家菜收了,誰缺點就來——怎麼啦?磕一下不打緊,快去把鼻涕擦擦玩去!”
然而這一切活動都用不着招蚊子的電燈——月亮就是最大的電燈啊!那銀白的光輝不一會兒就把悲傷都烘幹了。從沒有人問月亮打哪來,也沒有人在意它為什麼發光——地上的事已經足夠快活了,誰有餘力去瞧天上呢?
偶爾舊友螢火蟲捎着幾點碎熒光來做客,人群一下子就沸騰了!
這時圍觀的父親們過來了,幾個男人一群小孩追着小小的螢火蟲,都恨不得問明月借幾片雲彩“騰”地飛身去趕。這裡有個規矩,長輩捉到螢火蟲送給小輩是可以為他帶來好運的,是以這一群“大男人”就在這夏夜返老還童,為自己的孩子捉螢火蟲去了。
女人們仍在交談,另一邊人們因為捉到了螢火蟲歡呼,仔一面有人赢錢有人輸總沒個着落。這幫人,聒噪得和村口樹上的蟬一個樣。
漸漸地,席一簾一簾卷了,各自也回到各自的家裡。天上,月亮隻剩繁星陪伴;地上,也隻剩村口樹上的蟬聒噪着。
這才是江南。閑,但美着。
你一定沒有見過這樣真實而又喧鬧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