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時間轉動着笨重的鐘擺,淹沒在飒飒寒風中。他靜靜躺在玄色棺椁中,任憑一屋子的哭喊嚎叫,毫無血色的臉龐卻慈祥依舊。“爺爺——”我眼淚簌簌,那頭卻靜靜的,了無回音。
聽秋雨淅淅瀝瀝,感傷過往,思緒飄向遠方。這個世界上如果有奇迹,那麼就不會是一座孤院,映襯一個佝偻蹒跚,慢慢遠逝的身影……
他面黃肌瘦地坐在輪椅上,看着斑駁的夕輝揮灑,聽門後細細私語:“什麼階段了?”“晚期,想要緩解疼痛得打止痛針。”老人眼皮一擡搭,想要掙紮起來卻不曾見挪動一下,不時嘔幾口渾痰,他的痛苦沒人能體察到,隻有埋藏在微微蹙起的眉間。我站在門前,打掃着雜物,眼神飄忽,始終不敢在爺爺身上多逗留,怕他看到我眼中很不争氣的淚水。
聽,很快了,鐘聲近了。那是一個黑綢裙般的天空上,别滿星輝的夏夜,風輕輕呓語,夏蟲慢慢低吟,空氣頓時凝結了,凝結在了圍在爺爺身邊的親人的臉龐上。“撲——哧——,撲——通——”是爺爺昏迷過後艱難的呼吸聲和微弱的心跳。我躲在角落裡,極力回想着與爺爺的記憶,但它卻一絲絲抽離,塞滿了憂愁。我被姑姑帶走,房間裡隻剩下不舍的眼神。
就這樣,我輾轉度過了一夜,那黑洞洞的夜裡,時而難過到清醒,時而被可怕的夢魇糾纏。第二天,晨曦穿破東邊的雲彩,一切依舊清亮如新,鳥兒跳躍枝頭,人們晨起灑掃。我跳上車,揣着擔心和期待回到了家。
爺爺房間裡的老鐘聲還在,但我看到的竟是床鋪上沒有靈魂的遺體,冰冷,僵硬。爺爺在黎明破曉時分,來不及見最心愛的孫女最後一面,便悄悄離世,沒有了病痛,沒有了折磨,沒有了任何牽絆。“爺爺——爺爺”再看看我吧,再摸摸我吧,再與我說說話啊……回答我的是爸爸伯伯姑姑們撕心裂肺的哭喊。那一刻我終于明白了:世界上最愛我的那個人,永遠走了!
端詳着爺爺安靜慈祥依舊的臉龐,我心中竟還殘存着一絲期望和僥幸:會沒事的,這不是真的。如果有奇迹,如果它真的來臨,那麼我想回到昨天,會寸步不離地守護他,陪伴到最後一刻;如果有奇迹,如果它真的來臨,那麼我想回到幾個月前,爺爺還打算病愈後在門前空地上,種上幾棵柿子樹,讓門前更蔥郁;如果有奇迹,如果它真的來臨,那麼我想回到童年,健碩的爺爺背着我,逗着我,身後是一串響亮的笑聲。如今,沒有了奇迹,沒有了如果,沒有了爺爺,我還能回到過去嗎?
一向寂靜的院落裡嘈嘈雜雜,鑼鼓喧天,哀樂萦繞。爺爺變成了煙霧缭繞的一尊靈位。我仰頭望天,眼淚回不去了,傾落在了有着我們爺孫記憶的土地上。,爺爺,我最親最敬的爺爺,那個最愛我的人悄悄走了……
屋裡,那方老鐘的鐘擺還在沉重地擺着,擺着,擺着,等待着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