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明淨的天空開始泛黃,頭頂上方的天是湛藍的,像一塊幹淨的玻璃,然後顔色就漸漸地、均勻地淺下去,直到西邊呈現出淡淡的黃色,有一束光從上往下射的藝術效果。我推着單車繞過喧鬧無比的大街,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了殿下路,一條有四五十年曆史的老街。
小的時候,我就特别愛來這裡。說實話,這裡并沒有什麼大型商場可以随意逛,也沒有遊樂園可以盡情玩,别的小孩子都愛擠進人頭攢動的市場買糖果、玩具。而我卻喜愛看安安靜靜的老房。那時的我,一向喜新羨奇的我,卻對這拙樸而陳黯的老巷子表現出了一種異乎尋常的執着,直到現在我也不明白那裡有什麼獨特魅力在吸引着我。
走進那個老弄,路很窄,剛好能容下我和單車。兩邊的房子旁一個個正襟危坐的老者在凝視着我。舊木門、木闆窗、老石階、青石闆路,每一樣都是曆經滄桑。拐過一個彎,我看到了一幅幅溫馨的場景。家家戶戶木門都是半開着的,門口擺着古舊的木桌,女人們喂着自家孩子吃飯。有的孩子聚在一塊兒玩,有的婦女在一塊洗碗碟、洗衣裳。一邊幹活、一邊叽叽喳喳地閑聊着。男人們坐在一塊兒打牌,一張四四方方的破舊木桌,4個看上去幹過很多粗活的男人,周圍圍着一大幫看熱鬧的,男人們的聲音響的像在開辯論賽,老遠就可以聽見他們粗犷的聲音。矮小的屋檐人仿佛一站起來就要碰頭,黑得發亮的瓦片安靜地躺在那,似乎用沉默來證明老屋的年齡。老人們經常聚在某一家的院子裡聽收音機,裡面咿咿呀呀地唱着平劇。有些老頭子看着舊報紙,老婆婆會跟着一塊唱,有些則在一塊兒拉家常。不過隻是些豬生崽雞生蛋之類的瑣碎小事,或者是些左鄰右舍間的趣聞,老婆婆們都能笑上老半天,一點不亞于一群年輕的女孩子們聊天時的眉飛色舞,神采飛揚。孩子們的嬉笑聲、男人們的打牌聲、女人們的聊天聲、老人們的唱戲聲,混合成了人間最美好最溫暖的交響樂。
如此夕陽之下,這個場景恬淡溫馨,感動了我好久。我覺得,這樣的黃昏,這樣的巷弄,這樣的人們,真算得上達成了古人所追求的“天人合一”。小時候,我常來這裡,有時候奶奶帶我來,有時候是媽媽,但每次大人都急匆匆催我離開。是以,我無比羨慕着這裡的生活,就是陶淵明所向往的“桃花源”一樣。這兒遠離了都市疲憊喧嚣争先恐後的生活,這裡遠離了商場爾虞我詐斤斤計較的算計,大人們遠離了專營、世故、競争,孩子們遠離了學習、考試、分數,過最簡單最平凡的生活。
一個老婆婆,抱着自己的小孫子,提着一大捆菜,對一個正忙着燒菜的女人說:“快,我新買的菜,你們還沒吃飯吧?快,給你一些,這菜可好吃咧!”“大媽,謝謝啊!”女人興沖沖地拿下菜,想進屋,但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叫住她:“大媽,等等,我這兒有些多餘的蘿蔔呢……”
看着這裡的人們,我被這些人性的最初、最純粹的美好和善良所打動,心裡暖暖的,嘴角微微揚起。
遠遠傳來了廣播裡的老歌,還有婦人輕快地哼着的和音,我聽着聽着,突然就明白了這種獨特的魅力,能讓頭腦混沌的我重新變回幹淨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