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說這些空洞的話還有什麼意義呢?無異于杞人憂天無痛呻吟。事實如罪證一言不發地擺在那裡,任憑我有千張嘴又如何呢,那些分辯的話湧到嘴邊卻欲言又止。人啊,是有多無聊,為什麼非要糾結與自己無關的事并讓他人坐卧難安而感到樂此不疲呢?事到如今,我大概已經沒資格說這些話了吧。他們都說,我是罪人,我思來想去,摸着奮力搏動不肯歇息的脈搏,一個人應有的良知在我尚未冷卻的熱血中蠢蠢欲動,雷鳴轟炸般地在我耳邊提醒着疲憊不堪厭煩至極的我不可置否。
我今年16歲,算是半個成年人了吧。在之前我總是一個人在家,百無聊賴。可在生日那天,喜從天降,空蕩的家裡新增了三個可愛的成員:大白、小白和小黃。
那天一醒來,豔陽高照,平常總是安靜的屋裡卻傳來一股窸窸窣窣的動靜。我剛想躍下床一探究竟,卻發現床前半蹲着一隻陌生的渾身上下一根雜毛不添的白狗沖着我歡快地搖着尾巴。我一骨碌滑下床,摸摸它的小腦袋,毛茸茸的,真舒服。我笑嘻嘻地問它:“狗狗,乖,你從哪裡來啊?”它不能答話,隻是親切地蹭着我的手臂,尾巴搖得更歡了。
我走出卧室,想去廚房給它拿點東西吃,卻看到有一隻純白的貓和一隻黃色條紋貓正在一片狼藉的廚房的地闆上吃着我昨天扔到垃圾箱裡的小魚幹!垃圾箱已經被打翻了,垃圾滾落了一地。
今天是怎麼了?我家來了三個小寵物!驚訝之餘,更多的是欣喜,以後在家有它們陪我,我總算不孤單了。我給它們找了很多吃的,并給他們起了名字:白狗叫大白,白貓叫小白,黃色條紋貓叫小黃。狗體态較大,是以名字中有一個“大”字,兩隻貓體态小巧,是以名字中各有一個“小”字。簡單而粗暴。我和它們在一起,度過了一個難得的快樂的上午。中午媽媽下班回家,手裡提着一盒包裝精美的蛋糕,我才知道那天是我生日。媽媽對這三個不速之客也甚是驚喜,當即接納了它們。那時,我幻想着我的幸福生活将從此拉開帷幕。
有它們陪伴着,我原本無聊的生活一下子充滿了生氣。每天遛狗逗貓,這樣的生活從前的我真是求之不得啊。但美好的生活并沒有持續多久,大概就持續了兩個星期吧——我的兩隻貓不見了,還是集體失蹤!隻有那隻狗還是在家裡待着,孤零零的,可是見了我和媽媽都不搖尾巴了,給它的食物它也隻吃不到一半就到牆角悶悶不樂地趴着去了。
我和媽媽開始到處尋找小白和小黃。家裡都快掀翻天了,也不見二位的影子;鄰鄰裡裡都問遍了,也問不出一點線索。媽媽說,罷了,罷了,貓就是這樣的動物,可能它們從某個洞中爬出去,在大街上誰給了它們點小魚幹,它們就跟誰走了吧,還是我們大白忠誠啊,哪裡都不亂跑,老老實實待在家裡。說着,摸摸大白的頭,大白卻掙脫媽媽的手,慢慢地爬回了牆角,懶洋洋地趴在地闆上。
我一如既往給大白盛好一日三餐的食物,放在小碗裡。這兩天大白突然又胃口大增,每次都把我給它的小排骨吃個精光。看着它那狼吞虎咽的吃相,我便想,小白和小黃應該在外面也吃得不錯吧,大概是跟着哪個随身攜帶小魚幹的好心人在一起玩得正開心。
小白和小黃走後的第四天,下了夜班的媽媽一回家就開始掃地。我正在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小說,小說中寫到一個女孩養的流浪貓跟着女孩在小區裡散步,突然貓看見一個提着小魚幹的陌生人,就跟着跑了過去,結果慘死在一輛汽車輪下,鮮血如注,我的眼前似乎出現了那血腥的場面,心房不禁一抖。這時,正在掃地的媽媽突然驚叫一聲,我吓得一個激靈,丢開小說迅速跑了過去,看見媽媽一臉驚恐地指着床底,我低頭一看,那場面我一生都難以忘懷,一攤陰森森的白骨躺在冰涼冰涼的地闆上——是媽媽從床底掃出來的。
我胃裡頓時翻江倒海,我頭部也緊跟着一陣眩暈。我跑到衛生間裡,衛生間的鏡子中映着我慘白慘白的臉。
大白,大白呢?我又沖出衛生間,焦急地尋找大白,可是房間空蕩蕩的,隻有牆角大白的小碗還在那裡,裡面的食物被吃了個精光。大白走了!
我哭了,坐在大白曾經待過的牆角,狠狠地扇了自己兩個耳光,口齒不清地哭喊着:“媽媽,媽媽,小白和小黃是餓死的,它們餓得隻剩下了白骨!大白也不要我了,它離家出走了!”
我披頭散發地在家裡渾渾噩噩地待了三天,走出門,發現我的身體竟然變成透明的了。街道上人來人往,穿過我的身體。我聽見他們在議論:“聽說了沒,有兩隻貓死了,聽說是餓死的,餓得隻剩下白骨了呢!它們去哪家不好,非得去那個孩子的家,那孩子成天獨來獨往的,見了誰都不說一句話,陰森森的,一看就不像是什麼好人啊!怪狠心的啊,這孩子,小小年紀就這麼殘忍,唉……”
透明的我伫立在熙熙攘攘的街頭,聽着這些瘋子們肆意地發表他們的閑談。許久,我走向車輛川流不息的的馬路中央,一輛輛極速的車穿過我的身體,我卻毫無知覺。我似乎看到遠遠地向我駛來的不是車,而是成千上萬的小黃和小白,卻唯獨沒看見大白。
一覺醒來,又是晴空朗照的一天,望着窗外耀眼的陽光,我隻感覺我是個罪人。不知不覺中,我已被街道上的瘋子們催眠了,心裡笃定自己是個罪人。我恨他們,更恨自己。
小白和小黃莫名其妙死在了我手裡,我于心有愧,不得安甯。可大白也離我而去,這隻聰明的狗,它大概不想成為第三個貓,無妨啊,它本來就不是貓,我又何曾做過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