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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誤殺,引來一次次誤殺

一次誤殺,引來一次次誤殺

南韓新片《塑膠大棚》,在某些劇情設定上,很容易讓人想起奉俊浩的《寄生蟲》。

一次誤殺,引來一次次誤殺

金瑞亨飾演的女主角文靜,是個身處底層的家政人員,照顧一對行動不便的老夫婦,後者家境富裕,老先生李泰江還是位德高望重的作家。

一次意外,文靜誤殺了女主人,為了掩蓋真相,她把失智的老母親接到李家,冒充女主人,打算蒙混過關。與此同時,也讓長期待在療養院的母親,得以優渥“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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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懸殊的兩個階層,也都涉及“寄生”這一尖銳的社會話題,但《塑膠大棚》和《寄生蟲》的人性底色、表達理念卻截然不同。

《寄生蟲》說的是惡與惡之間的角力。身處上層的樸家,和作為下層的金家,都不是善茬。樸家表面客客氣氣,實則将金家當做仆從、蝼蟻,厭棄他們身上那股子“怪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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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看似可憐巴巴,卻極善鑽營逢迎,靠着小聰明,僞裝造假,獲得更優渥的生活條件。

說到底,樸金兩家,都在叢林法則下生存,隻不過一個是從明面上攫取利益,一個是在暗處拾掇殘羹。他們是水火不容的兩派,互相敵視,從無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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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膠大棚》不同,影片自始至終都未曾展露過李家的勢利寡義,相反,李泰江對文靜關懷備至,無論是從态度上,還是在待遇上,都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文靜也一樣,她并不觊觎或仇恨李家這對老夫婦,盡管老太太因為阿爾茨海默症,時常對文靜舉止不當,但她也總能以德報怨。

文靜誤殺老太太,純屬意外。她沒有報警自首,是為了兒子出獄後能有一個完整的家;将母親接到李家“寄生”,也不是為了貪便宜,而是文靜作為一個“笨人”,所能想到的最穩妥的掩蓋真相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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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部電影看下來,你會發現這是一場“善與善”之間的無聲殺戮,他們對彼此并沒有恨,卻鬼使神差地滑向罪惡的泥淖。

從文靜殺害老太太之後,影片附着上科恩兄弟般的黑色荒誕,劇情跌宕起伏,令人猝不及防。

當文靜處理老太太屍體時,李泰江回家了,但由于雙目失明,他看不到地闆上亡妻的屍體。于是乎,李泰江一邊悠然自得地哼着小曲,一邊在文靜和亡妻四周巧妙錯過,這段場面排程既透露出一絲驚險意味,又有一絲吊詭的荒誕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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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劇情中,類似的離奇橋段連番上演。

失明的李泰江,越來越懷疑身邊的這位“妻子”,尤其當他觸摸到後者的雙手和臉龐,更加笃信自己的懷疑,并叫來老友識别确認。

老友對李泰江的懷疑,并沒當回事。一是因為,突然懷疑枕邊人并非自己的妻子,顯得過于離譜;二是在于,李泰江也患上阿爾茨海默症,識人不準也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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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前提下,文靜又躲過一劫。但她能一直好運,靠着老母親的替代,熬到李泰江去世嗎?

結局再次出人意料,李泰江突然來到妻子房間,将熟睡中的“妻子”扼住咽喉,最終掐死,他自己則在浴室上吊自盡。

突如其來的雙重死亡,早在邁克爾·哈内克的傑作《愛》裡,就已說盡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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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作家無法照顧亡妻,也無法面對逐漸失智的暮年,為了讓一生的體面不至于垮塌,他決定和妻子雙雙赴死。

李泰江至死也沒想到,他的妻子早已命喪文靜手裡;而讓文靜也沒想到的是,老母親成為女主人的“替罪羊”。

死亡的齒輪并沒有停下,文靜心心念念的兒子提前出獄,後者卻和一幫少年來到原先住過的塑膠大棚,喝酒胡侃。他們不知道的是,大棚的櫃子裡還藏了一具屍體,這具屍體便是李泰江的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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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靜突然來到大棚,打算毀屍滅迹。而文靜的兒子和他那幾位朋友,為了躲着文靜,藏了起來。

汽油潑灑後,大棚迅速燃起。文靜終于松了一口氣,她以為銷毀罪證後,将迎來新生,可她不知道的是,兒子就躲在裡面。

片名“塑膠大棚”,極富深意。明面上,它指向了文靜的落腳處——荒地裡的塑膠大棚,但其深層含義,混雜了文靜的善良和邪惡,她的悲劇以及她所制造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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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片第一幕,便是暮色下的塑膠大棚,宛如一口偌大的棺材,壓得人喘不過氣。烏鴉淩空飛過,增添了死亡氣息,而天空的陰沉色澤,讓人分不清是象征希望的晨曦,還是代表絕望的暗夜。

在這方塑膠大棚裡,文靜接納了同樣命運不濟的女孩純南,使其暫時擺脫了性侵者的傷害;但也是在這裡,文靜撕開了純南過往的傷疤,在其創口上撒鹽。更别說,文靜在這座大棚裡藏屍、毀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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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李滄東的《燃燒》,借由富人“燒倉房”這一舉動,展現了底層的悲劇和憤怒,上層的傲慢與冷漠。那麼,在《塑膠大棚》裡,“燒倉房”被替換成另一種象征意義:片中人在潛意識的驅使下,對整個社會進行複仇。

之是以說是潛意識,就像上文提到的,我們從不曾看到文靜的卑微憤怒,也沒瞥見李泰江的高高在上,他們一團和氣,且和睦得讓人難以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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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膠大棚》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此。它不斷利用剪輯手法,掩蓋一部分真相,藏匿幾位角色的真實情緒,讓我們進而思考,到底是什麼造成了這一系列悲劇,隻能眼看着他們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一步步滑向深淵。

這不禁讓人想起上半年,引起熱議的南韓影片《下一個素熙》。在這部電影裡,生性活潑樂觀的素熙,怎麼一步步走向自殺?成為影片後半部分,刑警吳宥真不斷尋覓的問題。

從畢業學校到就職公司,從原生家庭到社會環境,吳宥真發現,“殺死”素熙的不是某個人,而是整個南韓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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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膠大棚》裡,弱智女孩純南,從小被母親抛棄,福利機構不作為,讓她隻能病态地依賴于性侵慣犯;身處上層的作家李泰江,在病魔的折磨下,放棄了生之欲,走向悲怆的死亡;女主角文靜,明明為人樸實善良,卻最終成為殺人兇手,毀屍滅迹。

影片中的這些角色,明明隻是渴望一絲溫暖和自由,卻在僵化的體制裡,走向人性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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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新人導演李率熙的處女作,本片在南韓本并沒有引起多大反響,豆瓣上也僅有7.1分,觀看者寥寥。

可不管是其完成度,還是主題表達,都沉穩有力,頗具章法。在今年南韓電影普遍低迷的勢頭下,它更是不該被錯過的小衆佳作。

花無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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