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沈南樓的第七年,他娶了第六房小妾。
我還記得我初過門時他對我深情許諾:「明月,我此生唯愛你一人。」
可這七年來美嬌娘他納了一個又一個,每一個他都說是最後一個。
他在外潇灑肆意,我被婆母責難日日如履薄冰。
我知道沈南樓并非良人,可為了不被系統抹殺,我隻能處處隐忍攻略他的心。
終于,綁定我的系統對這個渣男也忍無可忍。
他解開了控制,告訴我隻要能在一個月内死去,他就能送我回家。
我喜極而泣,趕忙開始尋死。
可我那天殺的夫君,卻以為我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1
府裡張燈結彩,紅燭搖晃。
我這個正房夫人,卻被禁足在屋中茹素祈福。
「夫人,老夫人說了,她這回身子不舒服都是被您給氣的,您若是不想被外頭的人指指點點,就乖乖地在這屋中不要出去。」
這是沈南樓的娘第三次派人來警告我,要我好好待在這個屋子裡。
隻因為今天是她的兒子第六次納妾,并且還要舉辦婚禮。
而我,因為不同意替這位要進門的柳娘子舉辦婚儀,被沈南樓聯合他的母親鎖在屋裡已經三日。
一想起這七年來到後院兢兢業業,面對婆母刁難處處讨好,掌持家中饋處處小心,我不免覺得自己好笑。
「那妾室茶呢,不敬了?老夫人如此就不怕外頭的人說她兒子寵妾滅妻?」
傳話的媽媽似乎被我這一句話哽住了,眼珠子轉了半天,不服氣地撂下一句:「一會兒侯爺自然會帶柳娘子來。」
我懶得和她廢話,自顧自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茶湯清苦無味,果然是最低等的劣質茶葉。
直到傍晚天色漸黑,我那「情深義重」的夫君,才帶着他的第六房小妾來了我的屋子。
膚白如雪,明眸皓齒,一點紅唇盡顯豔色。
不得不說,沈南樓娶進門的這位柳娘子,生得的确貌美。
也難怪他在路上一見人家賣身葬父,就火急火燎地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
「春雪,來,這是我夫人。」
他語氣溫柔得不像話,含情脈脈地看着那位身穿紅嫁衣的柳娘子。
「妾見過夫人。」
那杯妾室茶搖搖晃晃,還沒沾到我的手便被她刻意打翻。
「雪兒!你沒事吧。」
「夫君,妾沒事,都是雪兒太笨了,束手束腳地打翻了茶。」
「沒事的,夫人一貫大度,定然不會責怪你。」
說完,也沒人理會我的神色。
沈南樓抱着他的新娘子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2
若是早兩天,我看到這一幕許是會傷心得肝腸寸斷。
可如今,我看了卻隻覺得好笑。
因為,綁定我的系統終于在昨晚出現了。
他解除了我身上的強制綁定,讓我不會再情不自禁地愛上沈南樓,也不用強迫自己讓沈南樓回心轉意了。
回頭看發現就是這樣一個男人,讓我在這裡逗留了整整七年。
我隻覺得惡心想吐,反胃至極。
系統留給了我一個月,告訴我隻要在一個月内成功死亡,他就可以護送我的靈魂回來穿越前的世界。
為了回家,我要趕緊去死。
我選擇的第一個死法,是最簡單的上吊自盡。
可誰能想到,沈南樓不愛我,卻也不準我去死。
「明月,你這是何苦,我都同你說過了,我娶春雪是情非得已,當時她賣身葬父又碰上那樣一幫惡人,你叫我怎麼能不出手相助。」
沈南樓語氣激動,那雙如墨漆黑的眸中此刻充滿了愠色。
我扶着床榻的邊角硬生生坐了起來,生無可戀地看着他。
「我知道,是以我願意将我這主母的位置讓出去給柳妹妹。」
可他聽了這話,卻更生氣了。
「讓?胡鬧!我知道你對我情深似海,但也不必尋死來讓我回心轉意。」
我看着桌上剛被取下來的白绫,無奈地歎了口氣。
沈南樓敏銳地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即刻便派人将白绫收走了。
「總之,你不要再鬧了,你别忘了煙兒還需要你這個母親。」
沈南樓若是不說,我差點都要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女兒。
我和他成婚七年,隻得一女。
婆母罵我是隻不下蛋的母雞,卻還是把我的女兒抱走教養,導緻女兒從小便與我不親昵。
她見到我這個親生母親,就像見到了仇人。
我被關在屋中三天,她一日也未曾來看我,反倒嫌棄我生不出弟弟,留不住父親的心讓她丢臉。
「我一會兒會讓母親喊煙兒來看看你。」
他留下這句話,便又匆匆離開。
我躺在榻上,脖頸間的紅紫痕迹還隐隐約約地傳來通感。
那種窒息的感覺,梗在心頭久久不曾散開。
我突然發現,靠近死亡的感覺似乎還不錯,比起在這活活忍受她們的折磨要好多了。
沈雲煙很快就在老夫人身邊媽媽的帶領下來了我的院子。
年僅六歲的小姑娘,卻戴了滿頭的金銀珠寶,本身的眉清目秀幾乎全被掩住,顯得格外俗氣。
「祖母都同我說了,母親你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現如今還學市井潑婦動不動就尋死覓活,真是丢人。」
小小的人兒站在我的床邊,看向我的目光卻充滿了嘲諷,全然沒有對我這個母親的尊重。
這孩子早就被婆母養歪了。
好在,在她五歲時替婆母要錢無果,指着鼻子是個不下蛋的母雞時,我就對她已經沒有希望了。
如今,也算不得太心痛。
隻是還是覺得費解,心頭有些難過。
自己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女兒,整日隻會對自己惡語相向,哪怕明知道是婆母刻意教導,我也無法釋懷。
「祖母要我告訴你,母親不必再尋死覓活,你自己生不出兒子來,總要允許旁人為沈家開枝散葉。」
那樣稚嫩的一張臉,說起這些惡毒的話來卻是連神色都學了婆母十成十。
說完,她又屏退四周的媽媽和婢女。
「你們都下去吧,我要同母親說幾句體己話。」
她坐到我的床榻邊,眼神定定地看着我。
「母親,我要是你,就一杯毒藥下去,而不是吊死不成還要惹人笑話。」
哪怕我如今是真的想死,也受不了自己親生的女兒這般同我說話。
反手就是一個耳光,落在了她臉上。
她驚訝地看着我,捂着臉大哭起來。
「你!你竟敢打我!你這個毒婦!祖母說得沒錯,你就是個小家子氣的毒婦!」
仆從聽見她的哭聲一擁而入,看見她臉上的巴掌印也慌了神。
「夫人,你真是瘋了魔了,這可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怎麼也下得去手啊!」
我心中冷笑,有什麼下不去手的,左右我馬上都要去死了。
親生女兒,她的心裡可隻盼着我早早去死。
這樣惡毒的心思,等我走了指不定要害多少人。
隻可惜,我這一巴掌打不醒她。
這一巴掌,就當作是打碎了我七年編織好的夢。
3
我和沈南樓,算是指腹為婚。
自我穿到這裡起,就每日都在聽身邊的人念叨着我這位未婚夫婿。
有人贊他樣貌出挑,有人誇他文采斐然。
可那都不是我所體會的,因為我穿過來時,原身已滿十歲。
十歲前的所有記憶,都是原身和沈南樓的點點滴滴。
但我還是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因為我被綁定了系統,系統強制我對沈南樓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愛。
沈南樓隻是裝模作樣地讀兩句酸詩,我便愛得死去活來。
系統要我真真正正得到沈南樓的心,讓他眼中除了我再無别人,否則就要将我徹底抹殺。
系統強制我愛上沈南樓,卻要我自己想法子讓沈南樓對我一心一意。
我本以為,這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因為他對我深情許諾,相約白首。
及笄一年,我便嫁入沈家,做了他的世子妃。
卻沒想到,那才是我悲慘主母生涯的開端。
而且,一慘,就慘了整整七年。
活生生從一個俏皮靈動的閨閣少女,熬成了誠惶誠恐的深閨怨婦。
七年來,我兢兢業業地做好沈南樓的妻子,我以為我寬容大度,體貼溫柔會換來他的深情相報,沒想到卻隻換來他的變本加厲。
他擡第一個妾室入府時,我剛生完女兒不足三月,他說他身不由己,實在是救命之恩人家要以身相許。
我垂淚應下,隻當他是年少輕狂無知,被女人賴上了。
結果他這顆少年俠義的心愈發旺盛,撿回府中的女子越來越多。
等他擡第五個妾室時,我已經麻木到哭都哭不出聲,不論我怎麼阻止都沒有用。
我眼見他把後院塞得滿滿當當,每日的勾心鬥角應付得我實在頭疼。
但我還是隻能展示着自己的賢淑,期待着他能回心轉意。
因為在系統的影響下,哪怕明知他是個爛人,我還是不可控制地愛他。
終于,系統在他要納第六個小妾還要辦婚禮,讓人把我關在屋裡第二天後看不下去了。
他重新出現在了我的腦海裡,冰冷的機鈴聲響起:「感應到男主角實在太渣,給宿主第二個選擇,在一個月内避開渣男死亡,就可以回到原來世界。」
我不敢置信地問出聲:「真的嗎?」
腦中一陣電流閃過,酥酥麻麻的痛感後我心裡對沈南樓那陣莫名其妙的愛意終于消失。
我俯身在地上狂嘔起來,嘔完後喜極而泣。
「隻要我死了就可以回去了?不用被抹殺?」
冰冷的機械聲再次響起:「是的,請宿主盡快死亡,完成任務。」
明明還是同樣機械的聲音,我卻硬生生在裡面也聽出了一抹釋懷。
終于可以結束了,這七年實在太痛苦了。
如今系統一解開,我隻想趕快死了事。
皇天有眼,誰還想和這麼個爛人愛一輩子啊!
4
用白绫自盡不成,我隻能想别的法子。
沈雲煙有句話說得對,我可以服毒。
隻是我現如今被囚禁在屋子裡,哪也去不了,要怎麼樣才能弄到毒藥。
天色漸晚,我躺在床裡苦思冥想。
直到牆角發出的細碎聲響吸引了我,我想到了一個觸手可及的東西。
老鼠藥。
候府早就破敗,前些日子鼠災泛濫,我讓下人在候府許多屋子的角落裡都放了些老鼠藥,多了一些我讓人收在我屋子的櫃子下面。
如今看來,倒是要讓我先用上了。
思及至此,我趕忙爬起來去櫃子下面找老鼠藥。
果然,我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一個裝好的藥包。
正當我打開藥包,要直接端起藥往嘴巴裡倒時,被人猛地一推,藥灑了一地。
「許明月!你還在鬧什麼!」
是沈南樓。
他再一次打斷了我求死的計劃。
我滿臉無奈地看着他,歎了口氣。
殊不知,我這副樣子在他眼中看來,是對他情深義重。
「我沒鬧。」
我坐在地上,靜靜地回答他。
「沒鬧!那你告訴我,地上的是什麼!你非要這樣尋死覓活的嗎?」
看着他眼中的愠怒和失望,我覺得可笑極了。
「你以為靠這樣尋死覓活的手段,你就能拴住我嗎?」
「你也不瞧瞧你如今這副樣子,如何比得上春雪。」
我苦笑扶額,真是我前七年做得太過了,才讓他有了這樣的自信。
「我靠尋死覓活來拴住你做什麼,你又不是狗,想拴就能拴住。」
「再者,我和柳春雪比什麼,我一個當家主母怎和她一個妾怎麼比。」
他氣得跳腳,再不複往日裝出來的矜貴模樣。
「粗俗至極!不可理喻!」
「我告訴你,你若是再這樣尋死覓活,我便休了你!」
「那你休了我吧。」
我冷靜地說出這句話,心想休了我才好,休了我随便怎麼死都沒人管,馬上就可以回家去。
他卻不理我了,又是拂袖而去。
隻不過過了一個時辰,我的屋子裡便來了許多丫鬟婆子,仔仔細細把屋子搜刮了一番,拿走了老鼠藥還有剪子針線。
沈南樓自以為我愛慘了他,要用這樣尋死覓活的法子挽回他的心。
殊不知,我隻是真的想死。
我隻想擺脫他,擺脫這個令人窒息的世界,回到我自己的家。
5
上吊自盡試了,還差一口咽氣被人救回來了。
服毒自盡也試了,毒藥還沒入口就被打翻了。
我突然發現,想死也挺不容易的。
就像我從前,在沈南樓夫人這個位置上活着一樣費力。
我在屋中從白天坐到黑夜,直到燭火的微光照亮我頭上的銀簪。
我被銅鏡反射出來的光一晃,才猛地意識到,我有了新的法子。
我拔下頭上唯一一根挽着頭發的素淨銀簪,握在手中感受了一番。
忍不住仰頭笑了起來,天不絕我,還是有法子的。
我用銀簪猛地插進自己的心口,猛地感受到一陣撕心裂骨的疼痛。
我看着鮮血從胸口汩汩地湧出,把我的素色衣裙染紅。
痛意一陣一陣地襲來,我忍不住将身子蜷曲起來。
我心滿意足地閉上眼,我想這次我必死無疑了。
浮生若夢,醒來一切便會回歸原位。
我想念爸媽了,不知道原來世界裡的我如今怎麼樣了,也不知道爸媽到底怎麼樣了。
我一下子離開了七年,不知道哥哥是不是已經娶妻生子。
我好想他們,我在這過得一點也不好,我想家了。
意識模糊間,我仿佛看到了爸媽還有哥哥,他們在喊我回家,說給我做了我最愛吃的糖醋魚。
我以為這一閉眼就能結束,卻沒想到我的運氣還是太差了。
一睜眼,還是在古色古香的屋子裡,躺在我那張檀木床上。
我差點就要以為是我的幻覺,可胸口傳來的疼痛告訴我,這絕非幻覺。
「夫君,明月姐姐醒了。」
面前捏着嗓子嬌嬌柔柔喊人的,不是柳春雪又是誰?
「明月,你醒了?我去喊太醫來替你瞧瞧。」
此刻沈南樓的眼神中,終于不再是冷嘲熱諷。
我能看出來,是真的有幾分關心在。
「不必了,我死了不是正好稱了你們的注意。」
他難得沒有怒意橫生,而是神色複雜地望着我:「明月,你永遠是我心中的妻。」
他是在告訴我,不論他愛上多少個女人,納多少小妾,在他心裡,永遠會給我這個妻子留一個位置。
真真是,惡心啊。
可我不知道為何,聽了那麼多惡語相加的話沒哭,此刻卻落下兩行清淚。
我别開眼,無力地擡起袖子擦了擦臉。
「你們走吧,我不想看見你們。」
沈南樓還想留下和我再說些什麼,可柳春雪柔媚無骨地往他懷裡鑽去。
「夫君,妾身害怕。」
「左右是因為妾身進府才害得姐姐如此,是妾身的錯。」
說着說着,她的聲音就帶了哭腔。
美人帶淚,尤其惹人心疼。
沈南樓顧不上我,終是牽着她的手走了。
隻留給我一句:「好生修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