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後的德國,曾流傳這樣一個笑話:聰明、誠實、相信法西斯,在一個納粹成員身上,三者不可能同時為真。如果一個真正聰明的人,說他堅信法西斯,那他一定在撒謊。
這個“不可能三角”,也被演繹成其他的版本:
聰明、道德和财富,在一個富人身上,三者不可能同時具備。如果一個人聰明而又富有,那麼,在他财富的血管裡,流淌的一定是肮髒的血液。
這兩個故事,我看到最犀利的評論是:人類很聰明,但大部分人的聰明,用在了讓其他人變笨上,當他這麼做的時候,他就成了那個最愚蠢的人,因為失去了道德。
▌智慧,不僅關乎理性,更關乎道德
當我們安慰辛苦勞作的自己或朋友時,最常說的一句話是“勞動最光榮,勞動者最偉大。”
其實,自然界所有動物的存在,都以勞動為基礎。人之是以為人,最根本的原因,不是人類會勞動,而是人類的理性思維能力。
人類的理性,表現在人可以通過觀察現象、總結經驗、思考原因,進而形成對某一事物的抽象概念,并進一步運用到其他活動當中,以滿足自己的需要。
動物也能靠經驗做出選擇,但靠的隻是本能和經驗,而非理性思考。
譬如,同樣面對火,動物的反應是恐懼,因為經驗告訴它,火會燒死自己,是以要遠離,動物對火的認識,經曆了從害怕到靠經驗判斷遠離的過程。
人類剛一開始,也很害怕火,但經過長期觀察,發現靠近火焰感覺比較溫暖、被燒死的野獸味道更鮮美,木頭可以燃燒,等等。
人類通過這些觀察,在意識中逐漸形成一個對火焰的抽象概念,包含火焰的各種特質——跳躍、高溫、散發光和熱,最終,人類開始學會為了滿足自己的需要制造火。
從害怕——仔細觀察——抽象出概念——為滿足需求制造火的過程中,正是人類的理性思維能力發揮了最重要的作用。是以,是理性,将人從動物中區分開來,是理性創造了人。
理性不僅創造了人,也是理性将世界改造成了今天的樣子。理性是如此的重要,但馬丁·路德·金卻說:徒有理性而沒有道德的人,是最危險的歹徒。
因為人和人的理性能力差别非常大,如果沒有道德限制,理性就成了恃強淩弱的工具。道德淪喪的地方,奉行的常常是弱肉強食、優汰劣勝的野蠻法則。
一個人的知識,不等于智慧,用知識去造福他人與社會才是智慧;聰明、狡詐、陰謀都不是智慧,智慧必須以道德為圓心。
同樣,一個企業或者組織,如果失去了善或正義性,一定得不到組織内外成員的信任和支援,這個組織遲早要垮掉。
可見,隻有理性,沒有道德,人類恐怕早已被自己的理性毀滅無數次了。說一個人智慧,是對他最大的褒獎,因為智慧不僅關乎理性,更關乎道德。
▌警惕那些扮作智慧的魔鬼
曆史上出現過很多天才,他們拓展了人類智慧的邊疆,現代文明站在他們的肩膀上:
柏拉圖、亞裡士多德、老子、孔子、達芬奇、牛頓、愛因斯坦、哈耶克、楊小凱、喬布斯......名單還可以繼續列下去,但天才終究是有限的,而且天才的智慧,是很難被複制和擴充的。
曆史上同樣出現過無數個惡魔,他們扮作智慧的魔鬼,犯下的卻是罄竹難書的罪行:
希特勒、本·拉登、薩達姆......随着人類文明的發展,名單上的名字會越來越少,但這種誘惑,卻一直被複制和放大。
為何天才難複制,魔鬼在人間?20世紀偉大的思想家哈耶克,關于知識分工的洞見,真正觸及到這一問題的底層邏輯。
一般認為,我們生活在“物”的世界中,每個人以勞動分工的方式參與社會協作。
但是,在哈耶克看來,世界是由人的知識和資訊組成的。任何物的毀滅,隻要人類保有知識、資訊,都可以很快被重建。
比如一座大樓被毀滅,隻要建築的資訊都在,就可以很快重建立造一座一模一樣的大樓。
哈耶克進而認為,無論什麼形式的分工,都是人利用特有的理性、存儲的知識資訊,參與協作、整合,這些知識片段整合在一起,就構成了我們所需要的産品和服務。
是以,勞動分工的本質,是知識分工。
知識分散在每個人的大腦中。一個人即使再聰明,也掌握不了全部知識,處理不了所有資料。這種知識是零散的、獨有的、甚至是不可言說的,哈耶克稱之為“局部知識”。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局部知識,也都是在利用自己的“局部知識”做出決策。
世界是不确定的,為了适應這種不确定性,需要每個人能夠随時随地利用自己的局部知識。
這種局部知識的運用,要求産權主體擁有自決權——一種自主利用這種知識的權利。這必然反對任何形式的強制,而指向自由的契約。
以上是哈耶克寫在《科學的反革命》等作品中的洞見。是以,哈耶克反對用一個人的局部知識,取代所有人的局部知識;反對用一個人的理性,替代所有人做決定。
——哪怕這個人真的全知全能,哪怕這個人的願望有多麼的善良和美好,結果都是一條通往奴役之路。
如果說一個人的智慧,展現為他的局部知識,那麼,人類最偉大的智慧,就是尋找和發現一個能讓所有人的局部知識自由協作的、可以擴充的秩序。
▌人類迄今最偉大的智慧
哈耶克關于局部知識與知識分工的洞見,可颠覆以往的認知。
狩獵時代,人們靠采摘、打獵為生。人類最偉大的智慧,是發現“種子掉在土地上,可以生長出新的作物”這一局部知識。沒有它,土地、勞動是變不成糧食的。
為了擷取更多的食物和财富,人類開始制造複雜工具,開墾土地,深耕細作——财富是局部知識被運用的結果。
然而,在漫長的農業文明時代,國王和皇帝們,不是讓每個人的局部知識不斷湧現,而是沉溺在“土地是财富之母、勞動是财富之父”的幻覺中,用強制的方式,将土地和人口控制在手中,将百姓束縛在土地上,然後自己一個人發号施令。
到了近代,發端于歐美的兩次科學技術革命,被看作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理由是資本主義僅僅前一百年所創造的财富,就超過了以往曆史的總和。
然而,财富隻是智慧的副産品,現代文明的本質,不是發明了多麼先進的技術,也不是創造了多少炫目的财富,更不是抵達地球多少光年之外的宇宙,而是發現了一種新的分工合作秩序:
在這個秩序中,沒有了之前的皇帝和國王,政府和群眾之間不再是人身依附關系,而是一種基于契約的信托關系。
——政府是公共事務的管理者和私有财産的保護者,不與民争利;一個國家最重要的權力,必須要進行制約。
企業家、科學家、教師、律師、醫生、作家、工程師等各行各業的精英和普通人,都是有自利動機的自由人,每個人依靠自己的局部知識,在市場上,以契約的方式,參與知識分工和社會協作。
企業是人類知識分工最重要的載體。“企業制度是一種特殊的組織分工交易形式,企業家和員工之間,是基于承擔不同風險、分擔不同性質的企業剩餘,而形成的一種天然不對稱關系”。
在自由市場制度下,雇主與雇員之間的不對稱關系,是基于雙方的自由選擇而非強制,是以,不同于主人與奴仆的關系,或封建主與農奴之間的封建關系。
這是一種基于每個人的自由選擇而非強制的開放秩序;一種能讓所有人的局部知識自由湧現的自發秩序;
這是一種可以不斷向外擴充的秩序;一種自由的、公平的,是以也是道德的文明秩序。
由此可見,對于知識的了解和運用,不但關系到對于勞動分工的認識,更關系到我們生存方式的選擇、道德的建構,以及文明秩序的發展方向。
然而,很少有人意識到,我們知道的知識、那些可以被我們表達出來的知識,僅僅是人類知識大廈中的冰山一角;真正支配我們學習、生活甚至思考的,卻是處于我們意識之外、難以被觸及的緘默知識。
邁克爾·波蘭尼的《個人知識》第一次系統地闡明了這部分被忽視的緘默知識,揭示出人類智慧拓展、社會前進、清醒生活的核心知識“密碼”:◎了解世界、重塑“知識觀”的颠覆之作:了解人類社會的災難,以及當下社會的問題,需要的是底層認知路徑的更新。因為,知識是每個人賴以了解自身的視角、建構世界的方式。而波蘭尼試圖颠覆、重塑的,正是人們比三觀更隐秘、更基底的底層認知——“知識觀”。
◎認識自己、通往真正智慧的清醒之書:現代資訊網絡給我們帶來了海量的知識,所知越來越多,了解卻越來越少。一般意義上的知識,并不能給我們帶來智慧;對道理的領悟、智慧的運用,來自用身體傳達的隐默知識,來自隐默知識中的信念和激情。每個期望更清醒地生活、使自己創造更大價值的人,都離不開波蘭尼與他的思想。
◎當下亟需的科學與人文雙重視野:隻有同時站在科學和哲學巅峰的思想家,才能洞悉當下複雜知識鍊條下的根本問題。要想建構完整的世界、直面現代的危機,必須有超越科學與人文的鴻溝和視野。在學習、教育、研究都日趨專業化的20世紀,隻有波蘭尼同時紮根科學、哲學領域——
他既是一個能夠與愛因斯坦交流密切,之後與普朗克、薛定谔書信往來,與計算機的開拓者圖靈成為對手的科學家;也是一個繼笛卡爾、康德之後,開啟了認知領域的“第三次哥白尼式的革命”的哲學家。同時,他對上世紀人類社會極權威脅的洞見,讓他與哈耶克、波普爾并稱為20世紀自由主義三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