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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效賢:憶王克勤烈士在定陶

引子

*本文摘自《定陶文史資料》第六輯(1988年12月),作者武效賢,原标題《王克勤在定陶》

武效賢:憶王克勤烈士在定陶

王克勤(1920-1947)

王克勤(1920-1947),男,漢族,安徽省阜陽縣人,中共黨員。1945年10月,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任晉冀魯豫野戰軍第6縱隊18旅52團1營1連機槍射手。1946年9月加入中國共産黨。他9次立功,被評為“一級殺敵英雄”、“模範共産黨員”。他總結練兵、行軍作戰和思想政治工作經驗,創造性地開展了思想互助、生活互助、戰鬥互助的“三大互助”活動,有效地提高了部隊的戰鬥力。1946年10月6日,在山東巨野縣徐莊阻擊戰中,他帶領全班發揮戰鬥互助作用,與國民黨軍激戰一天,打退敵數次進攻,殲滅大量敵人,全班無一傷亡,圓滿完成任務。戰後,全班榮立集體一等功,3人被評為戰鬥英雄,他被提升為排長。同年12月,延安《解放日報》發表社論,稱贊他“為中國人民解放事業創造了新的光榮的範例”,号召全軍部隊普遍開展向王克勤學習的運動。他的“三大互助”帶兵經驗迅速在全軍推廣,對人民軍隊建設具有重大意義。1947年7月10日,在魯西南戰役中,他率領全排奮勇登城,負傷後仍堅持指揮戰鬥,因流血過多,于11日淩晨英勇犧牲。

正文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三十三個春秋過去了。可是,王克勤烈士的英雄形象卻始終活在億萬人民的心中。每當我看到祖國的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取得光輝成就的時候,每到七月十一日——王克勤烈士犧牲的日子,我就習慣地從紅布包裡取出一張珍貴的相片。這張相片,是王克勤同志犧牲前九天,從軍裡開慶功會回來時送給我的。我一直把它珍藏在身邊。相片上,王克勤身穿八路服,肩扛三八槍,異常威武雄壯。每當我端詳、瞻仰這張相片的時候,腦海裡總會浮現出王克勤同志在山東定陶縣的日日夜夜和他為了解放全中國,為了解放定陶人民壯烈犧牲的情景。

愛民

一九四七年六月底,我劉鄧大軍遵照毛主席的訓示強渡黃河、把戰争引向蔣管區,開始了千裡躍進大别山,逐鹿中原的大反攻。起初,蔣介石這個家夥還蒙在鼓裡,把我軍的戰略轉移誤認為敗退。當我軍強渡黃河以後,他才知道又上當了,急忙從江西調來了六十三師一五三旅四千三百餘人駐守定陶古城,妄圖阻我前進,為了不失戰機,趁敵人立足未穩将其殲滅,我劉鄧首長當機立斷,指令六縱飛速前進,直逼定陶。

武效賢:憶王克勤烈士在定陶

烈日炎炎,沒一絲風,天氣又悶又熱。我五十二團一營一連一排的戰士,在全軍著名殺敵英雄、帶兵模範、愛民模範排長王克勘的帶領下,經過兩天兩夜的奔襲,行程二百三十餘裡,踏上了定陶大地,來到洙水河畔的張莊村。

一進村,王克勤還是哪個老脾氣:再累,手腳也不肯閑着,幹起活來一聲不響;再累,也要進行群衆工作,給老鄉擔水掃地。見橋壞了就修,見路不平就鋪,見屋子漏雨就補。這天他還和往常一樣,把各班的住房配置設定好後,就忙着給老鄉拾掇麥場去了。正當他幹得起勁的時候,三班長張老四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排長,老鄉不叫住,還是另找房子吧。”

“慢慢說,到底為什麼?”王克勤問。

經三班長一說才知道了問題所在。

原來,三班配置設定到村東的一間小屋子裡去住,在班長帶領大家進屋的時候,從南邊禾場上傳來了一個氣呼呼的聲音:“不能進!”話沒落,人來到。一位年過六旬的老大娘拿着掃帚跑了過來,直挺挺地立在了門口,擋住戰士不準進屋。

經過連續幾天的急行軍,戰士們都很疲勞,再加上天又變了臉,西北角烏雲滾滾,沉雷隆隆,眼看狂風暴雨就要來到,可房東偏偏不叫進屋,有的戰士心中激起了無名的煩躁想硬往裡鑽。三班長馬上制止住大家,又和風細雨地向大娘說好話:“大娘,我們真走乏了,想在您老人家屋裡歇歇腳。”

“不行!”大娘看了看這些攜槍荷彈的兵更加有氣,更不讓住了。

為什麼大娘這麼大的氣呢?戰士們你看我,我看你,不摸根底。三班長也摸不清原委,隻得喊了聲:“原地休息!”跑步來找排長。

說到這裡,三班長擡頭看了看液密的黑雲彩,急切地說:“排長,還是另安排個房子吧。”

王克勤很了解三班長唯恐戰士們挨淋的心情,微笑着對他說:“這不怪老鄉,都怨我們沒有把道理講清楚,沒把群衆工作做好。群衆不了解,當然不幹噢。走,咱們一塊看看去。”

王克勤和三班長剛趕到村東頭,烏雲就壓到了頭頂,豆大的雨點撲撲塔嗒下了起來。他正要去說服氣呼呼的老大娘,一看下雨了,習慣地向四周看了一遍,發現小屋南邊的禾場裡還有一場麥子沒拾掇,就招呼戰士們:“快!快!快!放下背包拾掇麥子。”

戰士們聽到排長的喊聲,把背包往大娘門口一放飛也似地奔向禾場。有的拿掃帚,有的掄木叉,有的抱,有的攜,不大一會,麥子就垛好了,王克勤和戰士們都淋成了落湯雞。

大娘看到這些不同往常的兵愣住了,自言自語地說道:“除了老八路,哪個朝代的兵也做不出這樣的好事來。”她不再懷疑了,隻是不住地惱恨自己把好人當成了壞人,把老八路當成了“中央軍”,總覺得對不起這些穿軍裝的年輕人,對不起這些愛民的兵。

大娘隻顧生自己的氣,簡直給氣糊塗了,不知道怎樣才好,一會到屋裡點火燒水,一會到外面禱告上天。

“唉呀,我真傻,同志們的行李還在外面淋着呢!”大娘這才想起自己應該先幹什麼。三腳并成兩步,慌忙把戰士們的背包一個個拿進了屋裡。放下背包,就随手從床上揭下兩床棉布單子往外跑,嘴裡還大聲喊着:

“同志,同志!淋點麥子算啥,快!快!快到屋裡避避雨,别淋壞了身子。”

大娘硬把戰士們拉到屋裡,看看這個一身水濕,望望那個渾身泥巴,止不住抽泣起來。她兩眼淚盈盈地走到王克勤跟前,拉着他的手一個勁地晃,嗚鳴咽咽地說:“我我……我老糊塗了,這麼大年紀連個孬好都分不清,我我我對不起同志您啊!”

“大娘,您先坐下。”排長一面把大娘攙到地鋪上,一面向大娘解釋說:“大娘,不怪您老人家,怨俺沒有把話說明白。我們是毛主席上司的解放軍,是咱窮人的隊伍,為咱窮人于點活、出點力是俺的本份。”

“怪不得不一樣啊,原來毛主席的兵又打過來了。我是叫刮民黨的中央軍吓怕了。那些黃皮子一來,咱莊稼人就得遭殃,……我天明盼到天黑,都想叫毛主席的隊伍打過來啊……。”

盼翻身,盼親人,如今親人就在眼前,天就要亮了,苦難的日子就要到頭了。老大娘恨不得把幾十年的苦水一下子倒出來。她悲憤地向親人訴說了她一家的悲慘遭遇:

老大娘婆家姓張,一家三口人靠租種地主的一畝半鹽堿地過窮日子。老伴因為不給國民黨出夫,被中央軍拉走活活打死了。去年年底,定陶城裡住上了國民黨軍隊,到處搶糧抓人,張大娘十五歲的獨生兒子也被抓走當了壯丁。她哭啊,找啊,跑遍了定陶大街小巷連兒子的影子也沒找着。王克勤聽了大娘的控訴,舉頭攥得格格巴巴響,

心裡頭象有一團烈火在燃燒!他激動地向大娘說:“大娘,您的苦就是我們的苦,您的冤仇就是我們的冤仇。您老别難過了,這仇,我們一定替您報!”

“要報仇,要報仇啊!有蔣介石那夥兔羔子就沒有咱們哪!”

親人的安慰,親人的誓言,使大娘綻開了幸福的笑臉,張大娘漸漸止住了哭泣,笑咪咪地把一碗碗白開水送到戰士跟前。王克勤剛從大娘手裡接過碗,突然,“滴答”一聲,房上邊漏的雨水正好落在了碗裡,砸起了一個小水泡。王克勤猛地站起,“同志們,晚會兒再休息,先把大娘的房子拾掇拾援!”

“别,别啊!等不下了再——”大娘還沒說完,王克勤帶領戰士們已經一個個紮到了雨裡。

晚上,王克勤為了進一步激發全排同志對國民黨反動派的刻骨仇恨,鼓舞大家的殺敵鬥志,打好定陶這一仗,組織全排戰士在張大媳的房子星召開了訴苦會。張大娘和新戰士白志學等人在會上控訴了國民黨反動派的滔天罪行。同志們邊聽邊掉淚,有的已經抽泣起來。其他同志一講完,王克勤馬上站起來,訴說了自己的家史:

我是安徽阜陽人,也是窮人家的孩子。在我十四那年,俺爹就被地主逼死了,國民黨又把我抓了去,剩下母親和弟弟無人照管,隻得背井離鄉逃荒要飯,至今還不知道逃到了哪裡。是毛主席、共産黨把我從國民黨的狼窩裡救了出來。我解放了,可定陶人民還受這樣的罪,我一定替定陶人民報仇雪恨,堅決給張大娘報仇,打定陶我要第一個沖上去……我們要完不成任務,消滅不了一五三旅,就對不起張大娘,對不起定陶人民!”他又回頭望着全排的同志們高聲地同:“一排的同志,有決心沒有?”

“有!”同志們都站立起來,聲音喊得震天響。

第二天,部隊快要出發了,王克勤提起自己的挎包,覺得沉了,打開一看,裡面裝滿了白花花的雞蛋,一-摸還熱乎乎的。不用問就知道是張大娘偷偷裝的。他便悄悄地掏了出來放在大娘的小馍筐裡。同志們也都學着排長的樣子,把自己挎包裡的雞蛋還給了張大娘。張大娘一見氣急了,連忙抓住排長的手說:“你們吃了就象我兒子吃了一樣。頭晚你一講,我高興得一夜沒合眼。有了這樣的好軍隊,我們窮人就有靠山了……再說,大娘還有事叫您辦呢。您到外邊要是碰到我那兒子,千萬把他帶上,叫他和您一塊打老蔣!”

大娘說着,又一個一個地把雞蛋裝進了戰士們的挎包。王克勤見推托不掉,便趁大娘不注意的時候把自己僅有的三塊銀元放在了大娘的枕頭底下。

部隊向定陶方向開走了,張大娘還一個勁地送……直到看不見隊伍的影子,她才象失去兒子一樣難受地轉回家。到家一看到三塊銀元,她又扭身跑出村莊,趕啊,追啊,一直跑了三四裡地還是沒有趕上親人解放軍。大娘看着三塊銀元,站在路口上哭了。

請戰

部隊離開了張莊,猶如箭離弓弦飛也似地向定陶插去。

王克勤由于昨天帶汗受了雨激,患了嚴重的傷風感冒,頭疼發熱,噴嚏不斷,早晨連飯都沒有吃。他怕被大家發現影響打定陶,就忍着病痛俄着肚子堅持奔襲。一路上,他還象往常一樣跑前跑後關心戰士。他除照常把新戰士餘三虎的背包、幹糧背在自己身上外,還硬把三班的子彈箱、輕機槍搶過來扛在自己的肩上。他咬緊牙關,堅持和同志一起前進,七日下午就開進了離定陶城三裡地的固堆劉莊。

到了小鄉村,王克勤連病都沒看就忙着照顧别人燙腳、挑泡、休息,随後又把小米下到鍋裡。他守在竈旁,拉着風箱,看着一閃一閃的火光,思路伴随着敵人的槍炮聲,不由得想起還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定陶人民,想起張大娘的苦難家史,想起反動派的樁樁惡迹……他盤算着怎樣為定陶人民報仇,怎樣在這次戰鬥中把一排帶起來。一定要打響頭一槍,把“突擊排”的任務搶到手。想到“搶”字,他再也坐不住了,趕忙把噴噴香的小米幹飯盛好,又把戰士一個個叫起來。戰士們開飯了,他才大聲說:“同志們先吃,我去請戰!”說完,登登登地朝連部走去。剛邁出門坎,屋裡就傳出了大家的呼叫聲:“排長,排長!”隻見三班長和幾個戰士大步趕來,一把拉住他:“排長,你早晨就沒吃飯,再不吃,同志們咋能吃下去啊:有病你不叫看,病号飯又不叫做。開飯了,你還是先吃點再去吧!”

“不礙事,受了點涼很快就會好的。”王克勤停了一下又說,“可别說我病了,要是連裡知道了又叫我去住院。”

“那也得找醫生看一看啊!”

“等拿下定陶再看也不晚,這時候一看準露餡。咱排裡這麼多新同志,打仗不帶能行嗎?再說,這一仗還能設咱的份,還是搶任務要緊!”說着轉身他又要走,三班長又把他拉住。

“排長,搶任務也得吃飯啊!”

“我回來再吃。你告訴大家,要吃飽吃好,準備打突擊!”說完,王克勤掙脫三班長的手,飛一般向連部走去。

連部裡,連長和指導員正在研究攻城方案。連長用手指着北門的方向說:“我們團是主攻團,咱連又是主攻連,一定要想方設法,争取第一個登城,第一個發出信号,為全團增光。爾後掩護兄弟部隊擴大戰果,減少損失。”

指導員點點頭表示贊同,說:“我們把定陶包圍了兩天。敵人雖然已經成了鐵籠子裡的老虎,但還不能小看他,隻要我們一動家夥,他肯定還會呲牙咧嘴咬人。為了減少傷亡,是不是采用一、二、三排重疊的品字形打它個連續突擊。”

“對!”連長一拍大腿站起來說:“突破北門,炸毀碉堡,仗就好打了!”

連長和指導員正準備研究哪排打突擊,忽然外邊傳來了不分點的腳步聲。連長看看指導員,會意地笑了笑說:“準是王克勤又來要求任務了。”話音沒落,滿臉是汗的王克勤就闖進來了。

“哈哈,我一聽腳步聲就知道是你。”連長指着王克勤笑着說:“是來要求突擊排的任務吧?”

“不,不,我們要最艱巨的任務!”

“那還不是一個意思。”指導員說。

“指導員,全排同志為了消滅定陶守敵,給定陶人民報仇,勁頭可大了,我們開了動員會,訴苦會,諸葛亮會,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大家一緻要求要我來向首長要任務,力争打頭陣,當一—”

“當突擊排。”王克勤還沒說完,連長就接上了。

“對對對,當突擊排,當突擊排!”

連長和指導員看着他這副氣都哈哈笑了。

指導員走過來,拍着王克勤的肩膀說:“你們這種積極求戰的精神很好。我們每個共産黨員都應該争重擔子挑,可是,現在全連的同志都憋足了勁兒,誰都不甘心落後,究竟那排打突擊最合适還得經支部研究,報請營首長才能決定。”

“一排長,請你回去告訴大家,仗有你們打的,至于突擊排嘛……”指導員故意停了停才說:“營首長有訓示,哪排準備得好就是哪排的。”

“我們馬上再準備!”王克勤敬了個禮,又象來時那樣跑回排裡去了。

王克勤回到排裡一說,全排同志都忙活開啦。大家積極進行着戰前準備工作,築工事,綁雲梯,練隊形,擦刀槍,一個心眼就是打頭陣,争當突擊排。

王克勤更是一分一秒不肯閑着。他為了知己知彼,制定出切實可行的突擊方案,帶領各班班長鑽到敵人鼻子底下觀察地形,偵察敵情;他為了把新戰士都帶成能攻能守、能殺善戰的鋼鐵戰士,就到各個班組向新戰士講經驗談教訓,講怎樣利用地形地物消滅敵人、儲存自已,怎樣炸碉堡、排地雷、炸鹿寨、過壕溝、架梯子、爬城牆,掃清前進道路。他為了使一排形成一個強有力的舉頭,又召開了動員大會,号召大家“三互助”(思想互助、戰鬥互助、體力互助)擰成一股繩,老兵帶新兵,黨員帶群衆,幹部打頭陣,人人當英雄。王克勤為了做好戰前一切準備,兩天兩夜他隻睡了三個小時的覺,吃了半碗小米飯。他帶着病,餓着肚子和戰士們談心交心,做說服,做攻城準備。直到大家都準備好了,他才又高高興興地去向連、營首長請戰。

王克勤跑到連裡,一進門,連長就開了腔:“我知道你還會來的。”

“這回來的正好,”在桌旁看地圖的指導員說,”我們把各排的

準備情況向營裡彙報了,已決定由你們排擔任登城的突擊排。”

王克勤一聽,心裡比吃蜜都甜,他想,突擊排的任務可拿到手了。

連長把他帶到攤着地圖的桌子前,指着地圖上的定陶北門對王克勤說:“這是定陶北門的城牆,高兩丈,寬九尺,外邊還有護城河。

城北的小村莊叫聶莊,它是作戰時唯一能隐蔽的地方。在我們包圍定陶的頭一天,狡猾的敵人已經把這個小村莊幾乎炸平了,這就給我們攻北門帶來了不少的困難。”說到這裡,連長朝指導員看了一眼,指導員明白了他的意思,接下去說:

“關鍵就是北門,拿下北門,打進去,才能攪亂敵人的陣線,掐斷敵人的脖子!”

“王克勤!”連長嚴峻地說,“你們排的任務,就是在戰鬥打響以後,堅決勇敢迅速攻克北門。登城後,立即占領北門,發出信号,給兄弟連掃清道路。要記住,你和你的這個排,不許放過敵人一兵一卒,一個火力點,堅決把北門守敵消滅在大部隊攻城之前。”說完,看了看王克勤問,“有什麼困難嗎?”

“有天大的困難,我們也能把敵人消滅掉!”

“好!”指導員笑了笑又說,”單靠勇氣還不夠。你要知道,你的對手是一五三旅的王牌軍,他們吹噓什麼‘常勝團’、‘飛虎團’,是以,要把紙老虎當作鐵老虎來打!”

王克勤掂量着連長、指導員這些話的份量,胸有成竹地說:“我帶三班打突擊,一班、二班攻兩翼,保證完成任務!請上級放心!”

英雄的回答,簡明扼要,铿锵有力,使人們感覺到有一股巨大的洪流滾滾而來。什麼“常勝團”、“飛虎團”,在人民戰士看來隻不過是泥捏紙紮的,等待他們的是徹底滅亡!

突擊排的任務拿到手,王克勤滿懷信心地告别了連長、指導員,大踏步走了。

獻身

打定陶那天,是一九四七年七月十日,王克勤已經病了四天。這四天。他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沒有看過一次病。他是在高燒中緊張地度過的,病魔雖然折磨得他頭昏眼花、四肢無力,他卻頑強地戰鬥着,用意志降服了病魔,用決心戰勝了饑餓,為打定陶、為消滅一五三旅一刻不閑地準備着,準備着。

常言道:“一頓隔飯一頓饑,兩頓不吃沒有力。”四天時間,王克勤身體消瘦了,嘴唇幹裂了,顴骨變高了,隻有那一對大眼睛還炯炯有神。同志們看在眼裡,疼在心裡,都勸他在突擊時留在後邊。這個說:“排長,你有病就在後面指揮我們吧。”那個說:“排長放心吧,我們保證完成任務。保證不叫咱們排丢臉!”王克勤滿意地向大家掃了一眼,笑着說:“勁頭真足啊!這一仗準能打好。我不能不去啊,我不能打,還可以指揮大家,幫你們選擇道路,看出擊信号。有點小病,一聽見槍響就會好的。”戰士們勸不下他,班長說不過他,可不忍心叫排長帶病沖鋒陷陣,隻得和連、營首長反映了情況。

指導員聞訊趕來,苦口婆心地勸他說:“王克勤同志,有病得找醫生看看啊,可不能老瞞着。這一仗你就留在後邊吧!”

“指導員,眼看就要開火了,我不能臨陣脫逃啊。病晚看點沒啥。定陶人民還在受罪,還是讓我參加解放定陶的戰鬥吧,首長放心,我能堅持到打下定陶!”指導員也沒有把他說服,隻得答應了他。

下午十八時十分,王克勤帶領着全排戰士出發了。每人提着滿滿的一筐手榴彈,象提着禮物一樣,順着交通溝,冒着“飕”“飕”的槍彈,運動到城北關外五十米的地方,在預先挖好的交通塹壕裡隐伏起來。

定陶北門牆高門堅,是敵人的主陣地。敵人在城門兩側修築了層層暗堡,到處埋着地雷,東北角還有一座設有防禦工事的龍王廟,火力配備很強,這裡有敵人的一個團指揮部。當我軍把定陶包圍以後,敵人好象老虎上了籠頭,發瘋地反撲、掙紮,企圖憑堅固守,一個勁地向城外打槍打炮。敵人的槍彈象暴雨一樣潑過來,所有地方都閃爍着炮火的光亮,彌漫着濃密的硝煙,彈片呼嘯,塵土飛揚。在這槍林彈雨之中,王克勤怒視前方,目不轉睛地觀察敵人的火力點。敵人每發一炮,每打一槍,他都記錄下來,向戰友們不住地叮咛:“注意我們東邊有兩挺機槍,咬住它!”“抓住目标進行試射。”戰士們猶如一座座即将爆發的火山,等待着發起攻擊的信号。

一九四七年七月十日十九時整,攻城的戰鬥打響了。

武效賢:憶王克勤烈士在定陶

圖文無關,僅作示意

西天的晚霞由紅變暗,由暗變黑,在夜幕剛剛籠罩大地的時候,三發紅色信号彈騰空而起,緊接着,傳來了震天動地的炮聲,我軍伉恨的大炮向城頭上敵人的硐堡和工事展開了猛烈的轟擊。炮彈呼嘯着從戰士們的頭上飛過去,城牆刹時被煙塵吞沒。

王克勤知道,炮火一延伸,就該突擊排上去了。他一把把新戰士餘三虎的手榴彈筐奪過來說:“拿來,我幫你提着,準備沖!”

一直伏在王克勤後面的三班長張老四,本來擔心排長撐不了,又聽說王克勤要沖,急忙拉了一下說:“排長,你千萬不能沖啊!要爬那麼高的城牆,你可有病啊!”王克勤隻說了聲“我知道!”雙目馬上盯着我方上空,等待信号。

“叭!”一顆紅色信号彈升起來了。

王克勤大聲喊道:“沖啊!”一躍沖出塹壕。戰士們緊跟着排長,象憤怒的雄獅,一溜風似的通過塹壕,跳過護城河,沖到城門缺口上邊。這時,天全黑下來了,隻能聽到獅吼般的喊殺聲,“飕飕”的飛彈片聲,“隆隆”的大炮聲;看見一閃一閃的槍彈流星及一隐一現的人影。城牆上的殘敵借助閃光,看見我軍正要登城,慌忙壓低槍口“咕咕”地向下打來。王克勤發現敵人的火力組織雖然嚴密,但缺乏下層火力組織,隻要緊靠城牆的射擊死角就叫敵人的機槍傻了眼。他立即指令:“機槍,對着打!”我們的機槍發言了,直打得城樓上磚土飛揚,壓得敵人不敢擡頭。王克勤一看敵人沒了把戲,随手把兩顆手榴彈向城上投去,轟隆隆一陣巨響,城牆馬上被煙霧鎖住,敵人成了瞪眼瞎。登城的最好時機來到了。王克勤喊了一聲“架雲梯!”副班長陳群立即乘着濃煙把雲梯豎在缺口上。就在這時,城頭下“轟隆”一聲響,磚頭土塊鋪天蓋地塌了下來。怎麼辦?王克勤知道:攻城晚一分一秒就會影響到整個作戰計劃,他分秒沒停,冒着磚塊塵土沖上雲梯,喊了一聲:“同志們,為定陶人民報仇的時候到了!沖啊!”話音沒落,他就曾曾地登上了雲梯第三層。在王克勤向第四層挺進的時候,突然一發炮彈吱吱地飛了過來,落在雲梯左邊爆炸了。爆炸聲起,煙團騰空,他,一一人民的英雄倒了下來:張老四一看排長負傷,一面馬上指令戰士迅速登城,一面把王克勤扶起來,用手在排長身上輕輕托換着。當手摸到右肋下時,隻覺得一股股熱血從排長身上往外湧!血,揪住了他的心,他萬分難受。連忙叫陳群給排長包紮,“快把排長背下去!”

王克勤在昏迷中聽到要把他背下去,忍着疼痛把張老四推開,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不要管我,沖!沖!……沖上去!”“是!”張老四含着眼淚轉過身去,大吼道:“為排長報仇!沖啊!”帶領着戰士們向城頭殺去。

“為排長報仇!沖啊!”

“為排長報仇!沖啊!

……

呐喊聲頓時在槍聲中一齊響起,象霹靂,似怒濤。排長的鮮血在戰士們胸中點燃起沖天怒火。戰士們恨不得一下把敵人撕碎,一個個咬牙切齒地沖上城頭,把敵人打得狼狽逃竄。這時,該發登城頭的信号了,可信号槍還在排長手裡,怎麼辦?怎麼辦?張老四和戰士們急得無從下手。突然,兩顆信号彈從城腳升起……

原來,王克勤負傷後說什麼也不叫陳群背他下去,強支着身子在雲梯下坐着指揮戰鬥。

他向上來的一班長說:“機槍掩護好!……擴大突破口!”

他向剛上來的二班長說:“右邊有敵人的機槍,把它幹掉!”

他向身旁的陳群說:“你……你……你不要守着我,快……快……沖!”

由于流血過多,他的話沒有說完,又昏了過去。

槍聲,炮聲,城殺聲,象無形的指令驅使王克勤又蘇醒過來,他注視着城頭的戰況,傾聽着城頭的殺聲。大概有十分鐘的光景,城頭上敵人的機槍啞巴了。他知道,同志們已經打退了敵人的反撲,占領了城頭。他咬着牙,忍着鑽心的疼痛,用左手使勁按住傷口,用右手慢慢地從腰裡抽出信号槍,高高舉過頭頂,向大部隊發出了登城信号

大部隊越過了壕溝,炸開了城門,摧毀了四門的核心工事,占領了龍王廟,同時,把敵人分割包圍,展開了激烈的巷戰。

十一日一時,我軍全部、幹淨、徹底地消滅了一五三旅。

紅旗在定陶上空迎風飄揚!

定陶解放了。

戰鬥一下來,我和戰士們就忙着找陳群同志打聽王克勤的傷勢,問王克在哪裡休養?準備着向排長報告勝利的消息。一向好說好笑的陳群居頭緊鎖,滿臉淚痕,聽到同志們的問話,立刻失去了控制,

“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排長他……他……沒有到醫院,就犧牲了。”

噩耗傳來,戰士們的心象壓上了一座大山那樣沉重,都為失去有慈母心腸的好排長而悲哀流淚,淚水流到腮邊,滴到領口,滴到胸前,戰士們都哭得淚透衣衫。

“排長啊——親愛的戰友,你在那裡!”

“排長啊——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們?”

“排長啊!你還有什麼話留給俺?”

陳群強忍住抽泣,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哽咽着喉嚨。向大家訴說了王克藥犧性前的情景:“排長負傷以後,我說什麼,他也不叫我背他下去,坐在地上指戰鬥,直到發出信号才昏迷過去。”

“在醫院的路上,排長聽到炮聲才蘇醒過來,他問我:“定陶打下來了嗎?”我說:“排長,您放心吧,一定能打下來!”排長微笑着又昏過去了。”

“排長第二次醒來,兩眼含着淚水,斷斷續續地給我說:“小陳,幫我寫封信吧,告訴毛主席他老人家,說我感謝他的教育,黨教我成了一個革命戰士,可我為黨做的事實在太少了。”

“排長第三次醒來,就叫我轉告大家,他住院去了,可永遠和我們在一塊。叫我們團結互助,好好幹革命,保衛延安,保衛黨中央·

“排長第四次醒來,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了,可他咬了咬嘴唇又一個字一個字地給我說:‘我—一還——有個包袱一—你把那裡邊的東西拿出來分給大家吧,戰鬥下來同志們會缺東—一西的。說到這裡,排長他……他……他就犧牲了。”

一九四五年十月,王克勤在平漢戰役中被解放過來,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一九四六年六月,經過新式整軍運動,在蘭封,馬莊、大楊湖等幾次戰鬥中帶領解放軍戰士沖鋒陷陣,橫掃頑敵,成為野戰軍的戰鬥模範,後來跟随劉鄧首長,轉戰魯西豫北平原,在攻滑縣,打鄄南的戰鬥中,一挺機槍殺敵二百三十多名,俘敵十四名,繳獲步槍八支,先後榮立九次戰功,成為全軍著名的殺敵英雄;一九四六年十月,敵人在大炮、飛機掩護下,向徐莊發起了進攻,已是機槍班長的王克勤,由于平時在班内開展三大互助活動,在這次戰鬥中,全班機動靈活,運動自如,團結有力,技術過硬,激戰一天一夜打退敵人四、五十次進攻,自己無一傷亡。十二月,黨中央機關報《解放日報》發表了題為《普遍開展王克勤運動》的社論,号召全軍學習王克勤的帶兵方法,開展團結互助活動,王克勤成為全軍著名教兵、帶兵、用兵模範;一九四七年初,王克勤帶領全戰士開展“滿紅”活動,部隊走到哪裡就把群衆工作做到哪裡,堅持宣傳群衆和給群衆擔水、掃地、蓋房子,把黨的溫暖送到人民中間,他以其對人民的卓越貢獻被華東野戰軍上司機關授予“愛兵模範”的光榮稱号……

一九四七年七月十八日;定陶人民和全旅指戰員在定陶北門召開了王克勤烈士追悼大會。旅長宣讀了劉伯承司令員的唁電和邊區政府的唁電,并宣讀了野戰軍司令部的決定:永遠命名英雄生前所在部隊的一連一排為“王克勤排”,一班為“王克勤班。”中共定陶昙委員會決定把定陶北門改名為“克勤門”以永久紀念王克勤烈士。

武效賢:憶王克勤烈士在定陶

從此,王克勤的響亮名字,銘刻在億萬人民群衆的心中,王克勤的英雄形象,鼓舞着億萬人民群衆奮勇前進。在工廠,在農村,在部隊,在學校,在祖國的各個地方,人民都在懷念他、學習他。

武效賢:憶王克勤烈士在定陶

正如劉伯承将軍所說的那樣:

王克勤烈士永垂不朽!

武效賢:憶王克勤烈士在定陶

(原裁《烽火魯西南》)

附:《辭海》中“王克勤”條目

王克勤(1920-1947)安徽阜陽人。1937年被國民黨抓去當兵。1945年邯鄲戰役中被解放,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1646年加入中國共産黨。曆任戰士、班長、排長,作戰英勇頑強,被評為一等殺敵英雄。他重視政治說服,注意發揮集體力量,曾創立互助小組,在練兵、行軍,作戰中進行互助。這種方法對團結帶領新兵,改造解放戰士起了促進作用。1947年7月10日在山東定陶戰役中犧牲。

資料來源:

《定陶文史資料》第六輯(1988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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