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劇圈裡有這樣一個平劇家族,他們一家父子、兄弟皆是名家,行内稱這一家人都是平劇圈裡鮮為人知的硬手,這即是貫家。
貫門第一代是貫紫林先生。
貫紫林是平劇武旦,原籍北京順義縣,早年在家務農,因生活困難,遂到北京城裡尋找出路,最初投奔到譚鑫培的次子處練武功,不久又拜在王懷卿門下學武旦,在清光緒末年已享名于京師,據說功夫極好,甚至打起架來可以拿腳抽人嘴巴。一次演出《大賣藝》,在台上摔傷了腿,從此再沒登台演出。
貫紫林初娶名伶陳桂亭之長女為妻,婚後生長子即著名譚派老生貫大元,貫大元剛3歲母親就病故了。後貫紫林又續娶張氏為妻,所生三個女兒:長女貫碧華,嫁平劇大名家俞振庭之子俞步蘭(初習旦角後改小生),生一子即著名武生演員俞大陸;次女貫玉芝,嫁名醜茹富蕙;三女貫玉秀,嫁月琴師孫維忠(名笛師孫惠廷之子)。後貫紫林之續妻張氏病故,又續娶第三位夫人,亦姓張,婚後生二子三女,即名醜貫盛吉、名須生貫盛習,四女名鳳霞,嫁平劇大家于連泉(藝名筱翠花),為名老生于世文之繼母。
貫大元先生是這個平劇世家裡第二代唱戲的人,也是這個家族所出過的最大的角兒。那時候天下老生無不宗譚,貫大元幼年即得老譚派真谛,7歲登台,9歲在百代公司灌唱片《黃金台》、《鬧府》,13歲時貫大元已大紅。這時候貫紫林就甩手專心當“星爸”,閑來吃齋念佛,在與前後三房夫人生下九個子女後,貫紫林正式剃度,到福綏靖關帝廟做了二當家。
貫大元先生7歲從名教師賈麗川學文武老生,同堂學藝者有許蔭棠、劉春喜、李鑫甫、張榮奎、高慶奎、劉硯芳等,這幾位師兄弟中貫大元年最幼,為小師弟。賈麗川先生是老譚派名家,當年有"老生台上唱是譚鑫培,台下教是賈麗川"的評語。賈麗川病故後貫大元先生向賈麗川之侄賈洪林繼續學譚派戲,賈洪林為貫大元的姨夫,對貫大元關懷備至,将自己所會之戲傾囊相授,貫大元得其親炙,所學老生劇目均宗譚派。(平劇大師馬連良早年曾從賈洪林那裡得到教益,并在名劇《打漁殺家》中繼承了他的唱腔。)
1908年貫大元與梅蘭芳、周信芳、林樹森等人在喜連成(即後來的富連成班社)科班搭班演戲,貫大元每次演出回來,必到賈洪林家中,将所排演的戲,再走一遍,讓姨夫給把把關。
貫大元先生成名後,和四大名旦及徐碧雲均合作演出過,當年為四大名旦配演的老生全為貫大元先生,聲勢之大可以想見。貫大元先生對他們演出時的不同特點都了如指掌,是以配合默契,珠聯璧合。但是的平劇評論對貫大元有"許蔭棠之堂皇,李鑫甫之工力,賈洪林之作派兼而有之"的評價;1937年《戲劇旬刊》将貫大元列為須生"四傑"之首,即貫大元、譚富英、馬連良、楊寶森。
貫大元 尚小雲《青石山》劇照
貫大元先生他一人唱戲養全家19口,觀衆捧角兒送禮,以花籃最一般,好點的是送錦标、帳子(類似于錦旗、橫幅),再好就是銀盾(純銀鑄造類似于獎杯)。一次在上海演出完了,光銀盾就得了四五十個,貫大元隻好把外邊的玻璃罩盒拆下來,所有的銀盾摞在一起帶回北京。他到東北演出,常得煙土,那東西的價值又遠在銀盾之上。當時到外地巡演,12天為一期,每天一場,唱完一期的收入所得,回來可以在北京買一所房子。
貫大元先生能戲很多,且有:“三擋”《擋幽》、《擋曹》、《擋諒》,以及《禦林郡》(又名《馬芳困城》)、《漢陽院》、《困曹府》等舞台上少見的劇目。在戲中更有“絕活”,如“戰長沙黃忠拿刀摔“撥浪鼓”、“戰太平華雲拿槍翻搶背、探母回令楊四郎之甩發等。
1950年,梅蘭芳大師籌建中國戲曲學校,邀貫大元前往任教,使貫大元先生成為了中國戲曲學校早年四大名師之一。為學生傳授了譚派老生戲50多出,貫老教學嚴謹認真,總是循循善誘,在戲校任教15載,為國家培養了一批著名的演員,如孫嶽、李鳴岩、畢英琦、李春城、馮志孝、李光、耿其昌等。
40年代,貫大元的兩位弟弟貫盛吉、貫盛習也都已是平劇名伶。
貫盛吉——平劇名醜,入富連成社後随蕭長華、郭春山等先生學醜行。他的表演,自成一格,有“冷面小醜”之稱,人稱“貫派”。
1920年,貫盛吉與貫盛習兩兄弟一同進入了富連成科班,貫盛吉先生專攻文醜角色,他最初學習的是婆子戲,如《梅玉配》中的黃婆和《鐵蓮花》(又名《掃雪打碗》,他在其中扮演馬氏)。接着,他又涉獵方巾醜戲,如《群英會》中的蔣幹和《審頭刺湯》中的湯勤。貫盛吉在“盛”字科中,與孫盛武、王盛如一起,作為大醜聞名,特别是婆子戲的演出,幾乎無人能及。
貫盛吉先生的劇目豐富多樣,其中包括《變羊計》中飾演的巫婆角色,《探親》裡的胡媽媽,以及《送親演禮》中的陳氏,每一步都展現了他的深厚功底。在《背娃入府》中,李平一角更是深入人心,而在《鐵弓緣》中,他的陳母形象讓人印象深刻。《普球山》中窦氏的演繹,以及《審頭刺湯》中的湯勤,都證明了他在戲劇角色塑造上的多樣性。《活捉》中的張文遠和《挑簾裁衣》中的王婆,都是他拿手的喜劇角色,他與葉盛蘭的合作更是常常帶來意想不到的歡笑效果。據說有一次與王玉蓉合演《孔雀東南飛》,到了深夜織絹拿燈一場戲,飾演劉蘭芝的王玉蓉讓惡婆婆給逗得笑場不止,幾乎倒彩都要上來了。
在《玉堂春》中,貫盛吉前飾山西商人沈燕林,後飾解差崇公道。沈燕林全場都念山西白口,他的山西口既可亂真,又極風趣,崇公道上場時,照例念四句:“你說你公道,我說我公道……”然後自報家門。貫盛吉因前面飾演沈燕林,沈因誤食其妻皮氏毒面而死。貫盛吉的崇公道一上場,就把台詞改了:“剛才送了命,此時又還陽。”觀衆聞之大笑。
在平劇醜角裡,他的念白很特别,每一句話都是高起低收,好像一個孩子在被逼着去做他不情願做的事情時的嘟囔。他并不存心逗人樂。他的 “哏”是淡淡的,不是北京人所謂 “胳肢人”,上海人所謂 “硬滑稽”。他的笑料,在使人哄然一笑之後,還能想想,還能回味。有人問他:“你怎麼這麼逗呀?”他說:“我沒有逗呀,我說的都是實話。”“說實話”,是醜角藝術的不二法門。說實話而使人笑,才是一個真正的醜角。喜劇的靈魂,是生活,是真實。
貫盛吉先生舞台照
汪曾祺先生在《舊人舊事》中寫道:“不但在台上,在生活裡,貫盛吉也是那麼逗。臨死了,還逗。他死的時候,才四十歲,太可惜了。他死于心髒病,病了很長時間。家裡人知道他的病不治了,已經為他準備了後事,買了“裝裹”——即壽衣。他有一天叫家裡人給他穿戴起來。都穿齊全了,說:“給我拿個鏡子來。”他照照鏡子:“唔,就這德行呀!”
有一天,他很不好了,家裡忙着,怕他今天過不去。他甕聲甕氣地說:“你們别忙。今兒我不走。今兒外面下雨,我沒有傘。”一個人病危的時候還能保持生氣盎然的幽默感,能夠拿死來 “開逗”,真是不容易。這是一個真正的醜角,一生一世都是醜角。”
貫盛習先生7歲開始跟父親練武功,跟大哥貫大元學打把子,還學會了《汾河灣》的娃娃生。九歲他便能上台了!曾經跟着梅蘭芳、程硯秋、尚小雲三大名旦唱過《汾河灣》《三娘教子》的娃娃生,梅等每演用小孩戲必是由盛習扮演,已成定例了。
于1924年10歲和貫盛吉入富連成社科班學藝,初學老旦,因有武功底子又改文武老生,得蕭長華、葉春善等名師指導。蕭老常給貫盛習教授三國戲,如《舌戰群儒》、《激周瑜》、《群英會》、《借東風》、《取南郡》、《臨江會》等,學《天水關》《黃金台》幾出戲。
貫盛習、雷喜福之《搜孤救孤》
在科班坐科七年後,他與李盛藻、陳盛荪、劉盛蓮、楊盛春等人同時出科。以二路老生的地位,數随章遏雲、李盛藻等人演于上海黃金戲院。貫盛習先生應工二路老生,像《浣花溪》、《罵殿》、《胭脂虎》、《十三妹》,還有紅生戲《漢津口》、《戰長沙》、《溫酒斬華雄》(飾關羽)等均獲好評,當時曾被譽為“小林樹森”。
貫盛習先生尊崇餘派藝術,苦心鑽研,技藝大進,在京、津、滬、杭、甯、魯、冀等地同台演出,顯露藝術才能。程硯秋、章遏雲、金少山、毛世來、張君秋等各大班的老生都被他奪來了。在天津大紅,天津觀衆喜歡他唱得幹脆。
1940年前後貫盛習先生正式應二牌老生的活,如在李世芳的班,首次貼演了《失空斬》;搭毛世來的班,與世來合演《武松與潘金蓮》(飾武松);搭金少山的班,與金合演《斷密澗》、《天水關》、《渭水河》;20世紀40年代末搭張君秋的班時間最長,與張君秋合演過《探母》、《汾河灣》、《紅鬃烈馬》等生旦的對戲。這個階段貫盛習先生唱得很紅,跑的碼頭也多,20世紀40年代中期已成為二牌老生中的佼佼者。
貫盛習之《失街亭》
除去老生之外,他還工老旦、武生兩門。在科班的時候,時常陪人唱《探母》《轅門斬子》的佘太君,《桑園會》的秋母,“一見嬌兒淚滿腮”一句,也曾聲震東廣屋瓦,被人稱道過一時。還有一出《遇後龍袍》的李後,與裘盛戎的包拯數次公演,在科班的時候這也是被人譽為雙絕的作品呢。
貫盛習之《定軍山》
貫盛習先生1934年11月21歲時結婚,娶著名武旦朱桂芳之次女朱毓芝為妻。婚後生三女一男,長女貫筱霞,次女貫筱貴,三女貫榴生,一子即北京平劇院老生貫鎮山。
貫盛習先生1955年加入河北省平劇團任演員、副團長,1971年因病回北京療養。1991年病故于北京,享年77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