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衆号：豹變，作者：馬自達，編輯：邢昀，題圖來源：受訪者供圖
年輕人又在養一種很新的寵物了。
在社交平台，你可能發現，精疲力盡又需要陪伴的年輕人，在選擇寵物的路上，放棄了要喂糧鏟屎、帶遛陪玩的貓狗，也放棄了有一定門檻、或者壽命有限的魚鳥兔鼠等，開啟了一條全新的養寵賽道——養石頭。
在小紅書，養石頭話題被觀看超600萬次。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或買或撿，花小錢買陪伴，帶回一塊石頭。一位專賣石頭的商家告訴《豹變》，去年在淘寶上賣石頭時，競争對手還隻有兩三家。現在她發現，賣同類産品的商家增長了10倍。
有媒體報道，8月淘寶上“寵物石”銷量環比上月增長246%。
養石頭還不是簡單的活。搜尋“寵物石頭”，小紅書給出了包括領養、靈寵、教程、新手、鵝卵石、擺件等在内的15個關鍵詞條。一些使用者的簡介為“分享我喜歡的石頭寵物”，而一些小型的養石部落客，則會建起“養石交流群”，互曬石頭和交流養護經驗。
随着養石頭人數的增長，一個圍繞石頭買賣的小型市場，提供養育石頭資訊的年輕社群都在建立。
隻是，年輕人怎麼就走到養石頭這步了呢？
像養活寵一樣養石頭
年輕媽媽李燕的辦公桌上，隔出一角，有時放着帶條紋遮陽傘和沙灘墊的迷你沙灘；有時是一塊綠色草坪，點綴着櫻花樹和搖椅；有時是一間帶上下床和書桌，還亮着夜燈的超級小屋。
這些迷你配件，都屬于同一個主人——一塊身體橢圓、呈灰白斑點狀的石頭。它是李燕養了半年的寵物，“石小葵”。
在三亞沙灘和孩子撿石頭時，李燕挑出了這塊圓潤的鵝卵石，養在辦公桌上。被貼上黑色的眉毛、眼睛和小嘴後，小石頭看起來乖巧恬靜。
像大多數養石者一樣，李燕最享受的是，石頭帶來的不會變動的陪伴感。“不會像小動物一樣去世，每天放在辦公桌上，看着它就很踏實。”
日積月累，李燕将石頭當作一個能懂她的寵物。對于不了解她養石的同僚，李燕告訴對方，這塊石頭是有靈性的。
為了不讓石頭“孤零零地”，她一直給石頭更新主題配件，一到放假，她就把石頭帶回家，因為“不能讓它孤單地待着”。
“石頭是有意識的，它們是真正的寵物。”多位養石者都表達着相似的養育理念。養石的樂趣，也是将石頭的拟人化，貫穿于養石過程中。
石頭從哪來不重要，可以在海邊、路邊撿一顆随眼緣的石頭，也可以在店鋪裡買“更好看的”。和“盤石”強調石頭光滑通透的觸感不一樣，寵物石強調圓潤、自然肌理，熱銷外型傾向于電影《小黃人》《瞬息元宇宙》中出現過的石頭形象——深色，大眼，有點厚重的呆萌感。
拿到石頭後，最重要的一步是粘上眼睛或是畫上五官。這樣，石頭才像一個什麼都能聽懂和了解的萌寵。
繼而要給石頭取一個能喚醒它的名字。在新手帖和評論中，不少人曬出石頭求賜名。有的領養者還會敲定石頭的性别、生日，甚至是性格和mbti。一位玩家有8塊性格不一的石頭。一位玩家則有4塊不同mbti的石頭。由此讓自己的石頭更有辨識度和個性。
店家發出的一塊石頭，MBTI為ENTP
為了豐富養石的養寵感，社交平台上流傳着“飼養手冊”和“訓練手冊”。如何養育一塊石頭？像養一隻狗一樣。要注意環境清潔通風、坐墊柔軟，同時不可虐待、毆打和遺棄寵物。
其次，還可以對它下達“過來”“别動”“坐下”“趴下”“站起來”等指令，隻是“寵物石學習慢，需要主人冷靜耐心”，訓練手冊上一本正經地寫道。
有人在社交媒體上問，“養石頭後不想要他，能扔掉嗎？”，評論區裡點贊量最高的回複調侃道，“你帶它去遊樂園放在一個椅子上，說媽媽給你買棉花糖”，有人則放出用手捂住石頭兩邊的照片表示“乖寶咱們不聽”，大家像對待一個有感情的寵物一樣，和石頭互動。
陪伴、過家家和低消費
養石頭看起來不可理喻，但對“脆皮”年輕人來說，寵物石是低成本就能獲得的玩寵。
寵物石賣家葉子觀察，店内主要客源是江浙滬喜愛二次元的女生群體，每逢周末、節假日和寒暑假，單量會明顯增長。也有買家催促她發單，“希望在上大學/工作前拿到石頭”。
一位從去年起賣寵物石的商家則說，是六年級的女兒推薦她賣的。
在小紅書，幾篇點贊過萬的勸養帖，都是針對學生——“高中生都來養石頭”“大學生在學期末養一塊石頭”。
推薦理由是與活寵相比，“石頭不需要照顧、喂食”，省去了養育的麻煩。對于養石者婷婷來說，石頭不會去世、離開，給生活增加了一些安定感。
婷婷是一個已離職的98後，養石頭的契機是，她養了126天的倉鼠死了。前一天還在和她互動的倉鼠，第二天突然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倉鼠曾帶給她陪伴的慰藉、互動的歡樂，她帶它玩太湖，見家長，“它就不隻是一隻倉鼠了”，倉鼠的去世一度讓她不想再養活寵。
她開始養一塊叫“豆豆”的石頭。豆豆也帶來一種陪伴。雖然不能互動，但是“就像佩戴手環一樣”，“當你有焦慮時，就去觸摸她，就能在心中想象着轉移焦慮，你的心情就會變好”，婷婷說。
不少養石者分享養石後的喜悅，多與陪伴有關，比如“有晚自習陪伴物了”“能在寫作業的時候監工自己”“有一隻聽我講高中實體的寵物了”。
一位工科女生會帶着石頭上課、吃飯、睡覺、發呆，當别人再問她，“你總是一個人不孤單嗎”時，她覺得自己是有伴的。
養石者的另一種樂趣是裝扮石頭。婷婷會給石頭裝上藍眼睛和小嘴，戴上蕾絲帶。對她來說，給石頭做帽子、衣服拍照，既能專注于眼下的事，也能多一些交流機會。
在社交平台上，養護者會曬出寵物石頭的不同狀态，比如在浴室泡澡、在婚房中約會、在喝牛奶瓶、窩在别墅小屋裡。
最常見的配件是一個草窩、一個草帽和一個掃帚。一位賣寵物石的商家說，購買寵物石的年輕人，4成都會加購這份配件。
這些小配件，葉子稱為石頭的“行李”。在葉子的店鋪中，草帽系列行李最為暢銷，是銷量四千單的主力軍。同時她也在拓展比如嬰兒車、聖誕節、萬聖節、中秋節等主題行李。
帶行李包的石頭售價都不超過28元，一塊裸石售價在10-20元左右。如果撿一塊石頭，成本則為0元了。
便宜、實惠，也是年輕人養它的原因。哪怕是配件，李燕買的别墅小窩在百元左右，相比于養活寵，養石頭的花銷是能看到天花闆的數字。
沒有一種潮流，能離開明星的推波助瀾。養石頭風是從南韓吹來的。2021年在南韓一檔綜藝中，單身獨居的演員林元熙對同伴介紹養寵物石，并展示了訓練方法。SEVENTEEN淨漢、TXT休甯凱等愛豆也養寵物石頭。其中，淨漢養護的一塊“石小淨”，成為網紅石。
在淘寶的寵物石銷售頁面，超七成會打上“石小淨同款”，李燕養石頭的契機，也源自喜歡的愛豆淨漢養石頭，并根據“石小淨”取名了自己的石頭。
賣石頭的快閃店甚至出現在南韓江南muji店頂樓。一些南韓留學生開始做“石小淨”代購，一個1500韓元（7.92元）的石頭，會飙價至100元人民币且不包郵，但依然吸引無數養護者咨詢。
賣石頭賺了10萬，情緒價值也能賺點小錢
葉子沒有想到，一個一時興起的兼職，還能意外賺到一些錢。
去年7月，被電影《小黃人》中奧托向朋友炫耀寵物石的場景觸動，葉子本想買一塊相似的寵物石，發現沒有這類商家，她自開了一家寵物石店鋪，每月平均賣掉300單左右。
9月初，随着養石頭熱的發酵和媒體推廣，葉子店内的銷量暴增，當天賣出了近半個月的量。她一天都在回複背景的咨詢消息。
買石頭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了，一位賣風水石的淘寶商家能察覺到。去年下半年，她在店内上線“寵物石”，現在這款單品銷量排名店内第二。今年的銷量，占到總銷量的三分之二。
同類型的商家也增多了。此前她隻看到零星兩三個寵物石連結，現在卻有二三十個。産品同質化，隻能比拼價格。她店内寵物石的單價也降了近一半。
石頭的成本微乎其微，早期，葉子和朋友去沙灘上撿石頭。單量變大後，她從一家石材供銷平台定期進貨。工廠會經過篩選、去泥沙和震動打磨，将扁平的鵝卵石變得更圓潤光滑。二次挑選後，葉子選擇合适的石頭上架。随着單量加大，盈利變得可觀。
經營14個月，售價28.8元，她在淘寶和拼多多上賣出了4000多塊石頭。雖然兩個平台的價格一樣，但拼多多的銷量占到3/4。葉子也在小紅書上引流，不過銷售量微乎其微。
葉子覺得，自己賣的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一種情緒價值。她付出的，是腦力和體力成本。
在購物平台，寵物石的銷售連結多數出自玩偶店、風水石店鋪拓展的寵物石品類。葉子經營的，是少有的專做寵物石的店，她注重對石頭寵物感的包裝。
比如從卡通片中汲取靈感，給上架的每一款石頭取名，類似“大頭魚兒、番薯飯團”；給每一塊石頭敲定“身份證”，包括産地、日期、mbti；最麻煩的一步是，給石頭打包行李。給每個石頭找到合适的草窩/嬰兒車，確定石頭能立起來。
出發前，她會給每一塊“寵物石”拍出發照，發送給買家，稱“小石頭行李已經出發”，領養程式開啟。
葉子店内出售的石頭，都是帶行李包的石頭，包含飼養手冊、身份證、小眼睛和裝扮行囊。拿到手後，就有一種開啟寵物盒的儀式感。筆者給6歲的侄女分别買了一塊僅帶眼睛貼片的裸石和一個葉子店鋪裡的寵物石。收到第一塊石頭時她很快哭了。收到第二塊時，她高興地說，小石頭還帶掃帚，會把它養在桌面上。
通過包裝石頭賺錢，這種商業模式最早出現在19世紀70年代。美國一位廣告從業者Gary用營銷推廣的思路包裝石頭。營銷模式，就是将石頭拟人化，推出石頭照顧手冊，并設計帶幹草、籠子的包裝盒，将石頭打扮得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
這個成本低微的石頭，售價3.95美元。70年代的美國，經曆了三輪滞漲，經濟增長放緩，通脹率達到15%，失業率從不超過4%上升到接近9%。飽受經濟壓力的年輕人，對社會事件感到疲憊，轉而将目光投向自己。書店裡，也湧現了大量心理書籍。在這一時期成長起來的年輕人，被稱為“自我一代”。
在這樣的背景下，人們一面吐槽Gary賣石頭很扯，一面誠實地下單了。僅6個月，Gray賣出了150萬個寵物石，賺了600萬美金。
回過頭看，當下年輕人養石頭成為潮流，買石頭成為一種消費趨勢也并不讓人驚訝。
緊繃的精神狀态下，年輕人更願意為情緒消費了。《2024年中國消費趨勢調研》資料顯示，64%的消費者看重精神消費。讓人在情感上得到的滿足越多，商業價值就越高。諸如萌寵經濟，逐年攀升，到2026年預計達到3613億元。
養石頭、玩偶，可以說踩中了陪伴經濟、療愈經濟、萌寵經濟、單身經濟。對年輕人來說，養石頭低成本且有效。對葉子來說，提供情緒價值，沒想到就能賺點小錢。
在年輕人的情緒海洋裡，即使投下的是一枚小石頭，也可以激起大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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