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漏了幾拍,宋懿逃避似地抽回,見沈栖遲全然已經沒有什麼不适症狀了,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她發現突然變得柔軟的沈栖遲,比對她冷眼相對的沈栖遲更加令人難以招架。
這實在不是什麼好事情。
就沈栖遲那一個淡淡的,連笑容都稱不上的表情,就攪得她晚上連做夢都不得安生。
她夢到,她與人打架那天。
不知道從何得到消息的沈栖遲突然出現,将她拉開。
她還不收斂,被沈栖遲拽着走還不安生的與被同伴拉住的另一個打架參與者,激情對罵。
“宋懿!”
這是沈栖遲第一次喊她全名,平常他更愛拉開距離,宋同學宋同學的叫。
隻因為他是被調派過來上課的代課醫學老師,而她卻因為交流進修,不得已又重新當了回學生。
生生差了輩分。
沈栖遲的語氣很重,比以往每一個拒絕她的時候喊她的那句宋同學還要重。
宋懿瞬間瞬間噤聲,而那個人還在罵罵咧咧了,無端像是她輸了。
但宋懿沒心思去管他,腎上腺素降下來後,她發現此刻她的手正在被沈栖遲握着。
幾乎是被全部包裹在掌心,溫熱的幹燥的肌膚相貼,足以讓她忘記剛剛那些人的挑釁。
沈栖遲将她按在椅子上,拿出急救箱,幫她處理傷口。
“為什麼和人打架?”
他聲音涼飕飕的,宋懿不由得摸了摸後頸,像是一個乖乖被訓的國小生。
“他們說話不幹淨。”
“說話不幹淨你就要跟人打架?打架不是什麼好行為,你不知道嗎?”
他厲聲,連手上拿着面前替她嘴角消毒的手都不由得重了幾分。
宋懿不由得倒吸一口氣,嘶了聲。
他冷笑:“還知道痛?這麼怕痛害還和人打架?别人嘴巴不幹淨,别理他們就好了。”
“你是女孩子,不管是什麼樣的事,打架吃虧的是你!”
“可是他們在罵你。”宋懿倏爾拔高音調,又弱下來:“我不喜歡。”
沈栖遲一怔,看着她。
盛夏的蟬鳴聲聲,空氣中的細小顆粒在光影中浮動,彌漫于兩人周身。
倏爾,宋懿的視線便被一隻溫熱的大掌完全隔絕,覆寫。
她聽見,一聲極淡的聲音。
“我不在意。”
在後來經常出現。
什麼事,他都是這樣一句話。
他性格冷,又實在惹眼,便總有人惡意中傷,每次卻也隻是淡淡的表示我無所謂。
也許是沈栖遲的性格足夠超凡脫俗,即便是聽到那些難聽的話,也能淡淡一瞥,無動于衷。
而她卻不行,每次被氣到的都是她,每次義憤填膺時,沈栖遲便會望着她,給一個安撫性的擁抱,沒有太多話。
宋懿睡得迷迷糊糊,恍惚看到“自己”醒了,上鋪床闆下吊着的小風扇在寂靜的夜裡,快速轉動,嗡嗡的聲音越發清晰可聞。
就像那時的直升機飛向天空時,機翼高速轉動留下一個圓形殘影。
她站在平整的跑道旁,一眼就看到衆人簇擁的沈栖遲。
這天的天氣實在算不得好,霧霾将世界籠罩,沒入一片灰調。
而他白衫黑褲,撕開這世界的晦暗,由遠而近。
宋懿才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才堪堪看清他的模樣。
他身上寬松的衣物被吹得鼓起,臉上是清淺如水的溫潤笑意。
地上的枯葉被高速旋轉的機翼卷起大風的刮得揚起,塵土飛揚,他似裹挾風暴如台風入境強勢入侵,席卷了她的生活。
風暴過後便是一地狼藉。
一晚上,半睡半醒,腦子裡的畫面如走馬觀燈,幀幀輾過,一下子是沈栖遲的好,一下子是他生氣的樣子,一下子又是他佳人在側時的冷漠。
宋懿睜開眼,看着吊扇,有些恍惚。
一時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你醒啦。”陳芸從洗手間出來,适時開口扯回她的思緒:“今天生理鐘怎麼失效了?”
平常宋懿都比她早起的,今天稀奇,她值完夜班回來宋懿還沒醒。
宋懿扒了扒頭發坐起來,臉色有些倦怠:“沒睡好,累死。”
“昨天和沈栖遲兩個人被鎖在儀器庫了,晚上就沒睡好。”陳芸眼裡閃着八卦:“怎麼?是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發生?”
昨天薛洋那個大嘴巴可是說得大家都知道了,還知道宋懿為了出來把門都給砸了的光榮事迹。
老溫看到壞掉的門鎖,差點心疼死。
宋懿搖了搖頭:“就是個意外,不知道誰把門鎖了,沈栖遲胃疼得厲害我也沒辦法,隻能撬鎖了。”
簡單的跟陳芸解釋了來龍去脈,她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條橡皮筋,将頭發攏到後面紮起來。
“這事啊,我昨天有聽說哈哈哈。”
昨天一回來就聽人在講:“不是老劉有事出去了一陣嗎,回來看到門沒鎖,以為羅老三忘記鎖了,順手就給鎖上了,沒想到把你們鎖裡面了。”
就是個烏龍。
宋懿沒再接話,這件事就這樣揭過去了。
陳芸想起什麼,她提醒宋懿:“下午老溫說要去聚餐,幫陳俊峰他們踐行。”
“不是明天晚上才走嗎?怎麼這麼早?”
“行程有變,說晚上就走了,趕得很急,具體我也不清楚。”
“這樣啊……”
還想請徐帆吃飯賠罪呢,現在也隻能之後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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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匆忙,聚餐地點就選在了離基地不遠的一家燒烤店。
飛行隊的人差不多都來了,還有沈栖遲也被叫上了。
人太多是以老溫把基地那輛大巴車給開出來,宋懿來得晚,車上已經坐滿了人。
一上車,徐帆看見她,揮手:“這!宋隊,這裡有座位。”
宋懿往裡走,正準備在位置上坐下,感覺到有一道目光如柱落在她身上,無意識一擡眼,對上車廂最裡側的那雙眼睛。
動作微頓。
一晚上在夢裡攪得她不得安生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她有一瞬間的恍惚。
車子平穩行駛,抵達目的地。
一群人烏泱泱的走進去,幾乎要把店都填滿了。
幸好中午人不多,他們臨時來也有位置。
分了好幾桌,宋懿才坐下,徐帆也過來坐在她對面,車上人多吵鬧,沒來得及說,宋懿這才找到機會和徐帆當面道歉。
“昨天太不好意思了,放你鴿子。”宋懿略不好意思:“本來還想請你吃飯賠罪的,結果你們走得這麼匆忙。都沒機會。”
“不怕啊,你記得欠我一頓飯,記得還就行。”
“當然,随時可以還。”
宋懿笑,但大家心裡都有數,這樣告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時間再見了。
幾乎是二十四個小時在崗的工作,哪來那麼多時間特地跨市,就為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