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43年
邙山之戰:宇文泰九死一生
公元543年,東西魏在邙山(今河南洛陽北)大戰。東魏丞相高歡大勝,收複了北豫州和洛陽。西魏宇文泰九死一生,精銳部隊幾乎全軍覆沒。
不久前,東魏豫州刺史高仲密以北豫州投降西魏。豫州為戰略要地,其境内的虎牢關(今河南荥陽西北)北瀕黃河,山嶺交錯,自成天險,為曆代兵家必争之地,更是洛陽東邊門戶。
高仲密投降,對宇文泰來說簡直是天上掉餡餅。于是他親率諸軍接應高仲密,軍至洛陽,包圍了河橋南城。高仲密是高乾的弟弟,高昂的哥哥。當年高歡與爾朱氏争天下,高乾開冀州城門迎接高歡,高歡才有自己第一塊根據地,高乾之死多少也是因為高歡;高昂就更不用說了,為高歡南征北戰,沖鋒陷陣的大将,戰死于河橋。高仲密有這樣的兄弟,在東魏的待遇差不了。他為何要投降西魏,因為高歡有個”倒黴”兒子——高澄。
高澄好色成性,屢教不改。他十四時就與高歡的寵妾鄭氏通奸,差點被高歡殺掉,多虧尚書令司馬子如從中周旋,殺掉了相關知情人,父子才重新和好。後來,高澄看上了高仲密的妻子李氏,李氏不從,色欲熏心的高澄竟然撲上去扯破了李氏的衣服。李氏脫身後向高仲密哭訴,高仲密認為:男子漢大丈夫,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他選擇了用投降的方式報複高澄父子。
高歡聽說高仲密投降,洛陽失守,也親自将兵十萬,自黃河南渡,據邙山為陣。
宇文泰素來喜歡用奇兵。他認為高歡長途奔襲、立足未穩,趁此機會夜登邙山,突襲高歡,應該效果不錯。于是當天夜裡,宇文泰把辎重留下,帶着騎兵輕裝上陣,準備突襲高歡大營。殊不知正中高歡下懷,等宇文泰登上邙山,卻見高歡已分兵擺陣待敵。黎明時分,兩軍相交,高歡大将彭樂以數千騎兵直沖入西魏北軍,所向皆潰,一直深入西魏營内,俘獲西魏臨洮王元柬等五個王爺及督将參謀等總共四十八人。
東魏軍心大振,高歡勒令鳴鼓進擊,斬首萬餘,同時傳令彭樂加緊追擊。而宇文泰狼狽不堪,後有彭樂追捕,隻好邊跑邊在馬上向彭樂求情:“彭将軍今日你殺掉我,明日你還有用嗎?何不放我一馬,還有把我丢下的金銀寶物取走呢?”彭樂覺得此話有理,回馬來到宇文泰丢棄的營中,把一大袋金元寶收歸己有,然後向高歡複命稱宇文泰僥幸逃生,但已經吓破了膽。
次日東西魏兩軍重整旗鼓複戰。因東魏中軍一兵士曾私自殺驢,受到高歡杖責,竟然憤而洩密,把高歡所在位置告訴給了宇文泰。宇文泰于是率三軍繞過東魏主力,合擊中軍帳,高歡倉促之間不及應敵,營外步兵幾乎全被俘虜。高歡本人一時間連坐騎也被射死,手下赫連陽順把自己的馬讓給高歡,連同剩餘兵士跟随殿後,高歡才勉強逃生。
東魏投降的兵士為了請功,把高歡逃跑的方向向西魏報告,宇文泰為報前日之仇,立即召三千騎兵,以大都督賀撥勝為首帶軍急迫。亂陣之中,賀撥勝發現高歡,執槊追趕。幸而都督段韶拍馬趕到,一箭射翻賀撥勝座騎,将其摔下馬,接着又射翻西魏兩騎,保護高歡逃竄。
高歡生還後,立即率領主力卷土重來。東魏兵大肆反攻,沖殺過來,宇文泰陣勢被沖散,大敗而逃,東魏軍隊則乘勝大舉追擊。于謹、獨孤信等人收集西魏散卒從側面不斷襲擾東魏追兵,宇文泰才得僥幸逃脫,狼狽退回渭河上遊。
高歡率軍入陝,但由于其将領皆無鬥志,志氣衰竭,不敢再戰,遂回兵歸晉。
結論:邙山之戰,西魏大敗,損失督将四百餘人,軍士被俘斬六萬人。宇文泰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軍隊損失殆盡。而高歡沒有趁熱打鐵,錯失了一統北方的最好機會。
高歡
神轉折最多的“邙山之戰”,離奇程度連小說都不敢這麼寫
公元547年
侯景歸降:蕭衍夢想成真
公元547年,東魏司徒侯景公開叛亂,率河南六州歸附西魏,被授以西魏太傅、河南道行台等官爵。
侯景原本是北魏權臣爾朱榮的部下,在北魏分裂為東魏和西魏之後,侯景率衆向東魏統治者高歡投降。侯景曾和高歡一起參加過六鎮起義,是以侯景頗受高歡重視,被封為司徒,擁兵十萬,統治河南地區。但侯景始終也沒能得到高歡的信任。一方面侯景手握重兵控制着河南,直接負責抵禦西邊西魏和南邊梁朝的威脅;另一方面高歡一直有意讓侯景遠離朝廷,使侯景在中央權力集團中沒有政治同盟,在朝中孤立無援。
侯景極其看不上高歡的兒子高澄,公開說有高歡在,他沒有二心,但高歡如果不在了,他是絕對不會給高澄做事的。這話傳了出去,高歡死前曾警告兒子,即位後要小心侯景。高歡死了沒幾天,高澄忌憚侯景,想要奪下侯景的兵權,侯景就立即造反,歸附了西魏統治者宇文泰。于是高澄派兵征讨侯景。
宇文泰接受了侯景的歸降,但是同時又對善變的侯景有所顧慮。是以雖然口頭上授予了侯景諸多官銜,但卻在西魏按兵不動,沒有和他一起對付高澄大軍的意思,反而派人前去接收侯景獻上的地盤。侯景意識到宇文泰并沒有什麼誠意,這使他受到東魏和西魏的夾擊,于是決定歸順南邊的梁朝。
這時梁武帝蕭衍已八十四歲,收到侯景願攜屬地歸順的降書時十分高興。因為不久前,蕭衍剛夢見中原各地的官員都來投誠。蕭衍的寵臣朱異主動說這是統一全國的機會。是以即便是朝内群臣反對,梁武帝還是欣然接受了侯景的歸降,派出大軍去河南接應侯景。
當年七月,梁武帝派出的北方戰區司令羊鴉仁、梁朝宗族貞陽侯蕭淵明等到達侯景領兵所在的懸瓠城(今河南汝南縣),一同對抗高澄派出的大将慕容紹宗。
梁武帝統治時期,梁朝少有戰亂,舉國信奉佛教,是以梁軍戰鬥力很差。再加上東魏、西魏、南梁鼎立時期,本就是東魏實力最強,東魏派出的慕容紹宗還是侯景的克星,結果梁軍被打敗,蕭淵明被東魏生擒,羊鴉仁棄城而逃,侯景帶着八百名殘兵敗将倉皇逃進梁朝境内。至此東魏收複了侯景本來要獻給梁朝的土地,挾持了梁武帝的兄弟,侯景一無所有歸順了梁朝,而梁朝除了引狼入室之外一無所獲。
結論:侯景歸順梁朝後不到一年,便起兵叛亂,史稱侯景之亂,使江南地區的社會經濟遭到毀滅性的破壞,加劇了南弱北強的形勢。
侯景擁立蕭正德為皇帝,組建新政府另立中央,極大鼓舞
玉璧之戰:高歡之死
公元547年正月,東魏丞相、一代枭雄高歡在晉陽病逝,享年五十二歲。
高歡之死和幾個月前的一場敗仗——玉壁之戰,有莫大的關系。
高歡這時已過五旬,二十年前的“破落戶”子弟已成為北方雙雄之一,可挾天子以令諸侯。他唯一的遺憾就是北方還未統一,勁敵宇文泰和西魏還沒有被消滅。于是前一年的九月,高歡親率十四萬大軍,圍攻西魏據守的玉壁(今山西稷山縣西南)。
玉壁地處汾水的下遊,地處東西魏交戰的前沿,地理位置險要,直接威脅着東魏晉州的安全。高歡想先拔除玉壁這個釘子,為大軍西征掃平道路。
高歡四年前就進攻過玉壁,當時在西魏守将王思政的防禦下,無功而退,這已經是高歡第二次進攻玉壁了。玉壁此時的守将換成了韋孝寬,韋孝寬年紀不大,戰鬥經驗也遠不如前任王思政,且手下隻有七千人,雙方兵力極其懸殊。
面對這樣的局面,高歡原本是很有信心的,他的十餘萬人在城外圍連營數十裡,将玉壁圍得鐵桶一般。一場中國曆史上經典的攻城和防禦戰就此展開,高歡在五十多天内,使盡渾身解數,卻都一一被韋孝寬見招拆招化解了。
第一回合,高歡采取斷敵水源的政策。玉璧城水源依靠北面汾河水,高歡指令将士在汾河水上遊另挖河道,使汾水繞行,城中水源斷絕,玉壁無水,軍心自亂,城池不攻自破。但這一招對玉壁來說不算什麼大事。玉壁地水下資源豐富,韋孝寬指令軍士挖井取水,供水問題遂得到解決,韋孝寬輕松破掉高歡第一招。
第二回合,高歡仗着己方人多勢衆,指令士兵在城外築上圍山,利用居高臨下的優勢向城内射箭。韋孝寬心想:你高我就比你更高。他讓士兵以木闆加高現有的大廈。土山高一尺,大廈就高一丈,且搭建大廈比堆土山容易多了。待高歡的将士們一爬上土山,韋孝寬就用石頭火箭伺候。第二回合還是韋孝寬勝。
第三回合,從空中攻擊不行,就從地下攻擊,這次高歡選擇挖道地。他一面集中兵力從城北佯攻吸引注意力,一面命人從城外開挖10條道地直通城内。韋孝寬一看高歡的道地,笑了:你挖我也挖。你挖縱向的,我就挖橫向的阻截你,再以重兵伏在深溝旁邊守候,隻等縱向的一挖通,就一舉沖出将東魏士兵擒殺。不僅如此,韋孝寬還往道地裡面堆放木柴,借助牛皮囊鼓風,以火攻對付道地中的東魏士兵。
就這樣,前三招都被化解,且韋孝寬的士兵損失不大,反觀高歡所部,已有大量傷亡。高歡心裡又着急又上火,一下子舊傷複發了。高歡就這麼帶着傷病,又堅持跟韋孝寬對抗了一個多月。他用攻城車撞牆,韋孝寬就用布匹做成帳幔,你攻城車攻向哪裡,我帳幔就迎向哪裡,鼓滿風的帳幔将戰車的攻擊力化解。高歡又讓部下把幹燥的松枝、麻稈綁到長杆上,灌以膏油燃火去燒長幔,企圖連玉壁城樓一起焚毀。韋孝寬就把鈎刀綁到長杆上,等火杆攻擊時,便舉起鈎刀割斷,把正點燃的松枝、麻稈全部割掉。
高歡無計可施。最後決定以高官厚祿勸降韋孝寬。他派使者給韋孝寬送信說:“打了這麼多天,沒有一個援兵來救你,可見宇文泰對你多不重視,跟着我,保你加官進爵。”韋孝寬卻回複:“我城池堅固,糧草很充足,對待爾等何用救兵。況我堂堂關西男子,怎可做投降将軍。”
高歡又在城外向城裡的士兵喊話:“你們沒必要跟着主将一起陪葬,誰能幹掉韋孝寬投降我軍,我就拜你為太尉,封開國郡公,封邑萬戶,賞帛萬匹。”韋孝寬于是也喊:“我城内士兵聽着,誰能幹掉高歡,也給他同樣的獎勵。”
高歡聽了氣得半死。攻城50多天,士兵戰死、病死7萬多人。多年東征西讨,從沒如此憋屈:小小的玉壁都拿不下來,自己又舊病複發,征滅西魏,統一北方的美夢眼看着就要成為泡影。高歡心中憤恨又無奈,但此時随軍糧草辎重已消耗殆盡,也隻能下令退兵了。
歸途中,東魏士氣極其低落,為鼓舞軍心,高歡不顧病重之身,在露天大營召集諸将宴飲,席間唱起《敕勒歌》,高歡估計也感到自己時日不多,回想起自己年少時馳騁的塞北草原,傷感至極。回到晉陽後,高歡憂病交加,不久就病逝了。
結論:玉壁之戰熬死了一代枭雄高歡,高歡、宇文泰龍虎相争的時代終于落下了帷幕。而随着高歡的逝世,北方東強西弱的局面徹底被扭轉。二十年後,宇文氏的北周攻滅高氏的北齊,中國北方重新恢複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