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家裡窮,姐妹三個,父親在印刷廠上班,每月二十多元,母親便去郊外地裡挖些野菜,因為住在城裡,沒有土地,母親也沒文化,靠着父親微薄的收入養活着全家,每月給爺爺家交五元,再去十幾裡外的煤廠拉一架子車散煤,一車煤五元,父親便在前邊拉,母親和姐姐還有我在後面推,雖然那時候我才六歲,姐姐九歲,到底人多好些,妹妹小便讓留在家裡。
那時候拉煤的人很多,很多,基本上都是架子車,從天不明都去煤廠,去晚了要麼下班了,要麼沒煤了,就待等,有時候一等就是一天,有的索性帶上鋪蓋,在廠門外等到天亮,排到前頭站隊。
為了早點拉上煤,父親總是下午六點下班就去拉煤,車上放個破被子,一般母親總去,家裡留我姐妺三個,有時讓姐姐和我也去,坑坑窪窪的土路,去的時候空車,父親拉上我和姐姐,回來時就不行了,帶的饅頭和水,總是被我和姐姐提前吃了一半,那時候覺的過年真好,能吃頓餃子,能穿上_件藍斜紋褲子,一件紅的确良布衫,父親給每人發二毛錢,那感覺幸福極了。
_到年三十晚,吃過餃子,便把新衣服放在床頭,早早睡下,天剛亮,聽見放炮聲,便将新衣服穿上,去街上玩,天冷,還早,街上沒有人,靜悄悄的,偶爾有鞭炮聲響幾下,街上兩邊商店貼的紅對聯,齊刷刷的,紅亮亮的,好看極了。
轉了一圈回家,母親煮好了餃子,我們迫不及待的吃完,便又去街上玩,這時候街上人逐漸多了起來,穿着粗布新衣的人三三兩兩,越來越多,都去東街看扭秧歌,人真多啊,四村八鄉的都來了,人山人海,聽見鑼鼓喧天,熱鬧非凡,捂着囗袋裡的兩毛錢不知買什麼好,賣東西的有汽球,花生,瓜子,甘蔗,煙花,花米桃,等等。把捂熱的二毛錢,買了五分糖果,有六個糖。買了五分甘蔗,有兩三節長,省下了_毛錢便回家了,跑了半天,累啊
年過完了,母親指着空面缸發愁的對父親說,唉,該滾光景了,年好過,月難熬啊!父親安慰道,沒事,我今年多加班,娃們過麥天就上學了,花錢的地方多哩,父親就天天加班,天天加班,早上七點半上班,晚上十一點半下班,父親天天累的腰酸背痛,貼着膏藥,就這樣日複_日的過着。
八月份我和姐姐去上學了,學費五毛錢,父親當時沒發工資,母親把籃子裡攢的雞蛋拿到商店換了點錢,_個雞蛋七分錢,正好夠交學費了。
轉眼到了深秋,父親身體不好,工資還沒有發,學校讓交書費和雜費,我和姐姐每人_元,家裡沒錢,老師催了幾遍,我便讓母親去借錢,那時候普遍都窮,都沒多餘的錢,轉了_圈,也沒借到,母親空着手回家了,垂頭喪氣的坐在木床上,飯也沒做,父親回來了,問了問,說讓去表姐家,他表姐家是經商的,條件好些,借兩元,月底發工資了就還給她,父親吃了幾囗幹饅,喝了囗水,就去上班了。
我清清楚楚的記得,下午放學的時候,母親和我來到大表姑家,喊了喊門,沒人答應,又拍了拍門環,還沒人應,準備扭頭回去,聽見裡面傳來不耐煩的聲音,誰啊,叫什麼叫,正打牌哩,話音未落,門從裡面打開了。大表姑睡眼惺忪的,頭發淩亂的,披着件外衣,踢拉着拖鞋站在面前,_看是我們,厭惡之感立馬湧了出來,喲,是你們啊,有事嗎?母親鼓着勇氣說明來意,大表姑冷冷淡淡的說,哦,這事啊,咋不早說,昨個把錢存起來了,家裡沒有零錢。母親愣了愣,那我們回了,說罷轉過身子欲走,:唉,等等,大表姑又叫住了我們:罷了,我還有點錢,等着,我去拿給你,省的以後見面表弟埋怨我。說完,蹬蹬蹬進了院裡,我和母親在門囗站着,。
_會兒,大表姑出來了,把錢遞給母親,也不知母親沒接好,還是大表姑的手松的早,母親接個空,錢落地上了,我欲彎腰去揀起來,好巧_陣秋風吹過,大表姑進院裡,把門關上了,母親站在門囗,望着街囗,神情落寞,不知想些什麼?而我去追趕随着落葉-起翻滾的皺巴巴的四張五毛錢,風把發黃的秋葉吹到了巷子角裡,那皺巴巴的紙鈔可憐的躺在落葉裡,顯的那麼弱小無助,我彎腰拾了起來,把錢撫平,交給了母親,母親接過錢,拉着我默不做聲,就這樣靜靜的回去了。
多年以後,我們家條件逐漸好些,并且越來越好,可我始終記得那段艱難的歲月,後來大表姑家落了難,父親極力的幫助他們,使他們渡過難關,盡管當年借的錢幾天以後父親便還給了大表姑,但父親說過,不管怎麼樣,當年幫過咱,咱得記得,這份恩情得還,父親的話_直響在耳旁。
盡管父親去世幾年了,可每當秋風起時,落葉飄時,我便想起了以前的歲月,現在條件好了,父親卻走了,唉,在那個年代裡,父親那_輩的都挺不容易,好在新時代的來臨,使我們不再受以前的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