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雨成花
时间追不上白马
你年少掌心的梦话
依然紧握着吗
云翻涌成夏
眼泪被岁月蒸发
这条路上的你我她
有谁迷路了吗
壹
“阿初,要是有一天我们吵架了,都不愿意理睬对方,那该怎么办呀?”
“放心吧,安安。我们都会好好的。”
雨已经持续下了好几天。
林安呆站在窗前,冰凉的雨滴穿过初夏的风,砸落在她的脸上,带着零星的寒意。
她的心情有些烦躁。
她和阿初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说话了。原因很简单,她们吵架了。这是她们有史以来吵得最厉害亦是僵持得最久的一次架。
小时候,林安常去阿初家,有时还留在那吃饭。
阿初调侃道:“这是赤裸裸的蹭饭。” 林安有些不好意思。
阿初妈妈倒是一点也不介意,有时带她俩去买菜,有人问起时,她便爽朗地回答:“安安是我的干女儿咧。”
一次饭后,阿初急急忙忙地拉着林安去房间。
“你来你来。”她从桌上拿起一个盒子,放在林安面前。
林安打开一看,是一个精致的水晶球。水晶球里游动着许多可爱的小水生动物。
“喏,”阿初把开关打开,水晶球便发出五彩缤纷的光芒,“好看吧,这是爸爸给我的礼物。”
阿初的爸爸是校长,是一个很和蔼的人。每次林安来到阿初家,他都会热情地问好:“嗨,小朋友。”
“嗯嗯。”林安望望一脸幸福的阿初,心里一方面是满满的羡慕,对水晶球爱不释手;另一方面内心分外惆怅,谁让自己的父母只是普通工人呢。
林安仔细地端详着它,阳光照耀下能够清楚地看见她眼眸里闪烁着的耀眼的光芒。
她想到窗边看得更清楚些,却不料脚一麻,水晶球被甩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地上。
碎了。
不待林安反应过来,阿初就跑上前,看着一地的水晶碎片,恼怒道:“你干嘛!”
林安怔怔地站在那,不知所措:“对,对不起。”
闻声而来的阿初妈妈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她望望地上的碎片,惊呼道,“呀,这好好的东西怎么碎了?!”
林安把头埋得更低了。
阿初妈妈望望阿初和林安,立即反应过来,连忙说“碎了就碎了,大不了再买一个。”
阿初红着眼睛,指着林安,不满地说:“我不!我要她赔!”
林安低着头,嘴不停地喃喃道:“对不起……”
林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阿初家的,只知道自己的心情糟糕透了。
走出阿初家门口,她感到极度委屈,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她一边走一边哭,最后在到家前把眼泪擦干。她对自己说:“林安,你不该这样。”
过后好几天,林安和阿初都没理睬对方。
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和好的,只记得某一天林安走出家门,想跟阿初道歉,却在半路遇见了她。
“对不起。”
“我错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林安和阿初都惊讶地看着对方,却在几秒后同时笑了起来。
林安默叹一声,彼时的她们是多么天真,错了就承认。哪像现在,彼此都倔强得不肯低头。
贰
林安背着书包走在路上,神情有些恍惚。吃早饭时妈妈问她:“安安,怎么最近都没看到阿初啊?你们是怎么了?”
“是吗?”她笑得轻松,心里却不是滋味。
是啊,她和阿初,到底是怎么了?
林安记得一次她从办公室回到教室,看见阿初和死对头叶青争吵不休。她想去劝架,阿初却把她的手甩开,狠狠地说:“穷人没有说话的余地,在富人面前,永远都只有蹭吃蹭喝的份!”
林安听了沉默不语,悄悄地离开教室,脑子一直回荡着阿初刚才的话语。原来阿初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尽管她们认识已有十年,尽管她们的关系是那般密切,却终是改变不了她们家庭间的贫富差异,改变不了自己在她心中是“穷人”的身份。
尽管阿初对着的是叶青。
林安还记得,那天徐珍珍拉她去聊天。徐珍珍问:“你最近都不怎么积极呀,和那个吵架了?”见林安不回答,又说,“不至于吧,话说你们小时候不是还喜欢过同一个人?”
徐珍珍是她的青梅竹马,俩人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关系还不错。徐珍珍口中的“那个”指的是阿初,她不喜欢直呼阿初的名字。
事实上,徐珍珍说的没有错,那是年少时一段懵懵懂懂的情感,不算是喜欢,更确切的说是属于她和阿初两个人的暗恋。
那一年,林安七岁,阿初六岁。
林安居住的地方靠近一个公园,那是她们每周必玩的一个地方。同往常一样,她们到公园玩堆沙子,玩得不亦乐乎时,走来了一个男孩。
不高不矮,身着格子衫配着黑色长裤,阳光下他的脸庞格外帅气。
看得她们都呆了。
他指指她们身边的玩具铲子问:“可以借我吗?”过了一会,见俩人没有反应,他又重复了一遍:“可以把这个铲子借我吗?”
阿初反应过来,连忙递给他。
“谢谢。”男孩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如果要形容一下她们当时的感受,矫情一点就是,像一束温暖的阳光,填满了她们的心坎。
过后,阿初问“安安,你觉得那个人长得怎么样?”
林安想了想,道:“真俊!”
“我也这么觉得。”于是,那天下午,两个傻笑不停的“怀春少女”成了公园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在那之后,林安和阿初每天都去公园玩,只为了见那个男孩一面。
只是,现实总是残酷的。
最后的最后,男孩去了另外一个地方。阿初和林安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在长大后两人偶尔提及时,都会笑得格外开怀。仿佛,时间年轮里的她们一直都在。
林安抬头望望天空,扬起嘴角,“是啊。”
徐珍珍不满地望着她,说:“瞧你乐的。不过那个真是令人讨厌,骄傲又狂妄,自以为是校长女儿就嚣张得没有个限度!”末了,她扭头问林安,“你说是吧?”
林安微微点头,“也是呢。”她想了想,又道,“以后别再这么说了,小心被人听到。”
林安想,如果这被阿初听到的话,以她的性子,两人又要生出隔阂了。
但有时上天就是这么爱开玩笑,世界就是这么麻烦。
阿初安静地走到她们身边,望向林安,眼里似乎还带着笑,“嗨,这么巧。”
她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却像针一样刺向林安。
“我……”林安刚想开口,却看见阿初面无表情地离开,单薄的背影越走越远。
离她越来越远。
“你不去追她?”徐珍珍在一旁小声地问。
林安想了想,扯扯嘴角,牵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她记起了一次她俩偷偷跟在男孩身后。走在最后边的阿初突然扯扯她的衣角。
“怎么了?”林安不解地问。
阿初严肃地说:“安安,我们喜欢同一个人没关系,但不要因此……”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要因为其他事情而伤了感情。我们之间的友谊是最重要的。”
“那是自然。”
曾经的曾经,她们有最珍视的情谊,有天真的笑容,有纯洁的心灵。而如今,却连“抱歉”这个简单的词语也说不出口,到底是不愿说,还是不敢说?
叁
林安走进教室,下意识地往阿初的位置望去。
她还没来。
之后呢,林安记得之后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引起林安和阿初争吵的直接事件。
可林安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早读课过后,语文老师让同学们写作文。
林安思考着作文的内容,下意识地望向左上角,却发现阿初坐着一动不动,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林安疑惑地往她的桌上一看,除了一本语文课本外什么也没有。
哦,对了,阿初的作文本不见了。
林安和阿初是班长,各科成绩不相上下。前段时间学校举行各种竞赛,她们都被点了名。
一天语文老师要求她们从作文本选出一篇文章誊抄,给她们一节课的时间。好巧不巧,阿初的作文本不见了,她找遍整个书包也没找到,林安陪她找了许久也无果。
无奈之下,最后只能让林安去参赛。
奇怪的是,几天后林安去参加数学竞赛的卷子也无缘无故地失踪了。
林安看看自己的作文本,也看向了窗外。
暑假将至,下了几天的雨早已停息,天气变得越来越燥热,树上蝉鸣不休,这注定是一个不安分的夏天。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自有休息时,林安独自坐在树下。她望见阿初和几个女同学在聊天。
她把头靠在树旁,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觉得肩胛被人拍了一下。徐珍珍笑着坐在她旁边。
“嘿,听说了吗,你的作文获奖了。”
“哦,数学呢?”她漫不经心地问着。
“那个获奖了。”林安本来闭着的眼睛睁起,好一会才说,“哦,是这样啊。”
之后她便不再说话。徐珍珍碰碰她的胳膊:“哎,你不是还在生我气吧,害你和那个不和。”
“那是自然。”林安似笑非笑地回答,“其实,即使那件事不发生我们也会吵架。终究。”
两人静默一会,徐珍珍突然开口:“哎,那个一直站在那看着我们耶。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她从办公室走出来。”
林安朝着徐珍珍的方向看去,看见阿初站在办公室附近的树下,望着这边。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林安看见她眼里的……委屈?
阿初见林安发现了她,立刻扭过头,望向别处。
树影斑驳下,她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单。
阿初有好些天没来上学了。林安起初不在意,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学校里有传闻闹得沸沸扬扬。
校长贪污,被抓进牢里。
徐珍珍告诉林安的时候,她直接从椅子站起来,满脸质疑。她低头想了一会,突然冲出教室。
她要去找许俏。
肆
林安跑回家里,从柜子里取出什么东西后急忙地要跑出家里。经过客厅时,她听见妈妈疑惑地问:“安安,你怎么拿着阿初的作业本啊?”
林安急促的脚步立即止住。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林安站在那,抿嘴不语。风吹进屋内,大概是被烈日炙烤过的原因,林安觉得有些燥热。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流逝。
像是记起了什么,她突然冲出了家门。
她跑着,不停地跑着,不肯停留一会。
她怕来不及。
突然间,她想起那天她打电话找阿初去逛街,阿初说:“爸爸要我去练钢琴呐。”无奈之下,她一个人走去步行街。意想不到的是,她在那遇见了和许俏谈得甚欢的阿初。
她问阿初:“为什么?”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可能所有的事情都有“为什么”,但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得回答“因为”。
就像小时候阿初问她:“安安,人为什么要吵架?”她摇摇头说:“不知道。”
阿初不语,静静地望着林安。半响,她问:“你为什么要和徐珍珍说我坏话?这什么意思!”
林安冷冷地说:“请别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跟我说话。你不就是认为穷人永远都要被你踩在脚下嘛!”
生活中,误会总是那么多。就好像林安并不知道,那天她离开教室后,叶青问阿初:“那林安呢,你当她是什么?”阿初说:“安安是我的朋友,是我尊敬的人。”就好比阿初,林安知道徐珍珍不喜欢她说阿初的好。徐珍珍讨厌阿初,从小就是。
林安记得那天她和阿初毫不留情地说着狠毒的话语;她一声接一声的冷笑;阿初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的背影以及她躲在房间哭了一个下午的情景,都仿佛只是梦,一睁眼,什么都没有了。
只是她忘了,即使欺骗得了自己,也改变不了梦曾经出现过的事实。
林安跑着,奋力地跑着,往常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现在变得无比漫长,仿佛永远也跑不完。
林安想起学校里许俏对她说,阿初说,少年的倔强使她们再也回不到从前,曾经童真的岁月,有的只是满满美好的回忆。
许俏说,阿初可能这几天搬家,你去看看能不能碰上吧,这次的事件她受了很大的打击。
林安气喘吁吁地来到阿初家门口,想起了体育课上阿初的那个眼神。她狂按门铃,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来开门。
最终她懊恼地抱脚坐在阿初门前的台阶上。她将脸埋在双手之间,先是小声地抽泣,而后是嚎啕大哭。
树上,蝉还在鸣叫,像是在述说着这个夏季的悲凉。
尾声
很久以后,阿初还会想起林安。
那个曾经她当做神一般存在的女孩。她是那么的信赖林安,每当自己有什么烦心事都会找她倾诉。林安总是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着她,无微不至。
曾经,她们都天真地以为,她们的友谊能够天长地久。可是,这一切,从林安偷取她的作业本,她把林安的数学卷子藏起来的时候就改变了。
当人们为了某些物质的东西而背叛一些纯洁的东西时,他就注定不再是他。
阿初想,其实她是羡慕林安的,羡慕她的乐观;羡慕她办事能力强,深得老师喜欢;羡慕她不用练钢琴上补习班。有的时候她会想,要是她能像林安一样,那该有多好啊,那样就不用总是受到父母的批评了。
阿初想,其实林安和她有些许多相同之处。两人的性子一样倔,同样争强好胜,骄傲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脆弱的心。
阿初想,林安和她就像两条相交的线,尽管有短暂的停留,哪怕彼此已相处十年,却终究逃不过分道扬镳的命运。
不过,还好,至少她们在最美好的年龄纯真过。
没有辜负美好韶华。
今夕何夕
青草离离
明月夜送君千里
等来年 秋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