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落英飘摇

  往昔零碎的记忆,宛若片片凋落的花瓣,在时间的空气里渐渐流失了水分,褪去了鲜亮,却在无声无息中融入了我的心田,化作了生命的营养,赋予我力量,让我更加坚定地走下去。

                ——题记

(一)

  窗外风雨交加,宿舍里光线异常昏暗。现在是六月七日下午五点十分,高考的第二场——数学,已在十分钟以前结束了。我不知道此时我的家乡是否也是这样的天气,亦不知道乔卉歆今天的考试进行得顺利与否。

  “这样的大雨,参加高考的学弟学妹们可就惨喽!”蓝儿感叹道。语气中或多或少带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高考早就与我们无关了,还这么关心它干吗?”小钰心不在焉地说。

  熟悉的电脑开机声音过后,是亭亭发出的号召:“今晚我们一起在网上订外卖好不好?这么恶心的天气,我可不想去食堂,会淋雨的。上次订了东方既白,这次订肯德基吧。要吃什么,大家尽管说。”

  我笑而不语,站起来,在白色T恤衫外面套上一件格子衬衣,踩上一双碎花布鞋,拎上雨伞。

  “咦,夏沐蝉你这是要去食堂吗?外面可是下雨了,你不怕?”蓝儿挑挑眉毛,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

  “她比较随性,无所谓,你不用管她。”亭亭娴熟地操作着鼠标,“我再点一份玉米沙拉。蓝儿,你还要点什么?满60元赠一个汉堡,这个汉堡给小钰吃。你们看,这样行吗?”

  宿舍楼到食堂的路并不遥远。我清晰地感觉到,唯有在雨中,我才能够回归到那个质朴、率真的自己,不含有任何矫揉造作的成分。有萧萧风声助兴,雨越下越大,在我的伞上敲击着急促的鼓点。路边香樟、南天竹的叶子,被冲刷得青翠欲滴。我迎风举着伞,避开泥泞,绕过水洼。几只麻雀瑟缩在屋檐下,抖动着湿漉漉的羽毛。我回想起高中时,也是这样雨横风狂的日子,我和死党沈麦琪肩并肩撑着伞在雨中行走,而如今,我与她已经几个月没有见面了。

  走进食堂,我收起伞,在卖沙县小吃的窗口买了一份青菜肉丝面,坐在僻静的角落津津有味地吃着。大学食堂的饭菜品种丰富,味道也不错,只是……

  只是此刻的我,形单影只。

  热气袅袅地上升,上升,回忆的闸门缓缓打开,往日的一些片段依稀浮现在我的眼前。回忆难免会有误差,往日的片段也难以连缀成完整的故事,但是,有些值得珍藏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改变。

(二)

  那是高一五班的教室。下午六点零五分,距离第一节晚自习还有二十分钟,风格迥异的粉笔字陆续爬上了教室前面那块中间有一条裂纹的玻璃黑板,字迹或娟秀整洁,或龙飞凤舞。定睛一看:数学作业,完成刚发的试卷;英语作业,练习册第××部分做完;物理作业,完成预习学案……应有尽有。突然,同桌郑飞用笔杆戳戳我的手臂,说:“夏沐蝉,你忘记拿语文作业了!”我如梦方醒,触电似的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向外跑,却猛不丁被地板滑了个趔趄,心里嘀咕着今天的值日生拖地时怎么洒了这么多水,回头看见郑飞在座位上一脸坏笑:“您悠着点,别摔了。”

  我贴着墙根站在隔壁的高一六班门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不一会儿,乔卉歆出来了。她是六班的语文课代表。这是我作为语文课代表第n+1次玩忽职守了。一般情况下,课代表是在下午第三节课过后去办公室拿作业。王老师深知我不长记性的特点,常嘱咐乔卉歆:“把五班的作业也拿上,别一会儿办公室要锁门了,夏沐蝉还不来拿作业。”我于是就一次次麻烦乔卉歆,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她把一叠试卷递给我,怯怯地说:“这张试卷今晚做到第13题,余下的明晚完成。”说完就转身回去了。她的头发扎成一把小刷子,随着她的脚步颤动着。

  夜色慢慢地浸润了整个小城,外面的天空像染了墨汁。我把语文作业发下去,广播里唱起了:“We will we will rock you…”马上就是播放英语听力的时间了,之后,则是三节与作业尽力奋战的晚自修,一成不变的安排。

(三)

  各科的复习试卷源源不断地发下来,就说明临近期末考试了。课代表们忙个不停,一向爱偷懒的我,也免不了被王老师叫到高一语文办公室,一沓一沓地数试卷。刚印好的试卷,用尼龙绳捆扎着,堆放在墙角,散发着油墨馨香。一数试卷,我的手指就笨拙得像螃蟹腿,好不容易数完,跟乔卉歆一起抱着作业走到王老师的办公桌前,听她柔声细语地告诉我们,今晚做那些题,明晚做哪些题,后天晚上做那些题……估计把这些试卷都做完,就该迎接考试了。

  晚自修,头顶上吱嘎作响的电风扇难以缓解闷热,我用纸巾擦擦汗水,继续埋头苦干。郑飞抬起头,扶了扶他的黑色镜框,指指电风扇,说:“目测这风扇的角速度是一弧度每秒。”他低下头又做起题来,口中还念念有词:“这道题有毛病,有大毛病!”见我不理睬他,他主动闭口了,继续奋笔疾书。没过多久,他又停下笔,说:“笔没油了,夏沐蝉你又黑色中性笔吗?”我扔过去一支笔,那边终于不声不响了。

  时间的列车就这样匀速向前行驶,不知不觉,升高二,文理分科,分班,一切近在眼前。

(四)

  犹记得高二刚开学的日子,在一个缺乏熟悉面孔的新班级——高二八班,我时常感到迷茫,不知所措。我不再担任语文课代表的职务,清秀的王老师也不再教我们语文。我很少与班里的同学交流,也极少与高一时的同学联系。偶尔与乔卉歆在校园里相遇,也只是相互点头示意,继续走各自的路。她在三班,与我的教室之间隔了好几个班,见面的机会不多。

  某一天晚自习结束后,我在座位上多做了会儿作业,然后收拾书包,下楼。八班的教室在四楼,走到三楼的楼梯口(楼梯口正对着高二一班),我听到了门锁的声响,紧接着,一个人影从我的旁边掠过,此人个子不算高,背影有几分熟悉。我还在辨认,只见他在前面蓦地停下了。

  “夏沐蝉?”

  “郑飞,你也走这么晚?”

  “唉,甭提了,我是今儿的值日组长,整个组一共八个人,一个请假了,谁知还跑了仨,我们四个打扫卫生到现在。”他说话带着很重的口音,“以后我再值日,就要早些站在门口堵他们。对了,你在新的班感觉咋样?”

  “我感觉很不好,很没信心。上星期的月考刚栽了个大跟头,最近几天作业又多得出奇,我预计我是爬不起来了。我都怀疑以前的那个大脑是不是还位于我的颅腔内。”

  “你那么强,不会有问题的,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郑飞扔下这句话,就飞速跑下楼梯,跑得不见了踪影。好多教室都已熄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里,我幻觉般看到了一丝光亮,一闪而过。

(五)

  在高中时,我是通校生,上下学全靠骑自行车。校园里通往车棚的小路上,有一座长廊。长廊上的那些凌乱、稀疏的枝条,在沉睡了整个冬季之后,逐渐苏醒了,开始发芽、长叶,浓密的绿叶覆盖了整个长廊的顶部。不经意间,一穂又一穂的紫藤萝花垂了下来,繁盛如一场热闹的宴会。我推着自行车穿过长廊,穿过沁人心脾的芬芳,穿过蜜蜂嗡嗡的喧闹声,想起了宗璞的那篇《紫藤萝瀑布》。这长廊也因此被同学们叫做“紫藤萝长廊”。

  那段时间,忘记了是什么具体的原因,使我走近了沈麦琪,也许是因为我和她在内心深处隐含着某种相似的物质。课间的小时光,我们一起喝速溶纯黑咖啡。我说我喜欢纯黑咖啡,它像夜空一样黑得不留缝隙,而又单纯到不含一丝杂质。沈麦琪只是说:“我没有你那么文艺,我只是觉得它劲头足,喝了上课不犯困。”

  紫藤萝花零落一地,我踏着落花穿过紫藤萝长廊,看见那些花朵失去了水分和鲜亮的色彩。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是这样吗?有一天,我们的青葱岁月也要枯萎吗?我想跟沈麦琪探讨这个问题,却迟迟不敢开口。

  沈麦琪仿佛给我注入了满满的正能量,让我即使是假期补课也保持着十足的干劲。我们一起对付排列组合,一起求椭圆、双曲线的方程;一起对小滑块进行受力分析,一起被电磁场中带电粒子的偏转轨迹绕得晕头转向。我们有时甚至一起在作业中犯低级错误,被老师罚抄虚拟语气的语法规则或生态系统的概念20遍,相视一笑之后,我俩吐吐舌头,一笔一划地抄完,乖乖地上交。

  晚饭时间,我们结伴走进食堂。高中的食堂,熙来攘往,人满为患,每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队,每个长队都要拐好几个弯,还有不少同学加塞。那时我和沈麦琪的晚饭,不是煎饼果子,就是鸡蛋灌饼,吃腻了,往往食而不知其味。有次,我们特意排了一个最短的队,排到前面却发现那个窗口只卖馒头不卖菜,而且馒头小得可怜。出于无奈我们俩一人买了两个馒头,啃了两口就咽不下去了,只好用凉白开泡着吃。学习任务繁重的时候,我们也曾为了节省时间而省略晚饭,结果没到第二节晚自习,肚子里就开始演奏“饥饿交响曲”,如果书包里没有可以暂时升高血糖浓度的零食,恐怕整个晚上的学习效率就会因缺乏能量而大大降低,实在是得不偿失,不足为训。

  有人说,高中同学才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确实,在高中时代,一个简单的笑容,就是一缕暖暖的阳光。

(六)

  高三,也许代表着更多的试卷、更紧张的安排、更快的生活节奏,代表着人生的转折点。我有太多闪耀的梦想,却不懂得如何细细规划人生,致使我的梦想依旧停留在梦想的层面上,但是,至少我还有梦想,我的梦想告诉我,不可以放弃。

  清晨,天刚蒙蒙亮,我为了早一点赶到学校开始早读,骑着自行车一路狂飙至校门口,跳下来推着车向车棚飞奔,再也没有了欣赏沿途景物的闲情逸致,甚至好几次险些撞上长廊的柱子。我把自行车扔在车棚,“噔噔噔”冲上楼梯。教室在五楼。如果我的脚步声听起来活像鬼子进村,那说明我体力充沛,精神饱满;如果我被连轴转的疲劳战术折腾得气血两虚,或是在多变的天气里外感风寒,我则会老牛拖破车似的迈着绵软的步子爬上五楼,全身虚脱般无力,上气不接下气,翻开课本却读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的分数变得漂亮了些,说这是人品爆发也好,付出终有回报也好,得到了幸运之神的眷顾了也罢。总之,我隐约看到了希望。

  一场大雪连续下了两天,终于停了。校园成了一幅立体的雪景图。楼顶上、松树上、车棚顶上覆盖了厚厚的雪,像蛋糕上覆盖了奶油。几个男生突发奇想,用硬卡纸折了纸飞机,从窗户扔出去,直插在车棚顶部的积雪上。其他同学也纷纷效仿,一天下来,车棚上插满了纸飞机,蔚为壮观。

  下了晚自修,校门口的斜坡上,积雪被压得结结实实,又被打磨得光滑如镜,推着自行车的我,一时没了主意,停在原地,不敢挪动寸步,却又终于站不住脚,与自行车一同滑了下去。当时我的脑海里仅仅闪过一个念头:我一定会摔得人仰马翻。可是,我被一双大手稳稳地扶住了,是一个戴眼镜的老师,在校门口值班。他没有教过我,但是我见过他。我还没来得及道谢,他就向后面的同学伸出了援助之手。我看到所有的值班老师都在保护着每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学生,生怕我们摔跤。他们留给我灿若星辰的感动,我一直铭记在心。第二天,东方刚露出鱼肚白,我再次推车走上这斜坡,上面已经撒了一层煤灰,不再打滑了。

(七)

  百日誓师大会召开。“我们的方针是——先把全体高三学生考成傻瓜再说!”听到年级主任宣读这句至理名言,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从此,考试就是家常便饭了。

  我的成绩却呈现出了单调递减趋势,平时接连不断的小考我原本可以不在乎,但是等到一模成绩出来,我看到了自己的分数,立刻像蔫了似的,趴在桌子上抽动着双肩,却又不敢放肆地哭。

  “小蝉,你以前每次考试都比我好,这几次怎么和我差不多了?尤其是这次,咱俩都砸掉了。”沈麦琪说。

  “我想,以后我晚饭不去食堂吃了,自己在教室解决。”

  “小蝉,你是怕和我一起吃饭我会把霉运传染给你吗?”沈麦琪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

  “不要这么说。我想是我们付出得还不够吧。”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晚餐都是一个冰凉的锅盔外加一根用来补充维生素C的生黄瓜,不用说煎饼果子、鸡蛋灌饼,连一个热乎的馒头也吃不到了。三口两口解决掉我的晚餐,我又开始做试卷,整理错题集。

  二模,联考,三模。上下浮动的成绩,苦涩的纯黑咖啡,不安的情绪,构成了我高中生活的尾奏。那些日子,我的泪腺就像坏掉的水龙头,关也关不住。沈麦琪一直默默地站在我的身后,帮我解决所有她能解决的麻烦,任由我发脾气,没有一句怨言,我却对她为我做的一切司空见惯,甚至把眼泪蹭在她的衬衣袖子上。

  高考前停课放假的前一天,我们站在教学楼前的那片空地上,微风吹拂她的短发,也吹乱了我的长发。

  “加油,我们都加油!”我握紧了她的手,骨头碰着骨头,我感觉得到。

  “高考结束后我们要分别找个自己喜欢的帅哥,然后去追!”她眯起眼睛。

  “想得美!”我一把甩开她的手。

  高考恍如一梦,天空依然阴霾并且没有白鸽在飞翔。

(八)

  再次返回高中,是六月末。我骑车穿过大街小巷,看到一排排高楼拔地而起。也许它们一直矗立在那里,只是平日里被我忽略了而已。我的高中,被它们夹在中间,茫然无助。熟悉的大门,庄严而古香古色,我把自行车停在门口,走进校园。班里的不少同学聚集在一棵法国梧桐的树荫里,热切地交谈着。班主任向我们走来,招呼我们去高三级部办公室领取填报志愿的参考资料。

  高三级部办公室不再像往日那样窗明几净、整洁有序,试卷、作业本、旧报刊铺天盖地到处都是,让我们简直无处落脚,空气中飘浮着大量尘埃。沈麦琪向我走来,她拍拍我的肩,轻声安慰我:“没事。”没事?三年来,我属于这座学校,我在这里摸爬滚打,在这里厉兵秣马,在这里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在这里实战演习,在这里临阵磨枪,最为关键的一战却成为了我人生中的滑铁卢战役。但这是事实,无可改变的事实,我的成绩超过了一本线二十几分,可是,与我的期望值相差甚远……

  临走时,我在校园里看到了乔卉歆。她穿着一件草绿色的衣服,脸颊粉红,用往常抱着语文作业的姿势抱着那三本填报志愿参考书。打了个招呼,我问她:“你要回家了吗?”

她点点头,说:“嗯。”

  “我们还会见面吗?”

  “也许吧。”

  “我给你一样东西作纪念。”我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一个硬皮本,这里面有我整个高中阶段写过的所有短篇小说,我曾经把其中的一部分与沈麦琪分享。扉页上写着我所有的联系方式。或许是一时冲动,那一刻我竟然坚信,乔卉歆是可以读懂我的人。

  后来,乔卉歆在QQ上对我说:“你写得真心很好,我成为你的粉丝了。”我受宠若惊,问她:“你有没有觉得我写的文章都显得很自恋?”

  “你只是以自己为原型,塑造了另一个人物形象。我等你继续写下去,写成一本书。”她回复道。

  看来,我的直觉没有错误。乔卉歆可以读懂我,她可以想象得出每个故事发生的时间和地点,她会发现,每一篇小说里都有一个女孩,在承认自己的不完美之后,仍旧固执地相信幻想,不怕自己追逐的是一片虚无。故事里也有紫藤萝长廊,也有日光灯亮得齐刷刷的教学楼,有不离不弃、一起奋斗的伙伴。这些文字,让我和乔卉歆的心里产生了共鸣。三年来,对现实感到力不从心的时候,文字是支撑我的强大力量。幻想与现实无休无止地进行着拉锯战,我还是不肯相信,是幻想输给了现实。

  八月底,乔卉歆去山脚下的复习学校报到——我们高中时不收复读生的。她的高考成绩比我高了近十分,却在填报志愿时失误了,没有被第一志愿录取。我可以想象她做出这个决定有多么艰难,经历过怎样激烈的一番思想斗争,但是,我能做的,只有在心中默默为她加油,为她祝福。

  九月初,我和沈麦琪都坐上了火车,一个向西,一个向南。曾说过在大学也要形影不离的我们,就这样分道扬镳,去相隔千里的两所大学,读两门毫不相干的专业。

(九)

  这是我向往的那座城市,繁华到冷漠,而我的大学坐落在郊区,有一份清幽的寂寞,尽管它并不是我昔日的目标,但我喜欢它。夏沐蝉,你没输,这里是你的另一个战场,你要在这里实现高中未完成的梦想。

  我的舍友来自四面八方,性格迥异,没有谁完全熟知谁的过去。让我们聊个不停的,也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彼此之间,好像隔了一堵看不见摸不到的墙壁。

  当我一觉睡到自然醒,我会想到,乔卉歆一定早早在闹铃声里挣扎着离开了梦乡,开始了新一天的战斗;当我晚上无所事事,我会想到,乔卉歆一定还在上晚自修,为单纯的梦想而奋斗。我感到一丝惭愧,不允许自己继续懈怠下去,于是开始认真对待功课,也重新开始写作。沈麦琪说,小蝉,未来还有很长的路,高考不代表全部。乔卉歆说,我等你继续写下去,写成一本书。她们还是断断续续的跟我保持着联系,而另外的许多高中同学,比如郑飞,渐渐从我的生活中销声匿迹,原有的地址、手机号等联系方式,也失去了时效性,相互之间可能再也没有了交集。

  大学里,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人为我的点滴进步鼓掌喝彩,亦无人为我拭去眼角的泪。我参加社团活动,和同学一起出去吃饭、K歌,也没有想象中的纯粹的欢乐。更多的时候,我一个人散步,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图书馆和自习室,一个人背书做题写小说。

  耳边时常有令人不悦的聒噪:“我们的智商就这样了,认命吧。我们学校又不是什么名校,出不了什么人才,就是出人才也轮不到我们。不挥霍青春年华,不翘课不打游戏不看剧,青春让狗吃了吗?离考试还远,SB才整天看书呢。不挂科就行了,那么努力干吗?为几千块奖学金吗?”

  我的梦想依旧在,它们是种植在神秘花园里的鲜花,而不是花哨的糖纸。总有一天,我会让梦想照进现实。

(十)

  学校附近的街角,有一家咖啡厅,装饰得美轮美奂,花花绿绿的招牌,暖橘色的窗帘,柔和的灯光,循环播放的钢琴曲如同水晶般清澈透明。那是过于奢侈的享受,我只能望而却步。

  我尝试过不同口味的速溶咖啡,它们有好听的名字,卡布奇诺,摩卡,拿铁,曼特宁……香醇的气味散尽后,却有一种晕乎乎的甜腻,不像纯黑咖啡,单纯的清醒。

  又一个春天来临,大学校园里的花,品种繁多,杏花、桃花、含笑、茶花、芍药……我记不清它们开放的先后顺序,只知道每种花的花期都绚烂。我惟独没有找到紫藤萝。记忆里的那季藤萝花落了就落了,彼时的心境,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似乎看到了远方的乔卉歆悄无声息地折下了几枝白玉兰、连翘,插在玻璃瓶中,与摞得厚厚的书本一同放在书桌上。她还在憧憬着大学,我却早已开始怀念高中了。

  失眠的夜晚,心底回响着高三班主任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的话语:“你们现在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年龄,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就要不抛弃,不放弃!就要不服输!别一个个老气横秋什么都看透了似的,别一个个跟吃了败仗似的!要坚定梦想!……”

  这一年的高考又结束了。乔卉歆说,明丽的青春怎能因高考而乌云密布,她走到了一个全新的起点上,要为新生活做准备。

每次收到沈麦琪的手机短信,我暗自心惊,然后是温暖的小感动。

  “我还是货真价实的沈麦琪,我没变。我们两个还是闺蜜。”

  “今天在食堂看到一个女生像你,我以为我出现幻觉了。我想你了。”

  “快考试了,我们都加油。小蝉最棒了。”

  ……

  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在我身后,从未离开。

  夏至将至,校园里的木槿花和石榴花都处于盛放状态中。尤其是石榴花,“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火红火红的,开得那样烂漫,像是要在在枝叶间燃烧起来。就让青春也这样燃烧吧。

  斜风细雨中,我摘下一朵石榴花,揉碎了它的花瓣,把红色的汁液涂抹在我的手背上。我仿佛感到花中的精萃已经从我皮肤的纹理渗进了我的体内,混入了我的血液,流遍了我的全身各处,最终回流到我的心房。

  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时光教会我们看清了一些事,也看轻了一些事。

  落英飘摇,又何尝不是一种诗情画意?往事渐行渐远,亦是如此。

  我把那段珍贵的时光装进行囊,让它化作我前进的力量。我一直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