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应淇
编辑 / 金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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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有猫。”“禁止内卷。”“飞书办公，不做PPT。”
越来越多不太传统的、有意思的描述正出现在当下的招聘JD（Job Description）里。
第三条来自理想汽车，在该公司挂出的最新招聘信息里，诸如市场专员、项目主管工程师、功能安全架构师等岗位JD，都强调了「用飞书办公」这件事。进一步扩大观察样本，在脉脉、猎聘、拉勾、boss直聘等各大招聘平台上，我们发现，把公司使用什么办公软件写进JD，似乎已经成为今年春天招聘市场的新梗。
招聘JD作为用人单位为吸引合适人才参加应聘而发布的岗位说明，发挥着重要的招募效应，也是人岗匹配的第一道门槛。但招聘与求职的关系是双向选择，企业雇主考察方向之一是求职者能力是否与岗位要求相符，对于求职者而言，这家公司值不值得去，这个岗位适不适合自己，以及其提供的薪资待遇是否与自己的期望相符，也被他们审慎考察着。
过去一两年，关于职场的一些话题停留在公共视野中被持续关注，996、内卷、考公热、大厂裁员、灵活就业等等，剧烈变化的就业环境引发了社会的担忧与反思，也微妙地改变着年轻人的就业选择。
但年轻人挂在嘴边的“躺平”往往是为了表达一种反叛和抵抗，并非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完全的行为圭臬，他们只是更多的开始思考意义。我们究竟为何工作？这会是一份自己期盼的、值得争取的、能够实现自我的工作吗？
在时代困境中，求职者需要更加谨慎，承受集体竞争及自我拷问的压力，“先认知，再选择”。而企业也必须、并正在做出改变：比如保障平台劳动者的合法权益，加班盛行的互联网公司相继取消「大小周」等等，试图打造一个更加健康的、优越的职场环境。
或许现在，从招聘JD的发布与浏览开始，他们彼此就已经在思考「平等」这件事。
01 JD新花招
今年春招，不少猎头和求职类KOL都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不少企业HR开始把办公使用飞书主动列入招聘启事。
除了开头提到的理想汽车，无糖饮料界的独角兽元气森林也是带头企业之一。在boss直聘上，可以看到元气森林的招聘岗位信息，从供应链运营到销售主管，都有关于办公方式的亮点描述。“我们有知识的积累和沟通分享，采用飞书高效协同办公，简单透明；你可以随时看到你的上级，甚至老板的日常安排。”
类似的例子我们看到了很多，「飞书办公」这一标签开始出现在不同企业的招聘JD中——其中还包括华住、物美、太平鸟、传音控股、万达集团、keep、得到等50余个企业，几乎涵盖了各行各业。
许多像Sunny这样从业多年的金融猎头起初对这个招数感到新奇，以为是什么不知道的梗，直呼看不懂，“要不是我知道这几个企业是跨界行业，互不往来，还以为他们是串通一气在搞复制粘贴呢！”但随着效仿的企业越来越多，他们觉得既然这个新变化流行起来，里面自然是暗含逻辑，另有深意。
脉脉在推公司点评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有意思的现象，创始人林凡发朋友圈说，新一代职场人正在改变对公司的评价方式。“不少企业开始在JD上强调使用高效协同工具，‘用飞书办公’竟与薪资福利、发展前景等并列成为雇主品牌的标签之一。”
稍微想一下，我们好像很容易理解办公软件和工作方式之间的联系，也就能大概明白这份JD的「心机」所在。
办公软件作为职场中存在感最高的工具，既是生产利器，也是协作平台，更代表了管理模式。对求职者而言，它直接关系着未来工作效率和工作质量，尤其关键。某互联网猎头表示，HR们直接把办公软件写进JD，大家招人都越来越「会」了。“除了薪资待遇这些硬条件，也想到了高效率协同，明晰的目标与完成度也是求职者选择工作的考虑因素。”
飞书办公，和不做PPT一起，直接成为形式主义的反义词，年轻人的反感雷区，HR们算是拿捏了。
确实，为了吸引年轻人的关注和兴趣，许多HR们精准预判，花招不断，已然成为了招聘市场的卷王。而招聘文案呈现的风格，几乎是离员工最「近」的参考变量，影响求职人群对公司产生的第一印象。因此，招聘JD的独特与鲜明，在有内容的同时又有意思，几乎是最简单的吸引力法则。
不走寻常路的花式JD大赏在各大招聘网站上层出不穷。
通勤距离五首歌时间以下最佳、希望你文思泉涌口吐莲花、社交恐惧症患者的福音······除此之外，有的企业格外重视求职者的兴趣，甚至将人格类型测试结果作为参考条件。除了招聘文案日益活泼化、幽默化；福利也变得多样化、新奇化，面试方式更加轻松和独特。
招聘工作由于其需求的特殊性，长期面临低频、效率低下、信息不对称、人岗不匹配等问题，如何在海量的求职者中，被合适的人快速发现、引起兴趣并投递简历，招聘JD，或许是HR的小心机，也是企业开诚布公，传递有效信息的初始讯号。
把办公软件写进JD，正在成为今年春招的新趋势之一，甚至与福利、奖金、假期等其他优渥条件并列，被当作一个吸引年轻员工的隐藏「小妙招」挂出，现已加入招聘福利全家桶套餐。
如果我们更进一步思考，这个招聘信息究竟传递了什么，以及什么样的工作岗位才是年轻人喜闻乐见的打开方式？从中或许可以窥探当下企业与求职者的心态转变。
02 言外之意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工具的革新已经大大提升了在工作中进行沟通的效率和节奏。
最初，人们的工作沟通使用电话，后来进化为电子邮件，再后来出现了即时通讯（Instant Messaging），现代企业在工作中开始使用IM，回应的速度已经变为秒级，甚至实时。
越是先进的组织，对先进的工具越有极致的追求。
从互联网、科技行业，到金融、地产建筑、制造、零售等传统行业，随着数字化转型，越来越多的先进企业都选择了最先进的一站式通讯和办公软件。和设计软件、开源软件、CRM管理系统、云服务等商业软件一样，企业越来越愿意去使用更好的工具、并且为这些工具付费。
一方面是因为这些现代化工具可以更新员工的工作方式，提高生产效率，另一方面也体现了企业本身思维方式的转变。企业家或管理者们意识到，不论是管理还是执行，公司需要抛弃那种传统的方式，自己也有义务为员工创造更好的职场环境。
通过现代化的办公通讯软件，原先那种“领导布置任务，员工执行任务”，冷冰冰的单线交流模式被打破，指令不再是层层下达，员工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找到上级或老板，实时对话沟通，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意见。
好的管理是让员工都不感觉被管理，管理者只在出现问题的时候起作用、提供帮助。时代变了，那种落后的压迫型管理早已被年轻人唾弃，甚至会被指控为「职场霸凌」。
落地到具体项目，其沟通与推进也正在办公软件上变得透明和开放。例如，在飞书这样的协作平台，发起一个项目的方式只需要创建文档，在文档中，可以插入一切。同事与同事、上级与下级、部门内与部门外的沟通，是飞向那篇文档，飞向同一个目标，它是组织成员创作、表达、协同的最有效方式。
“大家不是围着一两个人转，而是围着事转，而文档就是事的载体。”作为一名普通员工，也能感到自己的一个想法，对小团队，对大部门，甚至整个业务线，都可能是有意义的。
当一家企业选择了合适的办公软件，而企业HR在招聘JD中特意注明此类办公软件时，他们所传达的意思，也远远不止于沟通层面。
办公软件是必不可少的生产力工具。用什么办公并不重要，但其对生产力的影响决定了这份工作的质量和幸福感。
职场人最害怕的，就是每时每刻被工作任务占据，忙得不可开交，却漏洞百出、效率低下，发现自己永远在瞎忙活，这种真实的打工血泪史在我们周围时有发生。
1999年上映的美国电影《办公空间》，用幽默而讽刺的方式讲述了一个一辈子毫无目的、毫无出路地耗在某个令人郁闷的科技公司的金融行业办公者。从头到尾，影片都在告诉我们，“这些工作之所以是烂工作，不仅仅是因为办公者受到了压迫，它们从本质上就是糟糕环境中的糟糕工作啊。”
因此，当企业开始重视办公方式和办公效率，并在招聘时就对外界「摊牌」自己的工作模式，他们想对求职者表达的，或许是一种尊重和自信的承诺：你可以在这里认真工作，而不是混日子，更不是被工作折磨。
能否使用现代工具便捷高效地进行创作和生产，个人或团队任务的规划与管理；能否在平台上开展高效的视频会议，完成知识体系的整理和归纳；能否减少对琐碎问题的重复劳动，激发人的创造力和自驱力，才是招聘方和求职方彼此试探的言外之意。
在传统模式中，绩效考核，向来也是企业与员工的矛盾点之一，这也是许多求职者找工作时会格外关注的部分。飞书所倡导的OKR模式，不与完成率和数据挂钩，强调员工自我目标的制定和自我价值的实现，更加公开、透明，正在被企业广泛使用，其中，近50%的企业甚至是非高科技或互联网行业。
前文的理想汽车，就是长期执行OKR模式的受益者，其创始人李想甚至说，“如果没有这么深入的运营OKR系统，真不知道今天理想汽车是否还在。”
强大的办公软件让公司成长，也必须让公司中的员工成长。年轻人不想做没有感情的螺丝钉，而是希望自己的想法得到重视，创意得到发挥，在清晰目标感的驱动下，“想做，想努力做更多的尝试。”
某知名IT猎头顾问最近给年轻人求职的小贴士，也是让大家看看这家公司的JD里有没有注明自家使用的办公软件。
把先进的办公软件写进JD，意味着沟通无阻，意味着效率至上，意味着开放与透明，也意味着尊重员工的创造性和自我价值感，这才是年轻人渴望的职场。也是他们在浏览招聘信息的新鲜感之余，希望一家企业能够提供的，清晰准确的参考维度。
企业应该知道，对这家公司和这份工作的考察，从求职者点击这个岗位页面的时候就开始了。
03 关系重构
无论互联网大厂还是创业小公司，HR们都在苦思冥想招聘方式的创新，企业越来越迎合年轻人的求职需求。而这些言外之意，都更多从员工视角出发，其实是对资本家固有形象和劳动异化的一种反叙事。
不难发现，这里面其实暗含着一种话语权的倾斜。
从社会层面来说，首先在于企业的用工困境。根据相关预测，2022年全国高校毕业生规模预计达到1076万人，将首次超过1000万人，看起来形势艰难，只是在于就业越来越卷，但大陆经济同时还面临需求收缩、供给冲击等压力，招工难与就业难的矛盾长期并存。
招工难、用工荒在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一直存在，而高端人才的流失和断层其实也让许多高科技和互联网企业苦不堪言。2021年已经呈现出现了明显的市场技能短缺和人才饥荒现象，许多公司都想要在同行企业里面挖掘可用的人才，合适的人才没有与需求公司产生良好的匹配，往往成为双方的遗憾。春招是最佳的时机之一，抢人已成必然趋势。
再叠加疫情这一因素，对人才的争夺凸显出企业与员工之间关系的重要性，涉及问题包括工资、福利、工作灵活性、上升空间和员工培训等。
除了招聘方式的吸引力，为了将员工长久地留下来，企业仍然需要在观念上与时俱进，并有所作为：定期涨薪、提供休假、遵守安全和健康标准、注重不同类型员工的技能培训和晋升机会等，他们需要不断反思自己是否拥有留住员工的能力。
目前，一场“大辞职潮”正在席卷美国。而非营利机构Just Capital的首席战略官艾莉森·奥蒙斯分析了上市公司的各种指标因素后表示：“员工待遇好的公司的股价往往能跑赢大盘。”说得再直白一点，对员工好的公司，股价也会好。
或许这个等式过于简单粗暴，但至少有一个事实我们必须承认。在今天，企业和员工之间正在发生一些微妙的反应，二者关系已经重构，或者说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员工自主性和个体性的意识日益崛起，企业与员工的关系越来越快地从控制向平等转变。著名企业文化与战略专家陈春花说过，“面对当今时代的结构性不确定性，企业要想走向成功，与员工建立共生的价值体系，是企业必须的选择。”
另一方面，今年的金三银四，也是聚光灯转向，第一批00后正式踏入职场的一年。
00后是在移动互联网的浸淫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互联网平台和互联网工具的高速发展，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方式，也改变了他们的思维方式。有人说，00后正在放弃传统招聘，比起80、90后的常规做法，他们的选择的确更加多元，甚至叛逆。
比如，从00后青睐的城市排行来看，北上广深不再独领风骚，反观新一线城市则逐渐成为00后毕业生理想求职地。再比如，灵活就业的群体越来越庞大，许多00后宁愿选择新型业态的灵活岗位或者自己创业，也不甘于像职场前辈一样做「工具人」，他们要求企业给予更多的尊重和更自由的发展空间。
针对当下把办公软件写进JD的新花招，实习僧CEO曾舒煜就发朋友圈表示，“看来为了吸引00后，大家开始用新方法了。”
随着更多90后、95后走入工作岗位，以及数以千万的00后毕业生登上舞台，企业将不得不直面落后管理方式带来的人才损失问题。从招聘开始，HR们需要放低姿态，做出改变，释放讯号：我们不是老古董，我们办公理念现代，办公氛围平等，欢迎年轻人。
当“反996”和“反内卷”成为普遍的社会情绪，年轻人不想做那个大数据时代「被困在系统里的人」，只是日复一日地机械劳动，“以肉身填补便捷服务与人力极限的缝隙”。而在全球经济复苏缓慢、不均衡且存在不确定性的大环境下，全球劳动力市场也亟需得到「以人为本」的复苏政策的支持。
年轻的求职者拒绝形式主义，拒绝职场PUA，渴望先进的管理方式，也渴望高效的工作方式，更重要的是，在职场中获得成就感和自我实现。他们在意薪酬，也更在意职场的平等，和被尊重的感觉。
比如从招聘开始，他们就把握平视的原则和权利，像HR筛选简历一样，求职者也在初筛JD时仔细地加以辨别。“一家企业值不值得去，基本判断有了。”
以前，在招聘中，HR总喜欢问求职者一个问题：你觉得你能为我们公司带来什么？在如今年轻人的语境中，他们更想追问：这家公司能为我带来什么？
这不仅仅是一个段子，也是今年春招抢人隐藏在招聘JD里的新秘密。